我趕到承乾殿的時候,裏麵一片兵荒馬亂,太監宮女們不停地進進出出,手裏拿著掃帚、拖把、撮箕等物事,從他們提出來的瓷器碎片,也可看出那暴怒的孩子都幹了些什麽。wwW。QuanBeN-XiaoShuo。cOm

又是一聲巨響,我急忙衝了進去。

相似的情景出現了,緊閉的房門,砸在門上的花瓶,還有隨之傳出的怒吼:“滾,都給朕滾!”

深吸了一口氣,我上前輕輕敲門。

“滾!”

“皇上,是我。”

再敲,裏麵鴉雀無聲。

我朝後麵招了招手:“你們幾個,過來把門撞開。”

小安子走上前道:“公主,這個門特別結實,撞不開的。”

又懇求了一會,還是無人應門。

我沒辦法了,隻好繞到外麵。皇上的臥室自上次半夜被“刺客”騷擾後就重新整修過了,現在的窗子離地很高,要搭梯子才夠得著。

小安子叫人搬來梯子。我提著裙子站在上麵喊:“皇上。開門。乖了。給姐姐開門吧。”

那情景。別提有多滑稽了:一群太監宮女提著燈籠。照著一個女人踩在梯子上朝屋裏喊話。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遠處忽然傳來一個女人地嗬斥。

小安子趕緊跑過去解釋。弄琴則神情緊張地和一幫小太監死死地扶住梯子。

原來是一位姓林地太妃路過。知道事情原委後。她滿眼興味地湊過來看熱鬧。

見到我站那麽高。她朝我做了一個下來地手勢。然後出驚呼道:“天那。你們是怎麽做事地?梯子都沒搭穩。公主你千萬小心點。不好了。歪了。歪了。掉下來了。啊!”

都已經“掉下來了”,我隻好裝模作樣地躺在地上,埋頭捂嘴偷笑。

這個辦法我不是沒想到,隻是不大敢用。要是皇上依舊不理睬呢?那不是丟死人了,宮裏的八婆們會笑岔氣的。

還好皇帝弟弟有良心,很快就帶著一身酒氣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抱住我問:“你怎麽啦,摔到哪裏了?”

“我沒事,就是腿有點痛,頭有點暈,不是摔的啦,是這段時間沒休息好。”

他我的腿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摸了個夠:“哪裏痛?你到底哪裏痛?是蹭破了皮還是骨頭痛?快,快,快。你們還楞著幹什麽,傳太醫啊。”

我忙扶著他站起來:“真的沒事,這麽晚了,就不要驚動太醫了。”

“那怎麽行,再晚也要傳,這是他們的職責。”

太監宮女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沒人真跑去傳太醫,最後被皇上逼不過了,小安子才派了一個人去。

皇上小心翼翼地摟著我說:“你能走嗎?不能走叫他們搬個躺椅來抬。”

“能。能,皇上扶著就行了。”

兩個人互相攙扶著進了皇上地臥室----其實他更需要攙扶一些,走路都歪歪倒倒的,就不知道怎麽撐到這會兒還沒睡著,而且好像還很清醒。

這讓我不得不懷疑“兩壺二鍋頭”的真實性,皇上的酒量是麻雀級別的,真喝下兩壺二鍋頭,絕對不是現在的樣子。

不過呢,就跟林太妃慌稱我掉下梯子一樣。小安子崔總管他們也隻是誇張了而已,估計借酒澆愁是有地,但喝的多半是桂花釀。不然小安子是幹什麽吃的,明知道皇上酒量淺還給他二鍋頭。

在一張涼榻上坐下後,我吩咐小安子:“泡一壺酸棗葛花茶來。”

皇上馬上提出抗議:“我不要喝酸棗茶,酸死人了。”

我接過宮女遞來的毛巾給他拭著:“酸棗茶解酒的。”

“一般的茶也能啊,泡濃一點就是了。”

我解釋道:“濃茶喝了提神的,我怕你等下睡不著,明天還要早朝呢。”

“那不如都不喝。醉成這樣正好睡。免得我想起姐姐難過。”說到這裏,蹲下去摸著我的腿問:“你的腿到底要不要緊啊。現在還痛不痛?”

“不痛不痛,就是剛摔下時有一點點,現在早沒事了。”

“我要檢查。”

小安子、弄珠他們聽到這句,憋著笑帶著人出去了,留下我尷尬地嚷著:“你又亂說,明早還不知道傳成怎樣呢。”

偏巧今天地事又被林太妃撞見了,那女人以前就是太後的對頭,看她這機靈勁兒也是個會來事的,年紀比太後還小一點,據說當年也是皇後寶座地競爭人選,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終究是太後勝出。想到這裏我更佩服自己的母親,這種人精式的女人都不是她的對手。或許比小聰明,太後不如林太妃,但太後的霸氣是這後宮的任何女人都無法比擬的,這也是先帝最終選她的原因吧,不是光有一張漂亮臉蛋就能母儀天下的。

那麽飛揚恣肆地人,如今卻隻能病懨懨地纏綿病榻,叫我怎能不心急如焚?

可惜皇上不懂我心裏的百轉千回,還隻顧著打趣:“能傳成怎樣?了不得說我們有私情吧,可我們本來就有啊。其實此類謠言多了對我們是好事,大家一開始當奇聞,聽久了就家常便飯了,到我們真成親的時候,他們反而覺得正常。不成親他們才要納悶呢,那兩個人私下裏好了那麽久,怎麽還不成親啊。”

我再鬱悶都被他逗笑了:“越說越離譜。”

“姐姐不覺得朕說的很在理嗎?”

“皇上的話還能不在理。”

“那是,君無戲言嘛。”

“請這位無戲言的君告訴我實話,您今晚到底喝了多少酒?”

“幾杯吧,沒數。”

“喝的什麽?”

“桂花釀。”

我就說嘛,崔總管跟小安子編得跟真的一樣,還兩壺二鍋頭,以二鍋頭的烈性,眼前地這位,隻要聞聞就醉了。

不過呢,“桂花釀的後勁也不小。那酒一開始喝的時候口感很好,覺得又香又甜,不知不覺會喝很多,然後酒勁上來,就不好受了。你喝完醒酒茶就趕緊睡吧。”

皇上抱住我說:“姐姐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我輕輕拍打著他地背:“又亂說,我們孤男寡女。怎麽能陪。”

他不滿地嘟囔:“可是你明天早上就要走,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聽說你們要往南邊去,你的前夫到現在都沒死心,朕怕你去了就不回來了。”

我差點告訴他,前夫已經來到了京城,所以他完全不用擔心我會在南邊的故鄉跟他死灰複燃。話到口邊,又忍住了。

子孝,我估計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是我狠心,是他自己不知死活。上次若非我一再維護。他早讓劉嬤嬤和李護衛他們丟到江裏喂魚了。

這次,我同樣給了他活路,如果他肯聽我的勸。從公主府側門走後不再露麵,沒人會刻意去追殺他。但如果他還死皮賴臉地找上門去裝瘋賣傻,那純粹是自尋死路,宮裏的人豈是好惹的。

一次放過,不等於永遠放過,崔總管也不過想探探我地口風罷了。

我公開言明了不會再收回地人,他們還顧忌什麽。

皇上突然鬆開手,盯著我的眼睛問:“你都要走了,臨走之前到我這裏來辭行都不專心。你又在想誰?你地前夫,還是祁雲海?”

我收攝心魂,陪著笑回道:“都沒有啦,我在想皇上的事。”

“哦,想我的什麽事?”

“今天他們說,因為我得罪了皇上,皇上又開始砸東西罵人了。再這樣下去,怕又回到幾個月前的那種樣子,動不動就殺人。他們都很害怕。”

“不會的了。”

“你保證不會?”

“保證不會。”

“這才是我的好弟弟。”

他拉起我地手:“你也要向朕保證,不跟前夫往來,不跟祁雲海往來,也不跟其他任何男人往來。”

我苦笑:“太後都病成這樣了,我哪裏還有那份閑情逸致。”

皇上低下頭說:“太後的事,朕實在是很慚愧,朝廷這陣子事多,太後那邊就關心得少了。”

“不怪你,太後的病也不是一般人能看地。”

他納悶地問:“太後到底是什麽病啊。朕隻聽說是婦科病。就沒敢多問了。”

我輕歎道:“我也隻知道是婦科病,其他的都不知道。就因為這樣才著急。不知道病因,就沒法對症下藥,梁太醫他們也隻是開些補血益氣的方子,這些都是尋常補品,宮裏的女人個個都吃的,對太後的病完全沒有治療作用。皇上也看到了,就這兩個月,太後完全瘦脫形了。”

皇上用很低的聲音說:“是的。“

“所以我才會急著外出求醫,不然留在這裏隻是等死。”我趁機向他解釋:“我並非不在乎皇上的生日,確實是沒法子。那些不懂得利害關係地人會說,你多留幾天會死人啊?不瞞皇上,我真的就怕這樣,要是在宮裏過完了生日再走,等找到能治的大夫,萬一他說太遲了,你要是早來幾天就好了,那我這輩子會後悔死的!”

一個做女兒的,若因為自己的私情耽誤了給娘親治病,就算最後登上了皇後的寶座,又得到皇上一輩子的寵愛,那又如何?這輩子能心安嗎?

在我說話的過程中,皇上一直不停地點頭,等我說完最後一句,他撫著我嘴唇道:“別說了,朕都懂地,朕不會再生你的氣,也不會再亂喝酒。朕會乖乖地等你回來,到時候太後的身體也好了,我們還可以補過生日。或者,幹脆,婚宴和生日宴一起辦了。”

我凝神沉思了一會兒,然後鄭重地答應他:“如果太後能痊愈,回來後,一切但憑皇上。”

他把我推開半臂遠的距離,狂喜地打量著我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如果太後能痊愈,我就把自己交給皇上。”

話音未落,已經被他壓在榻上密密地吻住了。

如果太後真能痊愈,我願意滿足皇上的願望,也給自己一個重新獲得幸福的機會。人生短短幾十年,何必想那麽多,如太後這般,即使爭得了先帝身邊第一人地位置,也不過當了幾年皇後,然後很快就天人永隔,變成了未亡人。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就在一起吧,以後地事,以後再說。

至於另一種可能:如果太後的病竟無望痊愈,我又當如何?不敢想,我隻能接受前一種可能。(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