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們的車駕特意繞到小6大夫的醫館,因為事先已經打聽好了,老6大夫最近幾天都會在那裏歇宿。wWw、QUaNbEn-xIAoShUO、Com

雖然是大清早,老6和小6,還有醫館的一幹徒弟夥計都已經候在門口了。

太後下車,親手把錦旗奉給老6大夫,我則遞上紅包,然後小6、醫館的徒弟等,凡當天在場的都打賞了,最少都是兩個五兩的小銀錁子。

江護衛他們忙著把我們買的鞭炮拉開放平,在醫館前麵的空地上鋪了一地。但我們在的時候沒有放,這也是事先說好了的,給的理由是:不想引起圍觀。老6早看出太後身份不凡,自然表示理解,所以直到我的馬車駛出幾丈之遙後,車後才傳來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

我倚著車窗,看樊口漸漸遠去,心裏浮起了一些淡淡的惆悵,這輩子未必還有機會能故地重遊。

這次回樊口,一開始是憂心太後的病,後來忙著“盜墓”,住了七、八天,竟然沒去瞅一眼住過三年的張家宅子,後娘家也隻匆匆路過兩次,更不曾上街品嚐那些讓我懷念的當地小吃。

看來人是健忘的,所謂的第二故鄉,也不過如此。到頭來,還是隻有自己親爹親娘的事才會真地放在心上。當然還有京城裏的那個人,就因為擔心他的處境,我才一力攛掇著太後盡快啟程回京。

過去的已過去,我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何必耿耿於懷那些隻跟過去有關的點點滴滴?我不想報什麽仇,張家的孩子是誰的種,跟我有什麽關係?我不記掛,也不加害,就這樣相忘於江湖,很好。

後娘和她的兩個兒子,他們對我沒感情,我也並沒有多想念。從門前經過時隻希望能再看上一眼,看他們現在長成了什麽樣子。但一想到因此惹來的麻煩,比如,對父親骨灰的爭奪,就情願不見。

終究是沒緣份的人啊,雖然也有父係血脈牽連著。

仔細想來。世上親父子、親兄弟反目成仇地又有多少,先帝和他的兩個哥哥,嫡嫡親親的兄弟,就因為皇帝寶座隻能坐下一個人,所以先帝毫不留情地犧牲了另外兩個。既然先帝做了初一,琰親王為何做不得十五?所以他謀奪皇上的江山,心裏坦然得很,隻看他後來在通渭縣和益州遇到皇上時那泰然自若的樣子,就知道人家的內心有多強大了。臉上何嚐有什麽愧色。

說到琰親王。就不得不提一提那個倒黴地已經葬身魚腹地家夥。他後來招供出來地情況是這樣地:還在琰親王駐守西京地時候。就曾數次派使者去鎮南關給宇文泰送重禮。雙方一直保持著友好往來。至於這次密會。則是為了一件我們意想不到地事----琰親王與宇文泰妹妹地婚事。宇文泰地女兒年紀尚幼。隻有一個最小地妹妹待字閨中。琰親王要娶地就是這個妹妹。

琰親王還答應事成之後。封宇文泰地妹妹為皇後。

這一招是很要命地。如果琰親王跟宇文泰聯姻成功。整個南國將落入他地掌握中。就算他在京城落敗。隻要跑得出來。還可以把太後以前為皇上設計地方案用上。在金陵稱帝。以長江為天塹抗擊朝廷軍隊。有宇文泰這個“國舅”鼎立支持。再加上嚴橫。還別說。真挺棘手地。皇上禦駕親征也不見得有多大地勝算。

難怪琰親王到在西京淪陷後還能那麽逍遙自在。狡兔何止三窟?西京。嚴橫地西部軍。也就是整個西部。再加上一直暗通款曲。未曾浮出水麵地南部軍地支持。琰親王背後地黑暗勢力說鋪天蓋地都不過分。可憐才十幾歲。一年前還處在逆反之齡。整天在宮裏裝病地皇上。麵臨著一個多麽可怕地對手。

還記得在西京時。琰親王曾很鄭重地向我求婚。也是承諾將來立我為皇後。指望以此拉攏太後。拉攏失敗後。就一不做。二不休。密令梁太醫謀害太後。拔去眼中釘。為登基之路掃清障礙。而且梁太醫這條暗線。還是他離京之前就埋好地。如果我答應了他地求婚就作罷。不然就立即啟動。

與此同時。他派人跟宇文泰接洽。我這邊求婚不成。轉頭就向宇文泰地妹妹求婚。因為太後這條路沒走通。他在京城直接篡位成功地可能性就減少了幾分。需要事先安排好退保。以確保無論怎樣自己都能過一過當皇帝地癮。

如果宇文泰這條線也靠不住,估計他還有別的退路。總之這個人,詭計多端,陰險狡詐,一麵伏下梁太醫這條線隱在宮中對付“不配合”的太後;一麵在西京的離宮裏對我嗬護備至,極盡溫柔體貼之能事,若不是我心有所屬,隻怕都被他感動了。

現在回想起來,宋方會時不時地上演一出爭風吃醋地戲碼,無非是不想讓這樁政治聯姻成功,免得皇上腹背受敵。

他心裏根本沒有琰親王,本人也是極為心狠手辣之人,那種小兒女的吃醋鬧劇,他表演的時候自己都忍不住作嘔吧。

太後聽了又是驚訝又是氣憤:“想不到宇文泰竟是這種利欲熏心的小人,我就不信他完全不知琰親王的底細,還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他,不是純粹往火坑裏推嗎?”

我推測道:“可能真不知道吧,宇文泰一直在鎮南關,何況,琰親王不也公開娶了扶桑公主?人家還癡情得很呢。琰親王床地之間的事,又沒人親眼見過,都是道聽途說,搞不好宇文泰還認為隻是謠傳;又或者,像有的男人那樣,也寵孌童,也娶親生子,兩樣齊頭並進,一樣都不耽誤。”

太後本來眉頭緊鎖,聽到“齊頭並進”時,忍不住笑了出來,還告訴我:“以前你爹有個朋友,說了個很惡心的比喻,跟家裏妻妾敦倫,叫走水路;跟孌童亂搞,叫走旱路。”

我也說:“子孝還不是有這樣地狐朋狗友,把小跟班叫驢子,為什麽這樣叫呢?比如自己住城東,想給住在城西地朋友傳個信,就叫小跟班去,自己省得跑路,小跟班就有了驢子的功用。晚上住在書館感到寂寞地時候,還可以騎一騎小跟班這頭驢子出出火,最妙的是,還會叫,是頭叫驢子,比五姑娘強多了。”

太後笑不可抑:“原來我的音音也會講這種葷笑話,這樣很好,真的。女人太古板了,就算長得像天仙也留不住男人,因為跟你在一起沒意思啊,又不是廟裏的和尚,隻要各念各的經就好。你也說林太妃很機靈是吧,若論美貌,宮裏美女何其多,各有各的姿態,先帝為什麽後來那麽寵她?就因為她夠機靈,跟她在一起有趣,先帝在朝堂上忙完了國家大事,回來看見自己的妃子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多沒勁。”

“恩,女兒記住了,多謝娘親教誨。”

行車途中,父親的骨灰壇我們一直輪流抱著沒鬆手,就怕車搖晃的時候磕碰到了。這會兒,太後突然撫著懷中的骨灰壇說:“娘將來死後,多半要埋在皇家陵寢裏,你自己多半也是,你爹一個人在京城會不會太孤單了?”

我也怕這一點,“那我們下次再派人把***骨灰也遷到京城吧。”

太後點頭表示讚同,又說:“我不能跟你父親合葬,你到時候在父親的墓旁為我立一座衣冠塚,裏麵放幾間把我平日最喜歡穿戴的衣服飾,我的魂魄有知,必然會追隨而去,那樣,九泉之下,又跟你父親重逢了。”

我不忍地說:“娘,您剛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還是要講點忌諱,不要說這種話。”

太後笑道:“傻孩子,人誰無死?這有什麽講不得的,娘剛才連你都講了呢。總之,你隻要照娘吩咐地去做,娘就死而無憾。”

“是”,我沉吟了一會:“要是這樣的話,爹遷墳之事就不宜張揚,在京城的墓地選址也要隱秘,不然,跟太後合葬,即使是衣冠塚,也會被那些大臣的口水淹死,搞不好會連累到爹。”

“當然會隱秘行事,到時候你在墓碑上不要寫其他稱號,隻要說“故顯考某某,故顯妣某某,女兒某某泣立”就行了。

即使是這樣,也瞞不住啊。“太後的名號人人皆知,還有我的……”如果我嫁給皇上,我的名號也會人人皆知。

太後道:“全部用表字代替名字,這樣就沒人注意了。”

“可是我還沒表字呢,”娘失蹤後,爹一直鬱鬱寡歡,也許是沒心情吧,從沒給我取過表字。

“娘跟你取一個,我們不告訴任何人,就我們一家三口知道”,她一麵說,一麵帶笑撫摸著父親的骨灰壇,我卻為“一家三口”這幾個字再次紅了眼眶。(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