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匹來自河曲的良種馬拉著青帷油壁車在夜色中駛出巍峨的宮門,向城北僻巷疾馳而去。wwW、QuanBeN-XiaoShuo、coM

晚上貿然出行,即使內心惶恐不安,我還是不想驚動太多人,所以摒棄了貴妃儀仗,隨車隻帶了幾個高手,真正地輕車簡行。至於有多少黑衣衛隱身追隨,我也沒去管。

馬車七彎八拐,越往深巷越顛簸,嚇得弄珠死死地抱住我,眼光更不時往我的腹部瞧,我反而安慰她:“沒事的,這孩子很乖,知道日子不平靜,從不折騰娘親。”

弄珠笑了起來,由衷讚歎:“是啊,連幾個老嬤嬤都說,沒見過這麽懂事的孩子,從懷起到現在,還沒見娘娘吐過一口。”

一席話說得我心裏暖暖的,看外麵也沒那麽黑了,而是點點燈光照耀下的美麗夜景。平日裏聽人奉承,說我懷的是什麽“真龍天子”,肚手的形狀怎麽怎麽不凡,就覺得好笑,才剛剛鼓起一點,哪有什麽形狀?但若說到孩子體貼懂事,就掩飾不住喜悅。

兩個人一麵拉著家常,一麵注意外麵的動靜,當馬車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我的心還是咯噔一下提到了噪子眼上,外麵等待著我們的是什麽呢?皇上可還安好?

攢緊了繡帕的手心不知不覺汗津津的,餘光裏看到弄珠的耳朵都顫動起來,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像天籟一樣響起:“你們都退下吧。”

突來的驚喜讓我險些濕了眼角。為穩定情鍺,來的路上我一句都沒問過“皇上怎樣了”之類的話,心裏其實很忐忑,走得越遠越擔心。

車門開處,蓮瓣似的白琉璃燈下,是皇上濕潤如玉的俊臉,他站在車轅邊朝我伸出雙手,柔柔地笑著說:“來,慢點下,朕接著你。”

被他半摟著下了車,隨後繞過穿堂走上茶鋪嘎吱作響的木樓梯,他依然不假人手親自攙扶,嘴裏不停地說:“慢點,慢點。”另一隻手甚至幫我提起裙子。

走在老母雞似的舊樓梯上,我也不敢稍有分心,緊盯著腳下一步步小心地走,直到上了二樓,才顧得上問:“這麽晚了把臣妾從宮裏招來,到底有什麽事啊?”

他輕描淡寫地說:“有個人想見你。”

我納悶地瞅了他一眼,有個人想見我,他不會把人帶回宮裏去嗎?為什麽大老遠地把我從宮裏招來,而且我現在的身子,並不適合匆匆忙忙趕夜路。

滿肚手疑慮未消,他又告訴我一個消息:“成都王被人當胸一劍,差點被我們的人捉住的,可惜最後還是讓他給跑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你沒跟他對上吧?”我又驚又怕,在走廊裏站住了。

皇上挽住我走了兩步,嘴裏告訴我:“就今天下午。好了,你進去吧,她拖不了多久了。”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一扇門前,從半掩的房門裏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穿藍色直裰的男人趴在床沿,肩膀抖動著,像在無聲哭泣,而**躺著的女人本來閉著眼睛,在看見我時猛地睜開了。

那花容月貌,隻要見過一麵的人都不會忘記,我急忙走到床邊喊了一聲:“何夫人?”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又淒婉又堅毅的笑容,語氣再嚴肅不過:“娘娘,民女叫素馨,不是什麽夫人。”

“素馨姑娘,這位是……”我朝床前哭成一團的男人投出一個詢問的眼神。

素馨回道:“他就是民女的未婚夫,春陽,快見過貴妃娘娘。”叫春陽的男人用衣袖拭去淚水,正要跪下磕頭,我伸手製止道:“免了,起來吧。”一麵忍不住在心底歎息,好一對璧人!男的俊,女的美,若不是被人強取豪奪,現在應該已經成就一段良緣了吧。

這件事,表麵上看,似乎成都王是無辜的,下麵的官員要巴結他,給他送來美女,他隻不過笑納了而已,過程中究竟使了什麽卑劣手段他並不知道。可追根究底,要不是他好色食**,下麵的人又怎麽會投其所好?所以他才是罪魁禍,不僅糟蹋良家女子,甚至穢亂宮闈。

看何素馨奄奄一息的樣子,聯想到成都王被刺,以及皇上突然把我招來的蹊蹺舉動,我不由得想到了一種可能:“素馨,是你殺了成都王?”

素馨在枕上輕輕點頭:“是我和他一起殺的。”

本來已退立一側的春陽又啜泣起來,嘴裏痛心疾地低喊:“是我害了你,我不那麽衝動就好了。”

素馨漾開一抹幸福的笑容:“你做得很好,他本來就該死,你不衝出來,我本來也準備殺他的,錯過了今天,曉得他以後還會不會出現。”

從他們的對話中,我了解到了事情的大致經過:何素馨的未婚夫春陽聽說成都王謀反事敗,日夜兼程趕來京城,最後追蹤到古井巷,昨天,這對苦命鴛鴦終於相遇了,卻也引來了一直躲在暗處的成都王。

若說成都王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爭風吃醋我是不信的,但結果擺在那裏,成都王被刺,他也給了何素馨致命的一擊,他帶來的人護著他拚盡全力從黑衣衛手裏突圍而去。

為什麽會讓他逃脫呢?除了暗處的黑衣衛,京畿三衛中的其餘人馬肯定也盯牢了這個地方,隨時都可以增援的。

沒容我繼犢思考下去,何素馨拉拉我的衣袖道:“娘娘,民女冒昧請您前來,是有一事請托。”

“你說。”

“就是他那”,她指著春陽道:“民女懇請娘娘保護他,和民女在益州的家人。”

我點頭應允:“沒問題。”

何素馨依舊拽住我的袖子不放:“口說無憑!”

“放肆!”站在我身後的弄珠衝上去打開她的手,春陽連哭都忘了,緊張地擋在未婚妻麵前,結結巴巴地說:“她傷得很重,腦子糊塗了,娘娘別見怪。”

“那你要如何呢?”我索性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隻要是力所能及的,我都會滿足她,她也算為朝廷立了功,現在又成了這般模樣,我不想她帶著遺憾死去。

何素馨美麗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出現了可愛的紅暈,豔若桃花,我心裏一沉,這會不會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想到此,語氣愈柔和了:“有什麽要求你隻管提。”

她看著我說:“民女隻想得到皇上的一道聖旨,殺掉益州刺史程直衡,隻有這樣,春陽和民女的家人才能真正安全。”

我還以為有什麽過分要求,原來隻是這個,很快點了點頭,又不解地問:“既然是求皇上下旨,你完全可以直接求見皇上,為什麽要舍近求遠,把我找來呢?”

她氣喘起來,目光也變得散亂,春陽忙過去幫她順氣,待她平靜下來後,才回答我說:“民女還有些話要單獨告訴娘娘,請娘娘附耳過來。”

我俯下頭去,聽她斷斷續續地說:“王爺有一次和手下提到……琰親王,民女偷聽到了幾句,好像說‘外麵那個冒牌貨’,民女還……還要往下聽,卻看到密姬夫人走過來,嚇得跑掉了,密姬夫人卻直走進去,半天都沒出來,所以這事她肯定清楚,王爺商議什麽都不避她的。”

她說得辛苦,栽聽得迷糊,好一會才抓住要點:“外麵那個冒牌貨?”

“是,娘娘要追究這話,就去審問密姬夫人,她是王爺的心腹兼狗頭軍師,王爺的一切布局和計劃,她都有份參與的。”

我可以把何素馨的話理解成積恨難消,死了也不肯放過情敵,但“外麵那個冒牌貨”,推詳其意,又實在非同小可,離開古井巷後,來不及回寢宮,就直接去了宗人府。(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