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過後,天氣逐漸回暖,皇上也開始上朝了。WwW。QuanBen-XiaoShuo。cOm這天太後回宮休息的時候帶來一個消息,鎮東戍守使就要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對扶桑姐妹花。

我立刻想到:“蘭妃是不是鎮南戍守使帶來的?”

太後說:“是啊,安南本來跟前朝訂有盟約,我朝取而代之後,兩國便斷了往來。是鎮南戍守使張振邦出兵幫他們的國王平息了內亂,奪回了王位,這才主動向我國納貢,並送公主締結姻盟的。”

原來如此。隻是,天朝和安南國土接壤,訂交後可通商埠,設互市,便利民間往來。那扶桑卻在茫茫大海之外,煙波浩淼,風浪阻隔,數百年不通消息,怎麽突然派人和起親來了。

鎮東戍守使渤陽侯祁雲海,亦是個起自寒微的英雄。以先帝的敏銳多疑,決不會啟用皇室子弟或朝中大臣的親信出任這種鎮守一方、手握重兵的職務。戍守使們也生怕失去了朝廷的信任,不管多遠,最多一兩年就要回來朝覲一次,獻上奇珍異寶和美女以討得皇帝的歡心。不過都是本土美女,漂洋過海找來扶桑美女的還是頭一次。

等祁雲海一行浩浩蕩蕩往宮裏開拔的時候,大家才現消息還是有誤,他帶回的可不隻一個人,而是整個船隊,幾百號扶桑人。除代表扶桑土司王的使節和美女外,還有學子、工匠、農夫、僧人,等等,他們是來天朝學習和取經的。

接待完祁雲海和扶桑使節,太後一身疲憊地回到寢宮。我趕緊扶她坐下,她端著茶杯喝了幾口,有點犯愁地說:“那對扶桑姐妹花,居然是土司王的女兒,我本來準備賜給宗室子弟或下麵大臣的,這下反倒不好隨便了。你說這些蠻夷之族,到底是女兒太多呢,還是本就不拿女兒當回事?送到這麽遠的地方,跟死了沒兩樣,反正這輩子是別指望回去了。我連你嫁出宮都舍不得。”

我笑了起來:“兒臣又沒說要出宮,本來就打算在宮裏陪母後到老的。”

她又直搖頭:“那也不行,女人終究要有個歸宿的。”

這句話她已經重複太多遍了,我忍不住辯駁:“是要有歸宿,但什麽是歸宿?隻有嫁人一途嗎?我看那些虔誠的僧尼,他們的歸宿感比誰都強,已經到了生死無懼,與天地渾然一體的地步。比之嫁給一個不靠譜的男人,看他一個一個娶進別的女人,將你的真心踩成亂泥,不要好上千百倍?”

說到最後,我的情緒已經有些激動,心裏則暗暗吃驚。原來,那些前塵往事並未褪去,隻是在歲月裏稀薄了顏色,一旦有展示的缺口,就會無比清晰地呈現。而我,在這段養尊處優的日子裏,沒有學會愛,反而學會了恨。現在每當想起子孝,第一個蹦出來的畫麵竟然是他穿著新郎服帶著新娶的女人向我示威的情景。

太後被我嚇得不輕,驚慌地打量著我說:“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你不會想、想……”

“放心,我隻是打個比方,我不會出家的。”隻要娘親還在,我就不會出家。

不知是不是我的一番言論讓太後對我的婚姻大事益著了急,母女倆拉呱一會兒後,她就打我去當說客,說服皇上納扶桑姐妹花為妃。理由是:“皇上還肯聽你這個姐姐的,你去跟他說說吧,上回為蘭妃的事,他都跟我爭起來了,我也不好再出麵。”

太後開了金口,我焉能不去?

這回皇上不在承乾殿,而是在麟趾宮會客,聽太監說,召見的正是帶著扶桑美女來朝的渤陽侯祁雲海。

既然在會客,就不便打擾,我也不明白母後為什麽一定要挑這個時候讓我來。直到遠遠地在窗外看見和皇上相對而坐的那個男人挺拔魁梧的身形時,才恍然大悟。

我親愛的母後,見不得我獨身,總是不遺餘力地想給我找男人,隻要她覺得身份地位長相配得上我的,就會想盡千方百計讓我看到。

這不,我敢賭一個銅板,渤陽侯祁雲海又成了她的準女婿候選人。

偶爾我會有一種好玩的想法:要是哪天我告訴她,我看上了張三李四王五,她會不會把張三李四王五全部擄來給我享用?別人的娘單聽到這句話就會嚇得麵無人色,但我的娘親不是一般人,她的彪悍無人能及。

不過這裏麵有個問題,讓我一直疑惑不解,難道我們天佑皇朝的風水不好,或被人下了咒,越是權高位重的男人越是難諧姻緣,一個個都大齡單身?琰親王是,定遠侯嚴橫是,渤陽侯祁雲海如果不是正室空缺,母後也不會像趕鴨子一樣把我趕過來“相親”。

站在殿外,看小安子從屋裏走出來,我向他招了招手。他笑著告訴我:“公主來得不巧,皇上正在會客呢。”

我還沒開口,一路從春熙宮跟過來的崔總管就接過話頭說:“是太後娘娘讓公主過來的,一起見見外客也好,公主在宮裏悶得慌,正好聽聽外麵的新鮮事。”

小安子是何等機靈之人,立即點頭道:“大總管說得對,奴才這就去通報一聲。”

我忙喊住他:“不用了,還是等客人走了我再來吧。”

這時從另一條路上又走過來一群人,為的正是琰親王和定遠侯嚴橫。看見我在,他們一起過來打招呼:“今日真是幸運,居然見到了公主。”

我斂衽道:“是梵音有幸。王爺和侯爺要進去見皇上是吧,祁侯爺也在裏麵。”

嚴橫樂嗬嗬地說:“那很好啊,幾年沒見那小子了,總是跟他錯過,我進京的時候他不進,他來的時候我又不在。”

想到太後曾說過的話,我問他:“渤陽侯也是當年隨先皇南征北戰的少年英雄嗎?”

嚴橫點了點頭:“是,我們都是少年營的,原來公主也知道這個啊。”

“是母後說的,當年的少年營人很多嗎?”

琰親王代他答:“前前後後可能有好幾萬吧,那時候連年征戰,成年壯丁嚴重不足,隻好不斷下調征兵年齡。到最後,隻要報名的都收,許多街頭流浪兒跑到軍中,隻為了混一口飯吃。”

嚴橫指了指裏麵:“那位渤陽侯大人就是,連祁雲海這個名字都是募兵的伍長幫他取的。”

“幾萬人,現在還剩多少呢?”我隨口問。

“有沒有一百呀?”兩個男人互相詢問,末了嚴橫說:“可能有吧,哪天得閑了,牽頭搞個聚會,專門款待幸存的少年營將士。”

我的心猛地一沉,差點落下淚來,幾萬和一百,這是什麽比例?雖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可這些墊底的枯骨如果是未成年孩子的,即使成功了,也未免造孽太過。所以先皇的兩個兄長會英年早逝,他自己也沒活過五十。

“王爺和侯爺快進去吧,梵音先告退了。”我向他們頷致禮,然後轉身離去。

崔總管還在後麵囉嗦些什麽,我也懶得聽了。

就算我考慮再嫁,也不會嫁給軍人。他們為先皇打下這片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沒錯,可他們也是最接近死亡、最接近世間殘酷真相的人,每一雙手上都沾滿了血腥,每一個都背負著無數條人命。幾萬少年的屍骨成就了少年營的神話,為新朝廷培養出了大小幾十個將領。難怪這些少年營出身的王侯容易單身,娶了也會喪偶。我不是怕被命硬的人克死,生死本有定數,我隻是真的不想和身上有血腥氣的人打交道。從某一方麵來說,他們是可敬的;但從另外的角度看,他們又是可怕的。(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