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受傷到康複的一個多月時間裏,皇上沒再上過朝,理由是:他要照顧我。wWw、QUAbEn-XIAoShUo、Com

作為一國之君,這個理由是荒唐的,哪有皇姐受傷皇帝弟弟就不上朝的道理?但他打著年幼體弱的旗號,平日裏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有點風吹草動就不上朝,大臣們都習慣了,所以也沒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

太後則是白天處理政事,晚上過來陪我吃飯。我的寢室成了臨時餐廳,太後和皇上都在這兒作陪,紫薇閣給空下了。

看到這個陣勢,太醫們每日屁滾尿流,大氣兒也不敢出,凡事小心再小心,計議再計議,不敢有絲毫大意,生怕一不小心就丟了腦袋。給我的感覺,整個太醫院都在圍著我一個人轉,每天早中晚三次會診,外麵的客廳裏隨便用撮箕就能撮到幾個名醫。

名醫紮堆的結果是,除正常的療傷藥多得不能再多外,其餘千年人參、九葉靈芝、人形何烏等等壓箱底的寶貝都給搗鼓了出來,全部灌進我的肚子裏,吃得我某天晚上鼻血流不停。這下太後和皇上又飆了,瑤光殿一陣兵荒馬亂,太醫們擦著汗找來清熱解毒的藥丸給我服下才止住。

如此折騰下來,傷是好了,人也聞藥色變。終於有一天,趁太後和皇上都不在之機——這樣的機會是很少的——我把太醫全部請出瑤光殿,自己走出了多日臥病的屋子,由小蓮攙扶著在院子裏慢慢散步。

皇上隻是回自己的寢宮換衣服,很快就過來了,見我站在屋外,三步兩腳趕上前想替下小蓮。我一開始不肯接受,推拒著說:“有小蓮陪著就行了,我能下床了,你也回去上朝吧。當皇帝有當皇帝的職責,老是不上朝,那些大臣們會不滿的,萬一把你劃到昏君之列,以後不擁護你就糟了。”

他卻說:“你是為我受傷的,要不是你,我現在隻怕人都不在了,還什麽朝不朝的。”

我歎口氣道:“話不是這樣說的。如果遇刺的是你,那又另當別論;但你既然平安無事,就該上朝理政,當一個盡職盡責的皇帝。”

他拉開小蓮,自己扶著我走了幾步,才小聲地嘀咕道:“我還沒親政呢,怎麽盡職盡責啊?我就去了,也不過坐在上麵當提線木偶,真正理事的是母後和王叔,我隻是最後照他們的意思傳傳旨意。”

看著他一臉的沉鬱,我有點明白他的感受了,徒有虛名的傀儡,被當成朝擺設的皇帝,才是他逃避上朝的根本原因吧。把一個靈動機敏的少年硬拗成木偶,他內心的苦悶和抗拒可想而知。木偶的感覺是枯燥的,無趣的,不僅與他的少年心性完全背道而馳,還有一分隱隱的羞辱在。

我不想用上這個詞,但我真的覺得,無論誰被當成傀儡都會有羞辱感。若說年紀小,史上多的是小皇帝,有的幾歲就登基,到十五歲,照理,可以親政了,國君十五歲就可以行冠禮。

不過呢,如果十五歲再加上體弱多病,不讓小皇帝親政的理由就比較充分了。

我不知道太後到底是怎麽想的,她個性要強,有著巾幗不讓須眉的豪氣,卻並非權勢欲特別強烈的人。她自己也說過,當初會謀奪皇後之位完全是被逼的,因為她不爭,別人就會將她踩在腳底下。既然她有這個實力,為什麽不給自己爭取更好的生存環境?

女人身男人心,再配上一張絕美的臉,這樣的女人能征服天下所有的男人。所以她先征服了我父親,後來又征服了先皇,登上了一個女人所能達到的最高峰。

隻是,她做太後就已經夠威風了,為什麽還要把皇帝架空,自己獨攬大權呢?雖說朝政是她和琰親王共同把持,但根據我的觀察,連琰親王都是看她的眼色行事的。朝上的最後決策者,肯定不是琰親王,而是太後。

至於皇帝,既然不願意被當成傀儡,為什麽又要裝病——或者說,配合太後的要求裝病?

裝病的確可以減去一些當木偶的尷尬,隻是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皇帝終究是要親政的。現在不樹立勤於國政的賢明君主形象,到時候怎麽順利接掌朝政?

和皇上一起踱回裏屋後,我揮退從人,坐在他對麵問:“皇上是不是盼著能早點親政?”

他回避著我的眼光說:“姐姐還沒完全康複,我連朝都不想上了,還親什麽政呀。一切都等你好了再說。”

這分明就是間接承認了。我勸道:“既然這樣,你就要讓母後和朝中大臣們明白你的心意啊。”

“有人不明白嗎?揣著明白裝糊塗而已。”說完這句,他頭一低,眉眼間露出了懊悔的表情,也許是覺得自己衝口而出的話有些欠妥吧。就連傻瓜就聽得出來,他指的這個人是誰。

雖然的確是事實,我心裏還是很難過,因為我真的不想看到母子之間上演爭權奪利的悲劇。但願再過幾年太後能功成身退,把權柄移交給已經成年的皇上。但願皇上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肩上的責任,勵精圖治,做個好皇帝。

我假裝沒聽懂他的話外之音,還順著他的語意說:“也許有那樣的奸佞之輩,但決不是大多數的人,更不是所有的人。皇上老是不上朝,希望你不上朝的人自然稱了心,但那些對先帝忠心耿耿,對皇上寄予厚望的人則會寒心。”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有疑惑,也有隱約的激動,聲音卻壓得很低地問我:“那你呢?如果我始終裝病,任大權旁落,甘當傀儡,你是稱心,還是寒心?”

“我會憂心。母後曾說過,她希望我能早締良緣,有家有孩子,這樣她才能安心,因為她再疼我也陪不了我一輩子。人終究隻能獨自麵對自己的命運。母後和王叔能代你理政的日子有限,再過幾年你就要自己來,要努力當個稱職的皇帝,這樣我們的國家也才會長治久安。皇帝不問政事的國家最容易走向動蕩,因為誰都想成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那個人。”

“就聽你的,等你好了,我就上朝去。”他笑著答應我。

我忙聲明:“我現在就好了。”

他眼神閃了閃:“再等幾天吧,等你能像以前那樣行動自如,走路不需要攙扶的時候,我再找個黃道吉日回朝聽政。”

我搖著頭笑了起來:“皇上要上朝聽政,任何一天都是黃道吉日,根本不需要挑日子的。”

“呃,其實我是想找個日子為姐姐的康複慶祝一下,到時候弄個火盆讓姐姐跨過,去去黴氣,以後永遠都別再受傷。”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跨火盆,在民間是刑滿釋放或流放的人回家時才要跨的。”

“啊,那是我聽錯了。”皇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

“沒關係的,皇上的心意我領了。”(全本小說網 www.QUA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