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和我住的一晚,自然相安無事,別說假鬼,就連真鬼都不敢出來了。wWW!QUaNbEn-xIAoShUO!COm太後的火氣多旺啊,她那種睥睨天下的豪情與霸氣,鬼見了就要退避三舍。鬼也是人變的,所以劣根性也跟人一樣,隻會欺軟怕硬——當然,前提條件是,如果有鬼的話。

我想太後的本意,原也不是要捉鬼,隻不過想過來安撫一下受了驚嚇的我,同時給我打氣,讓我不要害怕。我本來真的不敢再泡溫泉了的,但和太後一起在做過噩夢的池子裏再泡過一次後,又覺得沒什麽了。看來,要消除對某個地方,或某個特定場景的恐懼感,最好的辦法就是再去那裏感受一次,逃避隻會更加深心裏的陰影。

太後正是深諳這種心理,才會堅持在“案現場”再住一晚,把我記憶中承載噩夢和恐懼的地方變成母女相歡的溫馨場所。

太後的勇敢無懼讓我羞愧,也給了我莫大的鼓舞,她這樣大氣磅礴的女人,不該有一個畏畏縮縮膽小如鼠的女兒。我在心裏暗暗誓,以後一定要振作起來,決不再給她添麻煩了。

第二天她留下來陪我玩了一個上午,也就是說,她缺席了這一天的朝會。我問她:“這是您自當太後以來第一次翹班吧?”

她點頭笑道:“好像真的是呃,都怪我身體太好了,連裝個病偷個懶也不成。”

既然提到裝病,就免不了想起另一個人,可是不想提起他的名字,故而隻是問:“宮裏最近都還好吧。”

“都好,隻是我快被皇上煩死了。”

“他又怎麽啦?”

太後用無奈的口吻說:“除上朝外,其餘的時間就纏著我打聽你的下落,他不相信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去向,所以一直問一直問。”

“那您昨天過來不就……”泄露行蹤了嗎?

“我先叫人引開他,再悄悄走的。”

的確是“悄悄”。太後此次到來,亦舍棄了太後鑾駕,輕裝簡行,連隨行侍衛都全部作便裝打扮,隱去了宮廷痕跡。

不過即使這樣,她出宮的消息,以及方向、行程,肯定還是瞞不過皇上的眼線。太後無緣無故出宮,除了探視我,沒有別的解釋了。

那天的午餐桌上,我勸她道:“等吃完了飯,再稍微休息一會兒,您就啟程回宮去吧,宮裏缺了您不行。從這裏到皇宮得兩個時辰,太晚了回去不安全。”

“嗯,你一個人在這裏行嗎?要不還是隨母後一起回去吧。”

“行,怎麽不行?再說我並不是一個人,連太醫都有兩個呢。”至於回宮之議,我選擇忽略過去。

太後輕歎了一口氣:“兒大不由娘啊。”

我失笑道:“娘,您這樣說,人家還以為女兒我做了什麽膽大妄為的事,比如忤逆娘親,愛上了娘親堅決抵製的大壞蛋。”

太後也笑了起來:“要真那樣倒好了,你愛上誰,都比你誰都愛不上強。”

我暗歎,也許我真的誰都愛不上了吧,就比如她給我介紹的那兩個準女婿候選人,哪個不是笑傲風雲、神采飛揚的天之驕子?隻可惜,其中一個剛遭了一場劫難,差點斷送了大好前程,好在最後有驚無險。我問太後:“祁雲海回嘉峪關了嗎?”

她回答:“就這個月吧,據說新傷未愈,舊傷又複,所以耽擱了行程。”

我大吃一驚:“什麽新傷,他在大理寺關押的時候難道還受了刑?祁雲海那樣的身份,居然有人對他動刑?”

太後道:“他犯的可是弑君之罪,那是死罪啊。照常理,即使能僥幸活命,也斷無複出之理。大理寺那幫人,本來就喜歡嚴刑峻法,再看我和琰親王的意思,隻想找人取代他,一等案情了結就會任命新的戍守使,哪裏還有耐心對他?自然想打就打。一個已經沒有任何前途的官員,在他們眼裏,比庶民都不如,所謂落地的鳳凰不如雞。”

我低呼道:“天,既然案子還未審結,祁雲海的爵位和官位也未被正式虢奪,不是有一句話,叫‘刑不上士大夫’嗎?”

太後看著我笑道:“你那句話是多少萬年前的老黃曆了,現在哪還有士大夫?上位就是神,個個爭著趨奉;下位就是鬼,個個爭著驅趕。至於祁雲海的爵位和官位,早在你倒下的那一刻,皇上就喝令收回他的官袍和官印,打入死牢聽審。”

我納悶起來:“那皇上後來又親自赦免他,不顯得突兀嗎?”

太後搖了搖頭說:“你不懂,就是這樣才更讓人感恩戴德。皇上盛怒,天下恐慌,祁雲海也必認再無生理。皇帝最後居然能回心轉意寬赦他,對祁雲海而言,這是天大的意外,做夢都想不到的奇跡。你想,從地獄中拔出一個人,他會不會驚喜交集、銘感五內?”

我笑歎:“也是啊,我對皇上真是越來越佩服了。”

我以為太後會沮喪、會憂慮,因為皇上日益強大,會威脅到她的地位,侵犯她的利益。沒想到太後居然麵帶欣喜地說:“連我都對他刮目相看呢,小孩子長大了,還好沒長成漂亮的白癡。你不知道,他小時候除了會黏人,不會幹別的,男孩子喜歡玩的把戲他全都不愛,就愛黏在我身邊撒嬌,一點皇子的氣概都沒有。我不理他,他就裝病。”

我狐疑地看著太後,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了一種類似母親說起愛子時那種甜蜜的無奈,還有自內心的驕傲。我一直以為她早已跟皇上貌合神離,現在隻剩下勾心鬥角,難道我又看錯了?

太後接下來略帶感傷的話語更讓我驚訝:“不過那是從前,現在他早不需要我這個母後了。”

我本能地想安慰她:“皇上現在還是一樣地裝病啊。”

“裝成習慣了吧,或為了別的目的。”

我斟酌著說:“母後和皇上的關係,主動權在母後手裏,隻要母後多給他一點關愛,其實是可以修複的。”在某些時候,皇上給我的感覺,隻是一個渴愛的孩子。

“那樣反而是害了他。”

“為什麽呢?”

太後不答,拍著我的手說:“你還在養傷,就別琢磨這些了。很多事,你以後自會慢慢明白,不需要問的,隻要用心去體察,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我暗自襯度:太後口裏的真相是什麽呢?和我以為的真相,到底有多大的差別?

隻能說,宮廷是一個疑霧重重、波詭雲橘的地方,我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可能不是真的。(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