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課外時6

桑寧今天有一堂比較重要的課,所以一早就起了床。即將邁入冬天的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她套上秋褲裹上羊羔絨呢外套把自己穿得暖暖的,從樓上下來時又撞見月見正在吃早飯——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撞見的啊,可是這個時間要出門想不撞見也難。

今天華玉盞也坐在月見身邊,他抬頭看到桑寧下樓不但沒有移開目光,反而從頭到腳全須全尾地把她打量了個遍,像是連少了幾根毛都要數個清楚。

隻是幾天來曲小路明示暗示的離間還是有成果的,發生了昨晚的事華玉盞卻沒有辦法去責難什麽都不明白的月見,那還有什麽資格跟桑寧說話?

管家倒是一如尋常地微笑躬身說,“桑寧小姐,您的早餐已經備好了,請過來坐吧。”

桑寧看著華玉盞和月見正對麵已經擺好了餐具的空位就微微淩亂,這哪兒坐得下去?就是坐得下去也吃不下去啊!

原本專注地低頭吃著早餐的月見聽到管家的話也微微一頓抬起頭——

這個動作落在桑寧眼裏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因為之前月見是不會對別人的話有什麽反應的。

她麵前依然是切著小塊的肝和肉,但吃相變好了許多,嘴角雖然還能看到絲絲血跡但已經不會再滴得到處都是,衣服臉上都幹幹淨淨,看起來跟昨天判若兩人。

她抬起的眼裏雖然還帶著一點茫然但明顯透著一點不安和驚慌的情緒,甚至在對上桑寧的目光時惶惶地瑟縮一下想要往華玉盞身後躲——

桑寧頓時更淩亂了,這種受驚小動物一樣的感覺是什麽情況啊!?

明明昨晚是她被襲擊的好嗎!怎麽現在搞得好像月見才是受害者了!?就算她突然間開了竅這角色定位也不太對啊!!

桑寧仿佛在淩亂的狂風中堅強地站穩身形,婉拒說:“我就不吃了,上課快遲到了……”

這倒不是假話,這幾天桑寧被小路接送鬆散慣了,一時忘記小路早上出了門,現在才走時間確實蠻趕的。

周到的管家隻消心念一動,甚至不用去吩咐,廚房裏的蝴蝶就迅速包了一份早餐出來,管家叫住正想要飛快出門的桑寧,“請帶上早餐,需要用車送您去嗎?”

這個提議讓桑寧有點動心沒有馬上拒絕,而華玉盞已經推開椅子起身——“我送她吧。”

桑寧幾乎是一下子蹦到門口,“不,不用……”

月見也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華玉盞隻是側目看過去,她就又慌亂地縮回手低下頭。

桑寧已經搞不懂這是什麽狀況了,但不管是什麽狀況她都不喜歡自己一個多餘的人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感覺。她快速地說一句:“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然而剛轉身要推門,華玉盞從背後伸來的手就已經替她把門打開,他靠在她身後淡淡重複一句:“我送你。”

桑寧沒有辦法再拒絕,那樣搞得好像他們很生分似的。

她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月見,果然她臉上露出惶惶不安的神情,華玉盞轉頭對她說:“在家裏等著,別亂跑。”

他的聲音平平的聽不出是什麽情緒,月見這才止住了踟躕著要不要跟上來的腳步。

桑寧看著這樣的月見心裏也有些黯然,那些華老師說什麽她就乖乖去做什麽的地方似乎跟自己也是一樣的。

那她到底是“什麽”,是“誰”呢?

如果自己才是真實的,那麽為什麽又要出現一個“月見”呢?

在她出神的時間華玉盞已經去把車開過來,搖下車窗示意她上車。

桑寧隻能匆匆上車,今天一早晨華玉盞都麵無表情的樣子讓人看不出情緒,連時常掛在嘴角的輕笑也不見了。

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隻想快點到學校,華玉盞卻開著車突然問她:“身體沒有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我哪裏都挺好的……”

下意識地開口回答之後就發現原來要交談也不是那麽難,華玉盞的目光隻是看著路況並沒有投過來,不過這樣也好,沒有目光的交流似乎就不那麽局促。桑寧就隻是有點想不起兩個人上一次開口談話時是什麽時候。

“現在的月見隻是意外從你魂魄裏脫離出來的一部分,本來以為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

桑寧本來以為他隻是隨口問一聲,沒想到話題還要繼續下去,忙集中了精神好好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好像回到了能聽他多說幾句就感到很幸運的時候。

但是看起來這個話題對他來說比她還要不輕鬆——

“的確沒有人想到她會襲擊你,從你那裏吸取更多靈識……你如果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早點說出來。以後我會看好她,不會再讓她靠近你。”他說到這裏才隻是微微目光流轉從側目餘光裏看了桑寧一眼。

——原來是這樣嗎?月見是因為昨晚咬了她吸食了她的靈識才會突然變化的?

雖然還不會說話,但看起來至少已經有了幼兒的智力,那如果她吸食更多靈識會怎麽樣?把自己吸幹了會怎麽樣?

桑寧想著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覺得有點後怕,昨夜她還不是仗著自己根本不是血肉之軀根本沒有戒備的靠近月見,如果當時沒有人聽到她的叫聲那最後她會變成木乃伊還是白癡??

她還在毛骨悚然的後怕著,車子已經開到了校門外,桑寧看到學校大門反應過來時才驚覺這一路怎麽會這麽快就走完了。

華玉盞通常都是直接把車開到係裏的,但今天他把車停在校門外似乎沒有開進去的打算,桑寧也就不好一直賴在車上。

“那,我去上課了,謝謝你送我。”

過度的客氣讓兩人之間仿佛又疏遠幾分,華玉盞隻是微微挑了挑眉但沒說什麽,看著她打開車門下車,又對他擺了擺手再見才走進了校門裏。

看著她的背影走得稍遠些華玉盞才用手搭著方向盤一頭栽下去靠在手臂上,全身緊繃的肌肉一鬆懈就頓時無力,一股熱潮直衝頭頂。

校門的警衛是認識他和他的車的,注意到他的異狀上前來敲了敲降下一半的車窗,“華教授?你沒事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華玉盞的頭沒有離開手臂支撐,隻是稍稍側臉看他,回了一句:“我沒事,不用管我。”

他半側的臉上微微潮紅,鳳目半睜,淡掃的那一眼讓警衛心口莫名的咯噔了一下,頓時也跟著氣血上升臉色通紅。

“真,真的不用送您去醫務室嗎?”

華玉盞這才抬起頭,微微勾一下唇,“不用,謝謝。”

小警衛的心髒頓時好像被撞鍾砸了似的,一下跳出胸腔找不著了,愣愣看著他重新發動車子開走,直到不見車影也還沒回過神來。

華玉盞邊開車邊靠在椅背上平複了一下氣血,其實連他自己都差點要忘記了自己還在**期內。

“月見”的出現的確是個太大的震驚,一時驚得荷爾蒙激退,之後也根本就顧不上考慮是不是這次不合時宜的**期就這麽中斷了。

反正妖怪的**期因為暴怒、驚嚇、重傷等等情況中斷也是有的,何況他這本身就是一次莫名提前可以歸為荷爾蒙紊亂的**期。

結果誰知道跟月見相處時還平平穩穩的荷爾蒙隻跟桑寧獨處了這麽一小會兒就又激增了——果然本能是不會騙人的,它知道月見是個沒有生命的虛假的死物,**的根本是為了繁衍,對於沒有生命的死物它是沒有反應的。

但桑寧現在也並不是血有肉的生物體,為什麽對著桑寧就可以照**不誤呢。

……

雖然約好了中午一起吃飯,但孟思敏倪倩她們還是很迫不及待的在課堂上傳著小紙條對桑寧大談這兩天同班那些被除穢祭震驚到的同學又議論紛紛了些什麽,誰又被嚇到死活不肯再參加下一課……

這時候她們感覺到的不僅是老成員的優越感,還有對自己勇氣的佩服,從第一課去荒田村時的10個人中,除了每次去問他都哭著鼻子喊害怕的柯正亮以外有9個到現在都一直堅持了下來,這個比例可是很值得他們驕傲的。

桑寧幾乎用不著回紙條,就看孟思敏和倪倩兩個一左一右把她夾在中間,不停的在紙上寫寫寫,桑寧看看這邊再轉頭看看那邊,偶爾擺出個“哦哦”的表情算是回應。

誰讓她們現在也隻能八卦給整天不來上課的桑寧聽,桑寧真擔心中午吃飯時還要再原話聽一遍有聲版的。

寫著寫著孟思敏想起了什麽,改變了話題在紙上寫:桑寧你聽說最近你住那棟女生宿舍樓裏鬧鬼嗎?

見桑寧搖了搖頭,她繼續寫:住那棟樓的好多人說半夜總聽到有人在走廊裏跑來跑去的聲音,還有人看到過一個男生在走廊裏一閃而過,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桑寧心裏咯噔一聲——小豪!?

她雖然曾經在宿舍樓裏見過桑小豪的身影,也知道那是因為桑園的守護者四處尋找著守園人的氣息而在那個被陰氣扭曲的地方開出了一條不屬於現實的“路”。

但從神眷村回來之後她去宿舍樓外看過一眼,宿舍樓上空的空氣都已經恢複了清淨,之前被她殘留的氣息吸引而來的陰氣應該差不多已經都被引走了,那裏的空間既然恢複了正常,那條路是不是也不該再存在,小豪怎麽會繼續出現在那裏呢?

桑寧再沒有心情去看紙上的八卦,立刻拿過筆寫著:還有什麽?知道具體的事情嗎?

孟思敏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這麽關注這件事,想了想寫上:你不如去問問牧文心?

——對,還有文心!她住在那裏,總比外麵隻聽到流言的人知道的多!

桑寧頓時坐立不安幾乎等不及下課了,幾乎老師剛一說下課她就立刻蹦起來往外跑,孟思敏忍不住在後麵追問:“桑寧你跑那麽快去幹嗎呀,拉肚子嗎?”

桑寧沒空多解釋,匆匆說一句:“中午我們再聯係,要是沒我的信兒就不用等我了!”

白樂枝倒是多少看出點什麽,對她的背影喊一聲:“需要幫忙就找我們啊!”

桑寧顧不得停下來隻朝後揮揮手表示知道了,倪倩撇撇嘴說:“又搞得這麽神神秘秘!”

不過對於桑寧的神神秘秘,大家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桑寧在考古專業找了一圈,牧文心還沒找到,鬧鬼的事就聽了不少。

她雖然不記得考古專業那些人,但人家又沒失憶,自然是認得她的。而且專業裏也有很多人住在那棟老宿舍樓,知道的也就更為詳細。

其中一位名叫車晴的學姐據說以前跟桑寧是同一個教授帶的組裏的,也就是華玉盞當助教時帶的組,對她也格外親切些,說了很多。

“咱們那棟宿舍樓建校之初就有,本來就不少年月了,據說東大事件的時候還死過人,就是學校捂著不給公開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死的死在哪裏。所以前些時候宿舍裏陰沉沉的住著很不舒服,就有好多人傳言說是一年了那些死的人要回來了,有些人那時候就幹脆搬出去了,搞得現在宿舍裏空了好多房間和床鋪,顯得更嚇人了。”

——車晴親眼看到一些事情是在宿舍樓裏那種陰沉沉的空氣散去之後,某一天整個宿舍樓裏陰沉濕粘的空氣突然就幹爽明亮了,雨過天晴似的,輕鬆得叫人莫名。還留在宿舍裏的學生找出了種種理由來說服自己相信這其實是正常的,當然沒有幾個人真的相信,於是他們就隻能說服自己異常已經過去了。

但那些陰沉濕粘的日子每晚大家都睡不好,睡得昏昏沉沉的,耳邊無聲卻又嘈雜,總是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睡了也像沒有睡一樣困頓難受。

在陰氣散去之後大家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夜裏恢複了沉寂和安寧,但就在這安寧裏突然傳來了一串腳步聲,匆忙急促,跟趕著去投胎似的飛快跑過,可是某一瞬間那聲音突然就消失不見了,既沒有變成走路也沒有哪扇門打開,甚至讓人想不明白一個疾跑中的人要怎麽無視慣性一下子完全停住。

那聲音如果隻出現一次也就算了,可是它時不時就會出現在走廊裏的任何一個地方,有時是這一端有時是那一端,有時會有人聽到就在自己宿舍門前。有人認為那是惡作劇所以幹脆等在門前隻等腳步身一響就一把拉開房門對著走廊大聲嗬斥,可是嗬斥聲隻吼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然後是那個女生一把摔上房門的聲音。

第二天大家就聽說那個女生看到了一個男孩子——說的是男孩子,因為那並不是個大學生,一眼之間的年紀印象應該是個高中生,身上也穿著中山領的高中生校服。據說他聽到那個女生的聲音時還回了頭,可是下一瞬間就仿佛被一大團黑暗給吞噬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家開始紛紛議論大學裏怎麽會出現高中生的“幽靈”,會不會是民國時期的學生幽靈什麽的,而那女生也嚇個半死,生怕那個幽靈來找她。

至此算是沒有人敢再去探究,車晴也絕對不是那種好奇多事的人,隻是她某天修複碎瓷器時在考古組呆的太晚,幾乎要卡著門禁的時間回去了,這正是大多數人已經睡下那個腳步聲也快要出現的時候。

車晴心裏害怕,突然想起牧文心多半也是會在這個時候回宿舍的,就趕忙跑去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