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課時

野營地還算一團和樂,女生們在受到了驚嚇之後再沒人不把徐艦說的話當一回事,開始他說什麽她們就謹記照做,現在他儼然變成了她們的保姆。

跟去打獵的男生們也回來了,打來的“野味兒”不少,有兔子有跑山雞,甚至還有一頭個頭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小豬仔。

隻是扒皮剖洗這種血腥場麵學生們是應付不了的,自然由村民去遠一點的溪水邊進行,這邊已經在對上了爐架的烤魚躍躍欲試,隻是第一條魚剛烤好,就在一眾垂涎欲滴的注視之下被華玉盞拿給了桑寧。

胡雪雯看得心頭吐血,隻覺得如果昨晚不是桑寧搗亂,那現在享受到華老師關懷的人就該是自己了。

可是她完全搞不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明明親眼看著桑寧留在了華老師屋裏,為什麽所有人都很肯定的說桑寧沒有離開自己的房間??

那個叫曲小路的司機神秘兮兮的什麽都不肯說,吳悅更是什麽都不記得!難道她真的見鬼了嗎??

好容易等到其他野味也陸續上架烤,大家都覺得桑寧又是烤紅薯又是烤土豆,還連著兩條烤魚吃下去,這回該吃飽了不跟他們搶了吧?哪知道桑寧的胃簡直是個無底洞,兔肉串剛好又被“目中無人”的華老師一把抓走直接遞給桑寧。

桑寧看看烤的油滋滋香噴噴的兔肉串,再看看眼前那些餓狼似的目光……

華玉盞可以無視她卻沒法無視,可是轉頭再看看華老師那柔得滴水溺到窒息又帶著期望的目光,還是無法拒絕他的體貼,頂住了壓力送進嘴裏。

——oh,no!

——臥槽!

晃瞎眼啊!沒人疼的孩子沒飯吃啊!

你說你們一個老師一個學生,非要搞那什麽戀他們管不了也攔不住,可是能不能低調一點啊!就算是不體諒他們的胃,也體諒一下這群沒飯吃的孩子們的鈦合金狗眼啊!

大家默默淚流滿麵地等桑寧快點吃飽,那些原本總是在桑寧背後議論紛紛的女生在看到華老師這麽明擺著的態度之後反而什麽也不敢說了。

飯都吃了一半才有人突然發現,“——怎麽齊老師不在啊?”

大家這才注意到好像有好半天沒看見齊老師了!這荒山野嶺的,齊老師不會走丟了吧!

這時有人靠在別人耳邊開始竊竊私語,怪就怪華玉盞和齊霏說話時沒走多遠,不小心聽到的人也還是有的。這一合計大家各自暗暗了然,齊霏老師一準兒是給氣跑了!

可這一瘸一拐的能跑哪兒去啊?她自己能下山嗎?

他們猶豫著要不要請村民先幫忙找找,真下山了也就算了,萬一沒下山,就賭氣在附近躲著呢?

同時也有人發現:“怎麽喬哥和喬嫂也不見人影?他們不來吃飯嗎?”

他說的是光頭夫婦,這倆人挺會說話套近乎,現在已經跟其中幾個人很熟了。

他們倒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說話間就從林子裏走出來,“呦,都吃上了?來我瞅瞅都有啥!”

“不好意思啊喬哥,沒等你們就開飯了。”

“哎~沒事沒事,烤野味就得趁熱吃才有味,我們年年都來吃慣了,你們才該多吃點嚐嚐鮮!”

他們這兒圍著烤爐架坐了一圈,就數華玉盞和桑寧身邊最空,光頭可沒學生們那麽多顧忌,直接就在桑寧旁邊的空地方坐了下來。

他人比較胖,坐下時輕輕一歪就碰到了桑寧,一些零散的畫麵在短暫的碰觸間湧了過來,即使不特意去看也好像那些畫麵就那麽洶湧的溢滿出來讓她不得不看——

陰暗狹窄的小房子,被困住的女孩子們,那些拳打腳踢傷痕累累——支離破碎的晦暗畫麵驚得桑寧險些驚叫出來,堪堪壓住喉嚨裏的叫聲,卻掩不住一瞬間驚恐的眼神——他們,是,人販子!!

光頭被桑寧那突變的目光詫異了一下,手撐在地上待坐不坐的愣住。這種驚恐他見得多了,可他這又沒對這小姑娘做什麽,她驚恐個蛋?

不過麵上他還是很快就哈哈笑著說:“不好意思啊,人胖活動起來就笨重,沒碰壞你吧?”

桑寧隻是慌忙搖了搖頭就低下頭去拚命的吃,可是那些陰暗殘酷的畫麵衝擊太大,好像一直在眼前轉,讓她頭也不敢抬。

光頭被她搞得莫名其妙也隻能哈哈笑了笑,“小姑娘真害羞啊~~”

——怎麽辦怎麽辦?這人臉上就是笑得再和善,他那些心狠手辣的行徑也隱瞞不了桑寧!

可是他坐得太近了,這麽近她根本沒有辦法告訴華老師,又不敢直接起身走開讓他們夫妻懷疑!

不過光頭倒不怎麽想招惹桑寧,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她跟旁邊那個旁邊那個帶隊老師很有點不清不楚,招惹一個被重點關注的對象可不怎麽明智。

光頭開始若無其事的招呼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桑寧卻已經在著急該怎麽提醒其他人——他們身邊有一個人販子!

他們夫妻背上那些糾結扭曲的人臉都是死在他們手上的女孩子!她們生前被關在陰暗狹小又肮髒的屋子裏,稍有反抗就打得遍體鱗傷,有時候怕她們逃跑會幹脆打到半死或者打斷腿。甚至有時不需要原因,光頭的老婆就是喜歡看女孩子痛苦慘叫的樣子,她不會自己動手,而是挑唆著光頭,就那麽被活活打死的女孩子也是有的。

即便是活下來,被賣掉了,也很多不出幾年就被折磨死了。

這些都是他們的人命債。

桑寧根本不敢細看那些惡夢一般的畫麵,她現在卻很清楚這兩個人為什麽需要年年來這個除穢祭。

這“穢”如果不除,隻怕他們會被糾纏到死。

可是這不該是這個祭典存在的用途!不該讓惡人肆無忌憚的累積罪惡然後隻是輕鬆除掉又繼續去作惡!

她在心裏喊著小路,現在能告訴的也隻有小路。

隻是她傳音用得並不熟練,平時靜下心來還勉勉強強,此時心慌意亂傳得斷斷續續又前言不搭後語,坐在對麵的曲小路雖然耐心瞅了她半天,但隻大概聽了個人販子,知道事情比較嚴肅,於是幹脆走過來拉起桑寧,“你過來一下我們說點事。”

華玉盞眉頭挑了一下但沒有阻攔,他當然知道桑寧和曲小路之間這點隻屬於他們兩人的溝通,平時雖然各種不爽,但此時覺察到桑寧神情異常也隻能忍著,忍了一分鍾又三分之一秒就幹脆起身也跟了上去。

火爐架前一下子就小小的炸了鍋,“——看吧,什麽表哥表妹的,根本就不是那麽一回事吧!”

“臥槽華老師不會真的在吃醋吧?”

“就不明白了桑寧到底哪裏好了呀?”

光頭在旁邊聽著這些,也就沒懷疑桑寧突然離開的事,雖然他也很奇怪那兩個男人的品味。那小姑娘雖然長的不錯但在這些人裏實在不算出挑的,不管是先前成熟性感的女老師還是眼前那個一言不發的冰山美人不都比那小姑娘好上太多嗎。

不過這跟他無關,反而隊裏的兩個領隊注意力都在同一個小姑娘身上,這對他來說反而好。

——這一趟可真他嗎是個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過是來去去汙穢居然就能遇上這麽一票學生,學生可是再好不過的獵物,青春靚麗,細皮嫩肉好出手,尤其是涉世太淺心思簡單容易拐到手。

像這樣兩三個老師帶著一群學生那本來就再容易出紕漏不過,何況這三個老師之間還有問題,看他們也不像是有心思管學生的。

這是分分鍾就能撈上一兩個的節奏,再多了隻怕他們也運不出去,兩個的話他們那輛車的後備箱倒是能塞下的。而且隻要偽裝的好隱藏的深,事情也就找不到他們身上,他們照舊參加祭典看看熱鬧,還可以幫忙“找找人”呢。

光頭心裏打著盤算樂嗬的繼續跟學生們套近乎,見他們都吃得差不多了就說:“你們誰吃飽了,我帶你們四處轉轉熟悉熟悉山路!”

上山的路上村民也提到過了傍晚的祭典是遊行式的,最後的目的地就在山上的這片空地,所以提醒過他們一路上要好好記路,當然實在記不得也沒關係,這又不是生存大挑戰非逼著幾個城市裏的娃娃走一次就得記得山路。

他們一路走一路就在路旁的樹上掛上牌子做標記,大家隻要稍微熟悉一下起碼有點印象,別到時候連標記都找不到就好了。

大家在得知所謂的遊行後半段就不能再跟隨隊伍必須獨自前行的時候,女生們還是很惴惴不安的,盡管村民一再保證山上為了放養家禽家畜絕對沒有野獸,而且她們所擔心的“那些東西”在祭典的過程中也沒有辦法傷害她們。但驚魂未定又麵臨不知將要發生什麽的不安之中,能趁著天亮多熟悉一點周圍的情況總是好的。

光頭抓住大家的心思完全不擔心她們會不答應,誰知白樂枝當即就回答:“不用了!我們吃完飯就下山!”

雖然還沒來得及跟桑寧交流,但看她剛剛看光頭的那個眼神白樂枝就知道該怎麽做了,信桑寧,得永生!

隻是也有人不樂意,“那麽急著下山幹嘛啊,不提前熟悉一下,萬一晚上真的迷路了怎麽辦啊?”

光頭也眼睛一眯看向白樂枝,不知道她的拒絕是什麽意思。

好在白樂枝倒是有現成的理由,“我們不得趕快下山去看看齊霏老師回去了沒有啊!”

“那我們分開行動不就好了,反正有兩個人可以帶隊嘛……”

“不行!曲先生又不是學校的老師,他不能負帶隊的責任!”

在白樂枝的堅持之下那幾個想留在山上的女生也隻能悻悻地嘁了兩聲作罷,光頭的老婆一雙吊眼瞥了白樂枝一眼,他們也沒打算現在就動手,但這無疑是拉近關係取得大家信任的好機會,就這麽被白樂枝給破壞了,自然也就多拉了幾分仇恨。

她半冷不熱帶笑不笑的說:“哎呦,這年紀不大說話還挺有領導架勢的啊,你們都挺聽她的嘛。”

吳悅哼哼唧唧的說:“她是我們班長嘛。”

她喜歡楊豐旭,也就挺不喜歡白樂枝的。倒不是說他們兩個真有什麽,可是一個是班長,一個是男生裏的帶頭人,兩個人似乎相處得挺和諧的,有什麽事都商量著來,那副相談甚歡的樣子看著讓人挺不爽的。

敏銳的發覺學生們話語裏透出來的矛盾,光頭老婆也就若有若無的諷刺挑撥,“還是個班長呐,難怪那麽大派頭,不過這人啊,在學校裏什麽樣,學習好不好,當什麽幹部,出了社會可就不一定了。多少學校裏老師眼中的乖寶寶好學生,一踏上社會就什麽事兒都幹不了!不如早點跟同學拉好關係,以後遇上了還能提攜提攜。”

吳悅順著她的話冷眼看了白樂枝一眼,隻是白樂枝並不理會,她隻感到重任在身,哪有心情理會一個別有用心的人說些什麽。

直到桑寧他們回來了,白樂枝才隱隱鬆下一口氣,發現剛剛自己的神經一直都是緊緊的繃著的。

……

桑寧和曲小路走的足夠遠時華玉盞也跟了上來,兩人就一起聽桑寧說了她看到的東西。

曲小路想想說:“沒什麽關係吧,不用太擔心了,既然知道他們是什麽人我們就多留意一點,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他們也幹不出什麽。”

——其實真幹出什麽了他也不是很在意,他又不是華玉盞還得顧忌帶隊老師的身份,人帶出來了還得原數帶回去,少不少的跟他又沒什麽關係。

桑寧聽著曲小路的回應有少許的愕然,她以為曲小路知道了至少會為民除害一下,她看到的那些畫麵實在太可怕,讓這種人逗留在附近光隻是想想都覺得要打顫。

隻是想來她還是不夠了解曲小路,她隻看到他那副溫潤如玉的外表,還曾經是個很不錯的律師,既然是跟法律打交道是不是會比較有正義感。

但可惜的是既然是當律師的,那麽替罪人辯護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雖然曲小路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善惡觀念比較模糊,相反他大約正是善惡觀念比較模糊才對這份工作更得心應手。

對於他來說看著人類之間互相傷害無異於看著一群貓在打架,實在沒有太多插手的必要。如果說“年輕”的時候他還有那麽點正義感,偶爾會幫幫弱勢中被欺負的貓,那麽隨著年紀越大活得越久,也就越不會去在意。

——就像他在水澤村時,或許明知道村民會怎麽選擇,卻還是把鎮壓水神娘娘的方法告訴他們讓他們自己去決定。看到那些被犧牲投湖的年輕女孩子,除了歎息一聲也就沒有什麽別的想法了。

所以除非這兩個人礙到他,不然他也不想自找麻煩去找人類的麻煩。

但是此時此刻的華玉盞就幹脆多了,哪怕桑寧微微一個表情,他就悠悠然蠻不在乎的說:“殺了就好了,又不費事,還省得防來防去的。”

曲小路瞪了這個荷爾蒙上腦完全欠考慮的家夥一眼,“妖管會那邊你要怎麽說?懲奸除惡可不是妖怪殺人的特權,你沒有忘記備案的流程有多繁瑣到可怕吧?”

桑寧一聽也有點猶豫,以那兩個人做的那些事,她在聽到華玉盞那麽說的時候私心裏真的有那麽點念頭想著如果能殺死他們就好了。

可是聽到曲小路這麽說她也猶豫,她並不想給華玉盞招惹上麻煩。

但華玉盞隻是半冷不熱**盡顯的哼一聲:“膽小怕事。”

最後他們當然也沒商量出什麽結果,這荒山野嶺的跑這兒密謀殺人可不是他們現在該幹的事。所以還是走一步看一步,這兩個人如果老實點大家就相安無事,如果非要不長眼的來找死那就怪不了誰了。

他們還是吃完了飯就下了山,回到民宿卻沒見到齊霏,村民也完全沒有人見到她下山。

這樣一來不得不又組織村民上山去找,他們這些對山林不熟悉的人為了不增加失蹤人口自然被安排留在民宿等候。

但找了半下午都沒見人,村長隻能緊張地跑來問,“唉,老師,你看……這除穢祭是不是還照常舉行?”

華玉盞想都不用想就回一句:“照常。”

女生們都是不太想反駁華老師的,這種時候跳出來抗議的也隻有男生:“齊老師都失蹤了,還管什麽除穢祭啊?”

齊霏就算在學生裏人緣不怎麽好,可那也是一個活生生的大美女啊,人都沒找回來就舉辦祭典?

華玉盞隻淡淡瞥了開口的男生一眼——延遲祭典?他等得了,他們拖來的那一大群鬼怪也等不了。

“不想參加你可以在村裏等著,但是如果不想走不出這個村子,就別礙著辦祭典。”

“說的什麽啊?”男生不是太能理解華玉盞的意思,不過這會兒連徐艦都覺察到什麽,拉了拉他低聲說:“你沒覺得村裏有什麽不對嗎?”

“有什麽不對啊?”

男生不解地看看四周,隻是天很暗除了周圍遠一點的地方都看不清……

等等現在幾點啊?天怎麽會這麽暗的?

不少人都注意到這個問題,這還沒到傍晚呢,天這麽早就黑了?

想著現在也快深秋了天黑的早大概也是正常,大家沒有過多糾結。可是當天色越來越黑時就漸漸有人發覺不對勁——天上沒有晚霞沒有日落西山,隻是一團濃雲滾滾似的黑,而這黑色在不斷的壓低下沉。

村民還在奇怪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啊,這麽烏雲壓得這麽低呢?

沒過一會兒他們就發現烏雲並不隻是壓低,還漸漸沉到了地麵上,黑色似煙似霧漂浮在空氣裏,慢慢籠罩了整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