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但見展二少錯步疾閃。

他的上衣被切破半尺長,差一點傷到了皮肉。

“嗆!”展二少在退閃中,劍已拔在手上了。

於是

那人“噫!”了一聲,疾忙收勢,道:“你不是“油葫蘆”呀!你……”

展二少道:“你要找的人從這個地方逃了,如果你追得快,你會追上的。”

那人點點頭,道:“兄台可願帶路?”

展二少想起那姓遊的作為,不由地咬牙道:“好,你跟我來!”

展二少是個老九江,什麽地方他都知道。他帶著那個左眼蒙著眼罩的大漢,匆匆的越牆而出,隻不過幾個轉彎便到了江邊。

二更天。

江邊很景。

不遠處有個人影在向一個船家招手,那條船未未靠岸,一根繩子拴在江邊,船上的人早睡下了,那個招手的人直跳腳。

於是,獨眼大漢追過去。

獨眼大漢大吼如雷,距離黑影尚有七、八丈遠,便忽然騰空而起,罵道:“我看你小子往那裏逃!”

那黑杉,果然就是遊建偉。

小皮箱擱在地上,姓遊的身上抽出短刀一把閃掠過,他一雙情光閃爍的眼睛,冷冷的看著趕來的展二少,那股子怨毒,比毒蛇還哧人。

獨眼大漢尖刀掃個空,他立刻停下來,不急於出手。

遊建偉以短刀護著全身,那隻小皮箱就在岸邊地上,展二少很想看看皮箱,但他更想看這二人的決鬥。

獨眼大漢冷冷地道:“娘的!三府八鎮你通吃,姚爺的君山老家你也不放過,你是老鼠舐貓屁股,活;膩了是不?”

遊建偉道:“我說過,姚幫主我沒見過,我在君山贏的銀子可以不要。”

“呸!”

獨眼大漢大怒叱道:“你贏個屁,你用騙的,你弄假金磚,換取真金元寶,小子啊!隻這一樁,你就是死罪一條。”

一邊的展二少大吃一驚,原來這小子用的金磚是假的,他娘的,他最後輸了一千七百兩銀子,多冤啊!

姓遊的也冷聲道:“至少,也滿足了那些自以為聰明而又大贏金磚的人。”

獨眼大漢叱道:“你就自以為聰明!”

他伸出手來,又道:“拿來!”

“你要什麽?”

“你懷中揣的兩個灌了鉛的假骰子。”

姓遊的哈哈一笑,道;“石老八,我也許打你不過,但我有決心,你要骰子?那你就自己來取。”

石老八緩緩地移動身子,他邊移邊道:“你的手段,已被江湖道上稱你為“油葫蘆”,是一隻容易裝飾的葫蘆。”

“不錯,老也很喜歡這個雅號。”

“你喜歡,那是因為你很容易叫人上當,你這隻葫蘆看起來很容易滿足,卻又是永遠也不會滿足,姓遊的,你該知道,姚幫主丟下的話吧!”

蒙著的一隻獨目看不見,但未蒙的獨目露出凶芒。他咬著牙,又道:“姚幫主不要你的命,你的一條右臂卻必須送到他老的麵前。”

他橫七豎八步地又道:“當然,也要看看你的一對骰子還有那一塊金塊。”

他此言一出,展二少開口了。

他早就想知道姓遊的用什麽手段,在最後連勝兩把之後,便“釋可而止”的掉頭就走。

“朋友,你說他的金磚是假的?”

“十兩金磚灌八兩半鉛,五十金磚灌鉛四十五兩。百兩的灌足九十兩,就算刀割也難發現,隻有砍開來才明白。”

展二少急急又問:“兩個骰子又是如何重要?”

石老八嘿嘿冷笑道:“這就是他的絕技了!”

他冷冷的逼視著全身戒備的遊建偉,又道:“他擲骰子是擲在一快金磚上麵,看起來骰子彈得高,任誰也難以控製骰子,使行家大老千也看不出有什麽不對的手法,至於一般的賭客,更加的相信他不會弄詐,而實際上,他隻在所有假金磚快換完的時候,便使用他的手腳了。”

展二少急問道:“怎砭說?”

石老八道:“這小子暗中藏了一對骰子,他的骰子是灌了鉛的?骰子經他用力擲在金磚上麵,當然彈得高,於是,骰子重的一麵便先落下來,而且也都是一個一點一個兩點在上麵。”

展二少立刻明白,他當時就是在天門,兩次都是他取的牌在先。

不由得他也火大了!

他怒視著遊建偉,道:“這可不假吧?”

姓遊的冷冷地笑,他不答括。

展二少又道:“你是如何掉包換骰子的?”

石老八接道:“這更簡單不過,偷天換日的手法,江湖上普通老千均有基本功夫。他趁著大夥正在高興的時候,又是一輸大贏,誰也未曾注意他會另有一對骰子出手,至於三十二張牌的交叉疊起,更是不用說了。”

展二少終於明白了。

他念怒地叱道:“可惡!難怪你不對江姑娘說,原來你有一半的金磚是在她的櫃上兌換了。哼!”

遊建偉仰天一笑,道:“石老八,你果然見過大世麵,也更的拆了遊某的台。不錯,你全說對了,隻不過江湖就是這樣,人吃人,人玩人,人上人又是怎麽樣?說穿了隻有一句實在話,那就是比誰的道行高,去他娘的,仁義理智信,肥了自己才是真。”

石老八冷笑道:“說得好!姓遊的,那麽我從君山追殺你,你躲進山中一家村人的屋子裏,人家好心的救了你。他娘的!你卻把人家的大姑娘糟踏掉?你這是人嗎?”

遊建偉冷冷地道:“是她多情,一心想嫁我?還不是看我箱中金子多,我的人又瀟灑,可是我會跟她住在大山裏嗎?那會把我憋死的!”

石老八怒道:“可是,你還是坑了人家的大姑娘!”

遊廷杯道:“那隻不過逢場作戲,有什麽值得你大驚小敝的?”

展二少立即接道:“你與“如意賭坊”的江姑娘也是逢場作戲了?”

姓遊的忽然怒視展二少,道:“你小子已夠多事了,你也為你自己種下了仇恨的根!”

展二少冷笑道:“還唬人呐!哼!你看錯我展千帆了!”

“展!千!帆!”

姓遊的重重地念著,又道:““展家船塢”的二少東呀!”

展千帆道:“不錯!”

遊建偉仰天一聲笑,抖起短刀便往展千帆劈去。

他突然發招,銳不可當,展千帆甩肩橫步,長劍斜劈,就在這時,石老八發動了。

他的動作是粗野的。

他的尖刀是狂烈的。

刹那間尖刀削過遊建偉的右肩,發出“喀”地一聲響。

“啊!……”

好淒厲的一聲長鳴。

但見一條血臂落在地上。

臂上還帶著一段袖管,雖然石老八的尖刀夠利的。

遊建偉痛得全身**地直打哆嗦,頭上的汗珠子也落了下來,他還以左手疾點自己的右肩部,隻不過鮮血仍然往下流,那種滋味實在不好受。

展千帆也不由得吃驚的直瞪眼!

石老八卻不再多開口,他抖著一抹紅布,小心的把姓遊的斷臂包了起來,又把那隻小皮箱提著,隻對痛得幾乎昏過去的遊建偉“呸”地吐了一口口水,便對展千帆點點頭,一聲“謝”字也沒說,便揚長而去。

遊建築對展千帆咬牙切咬,他調頭從另一個方向奔去,真的是含恨而走了。

展千帆呆著真不是滋味。

他抬頭看看天色,三更快到了。

□□□

展千帆又到了“如意睹坊”。

他非來不可,因為他已經知道江柳一心想知道的。

江柳能保留她的那身清白而不為遊建偉所乘,那也是令展千帆十分高興的。

展千帆愛慕江柳久矣,他卻並不把被切掉一臂的遊建偉臨去的含恨而放在心上。

他隻把江柳放在心上。

他也明白,展家是不會要江柳這種開賭坊的女子當展家的媳婦,但展千帆就是喜歡江柳。

□□□

當展千帆這位“展家船塢”的二少奔回“如意睹坊”的時侯,“如意賭坊”的前兩間賭場仍然在進行著熱鬧的賭戰。

展千帆大步直往後院奔去。

他發現後院的江柳姑娘房中燈火明亮,兩位賭坊的高手站在屋子中央,而江柳似是大病初愈般跌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展千帆的出現,令江柳一怔!

“展二少!”

展千帆一聲淡淡地笑,道:“你……著了道。”

江柳道:“我沒有,你……知道我不會輕易上當的。”

展千帆道:“是嗎?”

江柳又是一愣,道:“哦!原來展二少並未回家呀,還以為你向我打過招呼之後回家了。”

展千帆在江柳對麵坐下來,兩個賭坊高手其中一人就是“巧手”雷爺。

姓雷的仍然與另一中年漢子並肩站著,他們的麵上正是十分關懷的樣子。

展千帆輕鬆地道:“我又繞到你這後窗外了,江姑娘,你演的一場好戲,我全看到了!”

江柳挺了一下,道:“你看到了?”

“不錯,精彩不足,驚險有餘。”

他說完吃吃地笑了起來。

所謂“精彩不足”,那當然是未見江柳與姓遊的“真刀真槍”的大殺一場,而“驚險有餘”則是江柳差點沒命至少江柳也會。

江柳卻盡力的保持應有的高傲,道“既然你已看見,知道我並未上當吧!”

展千帆哈哈一笑,道:“你會錯我的意了。”

江柳道:“怎度說?”

她頓了一下,十分興趣地又問:“除了沒有被姓遊的占了我的便宜,我還有什麽上當的?”

展千帆道:“姓遊的那些金磚全是灌了鉛的假金磚,而且……”

“不可能,每一塊金磚進帳房,我都會用刀割一下,查查看的。”另一中年大漢原來是管帳的。

展千帆道:“百兩金磚九十兩的鉛,你能割多深?”

他比言一出,三個人全愣住了。

江柳急問:“你怎麽知道?”

“姓遊的在洞庭君山坑人,石船幫幫主派人追殺他,是那個叫石老八的人把姓遊的手段折穿,我在一旁聽的十分清楚。”

江柳急對中年漢子道:“我們收了幾塊金磚?”

“大概四塊吧!”

江柳道:“快取來看看。”

中年管帳的回頭便往前浣跑,沒多久,隻見他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走來。

江柳起身查看,她撫摸著金磚喃喃地道:“這……會是假的?”

一邊,姓雷的沉聲道:“我去灶房把斧頭拿來,砍了便知道是真是假!”

他果然去取矮頭了。江柳又問展千帆:“你一定也知道姓遊的玩詐了吧,說來聽聽。”

展千帆道:“說出來我就覺得窩囊,娘的,姓遊的最後兩把用的是他暗中自備的骰子,那骰子永遠隻能擲三點。江姑娘,姓遊的骰子裏麵灌了鉛呀!”

江柳道:“所以你隻押再把,便輸兩把了。”

展千帆道:“我雖然輸了銀子,姓遊的卻賠上一條右臂,石老八切掉他的右臂,用布包著回洞庭君山去了。”

江柳道:“他活該!”

就在這時侯。

“巧手”雷爺取來斧頭一把,他取餅一塊金磚,放在地上,“啪!”一聲劈在金磚上,雖然未把金磚劈成兩半,卻也有半寸深。

被了,江柳取餅來在燈下用力掰開來,不由忿怒地罵道:“狗東西!太可惡了!膽敢吃到“如意睹坊”的頭上來了。”

眾人低頭一看,金磚的表麵隻有半分厚,再往中間便是灰黑的鉛了。

展千帆道:“姓遊的斷臂後便往江下奔去,也夠他受罪的了。”

江柳問:“他的小皮箱呢?”

展千帆道:“被石老八提走了,姓石的出刀十分毒辣,遊建偉那小子不及抵擋,便已傷在姓石的手上了。”

江柳怒叫:“真氣人,我們的損失太大了!”

展千帆道:“至少我還欠你白銀七百兩。”

江柳對展千帆道:“展二少,你雖然欠我白銀七百兩,但我已明白姓遊的手段,從南邊來的老千,真是花樣百出,值得我們以後多加小心。”

展千帆卻笑笑道:“江姑娘,我走了,改天再把借你的銀子送來。”

他匆匆地走了。

江柳卻疲倦地閉上眼睛,輕聲地對姓雷地道:“你們去前麵招呼吧,這件事要保密,不能傳揚出去。”

於是,兩個“如意賭坊”的主持人物低頭退了出來。

□□□

九江城,古名潯陽,又稱江州,由於滂臨長江,南倚廬山,形勢險要,自古即為兵家必爭之地。

除了地勢險要,九江城南廬山之濱,便是我四五大湖之一的鄱陽湖,由於湖形似“呂”

字,便也分成南湖及北湖了。

而九江城扼守贛境北部之咽喉,承攔長江之水運,籌匯贛境內貨物的總吞吐,故商業鼎盛,帆牆雲集。

既然萬商集,九江城的文風便隨之盛了,當然,那是有其曆史淵源的。

展千帆人稱“潯陽之玉”,他自格兒則謙稱是“江右不肖生”,為江西水道最大的航船組口展家船塢的二少君。

論文,他車富五鬥、才高八鬥,在年青一輩的文人士子當中,堪稱是翹楚菁英,論武,他劍藝絕倫,出神入化,是年青一輩劍士武者中的佼佼兒。

隻是君子之過如日蝕,人人看得見,我們這位倜不羈、文武雙絕的“江右才子”,他同時也是一位嫻熟於吃喝玩樂的小祖宗。

凡是時下公子哥兒所興尚的玩意見,除非是他自格兒不想學,否則一旦讓他沾上了,則鮮有不精的。

致於泰樓楚倌,舞榭歌台,那更不在話下了。

以“展家船塢”的財勢,再加上他那份少有人能夠望項背而比擬的人品貌相,才學風度,不但令他得意於風月樓台:也使得他成為閨閣的千金的夢底情郎,遣懷偶像。

而展千帆雖然是歡場的驕子,但在賭場上,他對不甚得意。

展千帆剛從湖心收帳回來……

雖然上次到“如意賭坊”的日子,算算已有半個多月了。

雖說這段月子內奔波勞頓,到家已是半夜二更天了,但展千帆,晃裏晃蕩的又進了“如意賭坊”,他還帶著他的小苞班信兒,一齊來到睹坊。

展千帆不是來還帳,他雖然是“展家船塢”的二少東,但支領銀子也得入帳,他的每一筆帳,他老子展毅臣均有過目,太多,便會惹起老爸的一頓臭罵。

今天,展千帆隻不過小賭幾把,目的隻是消譴,他甚至也不打算往後院走動,當然,如果江柳姑娘走出來,甚至邀他到後院去喝酒,他是樂意的。

展千帆今天的運氣仍不佳,江柳未出來,甚至他一起手便撿了個好大的一個憋十,真是晦氣,展千帆有意走人,卻是莊家為他打足了氣。

有個漢子笑對展千帆道:“泰瓊賣馬,不礙後福,二少爺,您洪福齊天,越過了這一關,必定是鴻運當頭,財源廣進。”展千帆倒是不以為意,他微微一笑,又繼續下注。

可惜鴻運不曾當頭,財源也未見廣進,接下來的幾把,展千帆照樣是賠得多,吃得少。

到最後,展千帆非但將身上帶來的銀子又輸了個精光,而且又欠賭坊一筆賭債。

展千帆梃一挺背脊,向賭坊的弟兄打一個手勢,立刻有人捧著硯墨紙筆來到他的台前,由他揮毫。

在展千帆的身後,正侍立一名十五六歲的小廝,瞧他的模樣兒,清清秀秀,挺討人喜歡的。

隻是這會兒他眼中含愁,眉尖帶憂,腳板兒直打著地麵,不停地盯著那“七百兩”三個字,嘟起了小嘴兒嘀咕:“我家少爺寫欠條練字呀!又是一個七百兩。”

“展二少?您這就歇手啦?不再推它兩把,扳扳手氣,翻翻本?”

說話的人是一個相貌猥瑣,一副青流氣的小混混,他堆著一臉的諂笑,哈著腰,猛向展千帆大獻。

“不推啦!”展千帆站了起來:“今兒的手無背得很,改明兒再來。”

青皮混混涎著臉,巴結道:“展二少。您是不倒的英雄,常勝的將軍,改明兒準轉運。”

展千帆笑了笑,對小廝揮手示意:“信兒,別呆在那兒發愣,打賞劉四哥。”

展千帆說罷,和場子裏的熟人打聲招呼,離開了那片鬧哄哄的賭坊。

信兒忙不迭的抓了一些碎妞丟在劉四的手中,急慌慌的跟了出來。

才跨出“如意賭坊”沒走幾步路,便聽得信兒連連的哀叫:“慘啦!慘啦!相公,咱們這回兒出門,不但沒將帳收回去,少反而貼了幾百兩出去,回頭老爺子問起,不剝了咱們的皮才怪哩!”

展千帆酒脫一笑:“瞧你的激動勁兒,橫豎老爸要剝皮也是剝我的皮,又挨不到你身上去。”

“相公。您可別嘴硬,老爺子的手勁重,您又不是不知道。”

展千帆蠻不在乎的聳聳肩,目光卻凝視著迎麵走來的文衫青年,漫聲回應:“好歹老爸也得再過兩天才回來,你到時候再替我發愁還不遲。”

說話間那名文衫青年也行到近前。

文衫青年楊聲道:“千帆!可讓我逮到你了!”

展千帆含笑迎上去,“浩威,你可是遇到什麽絕色佳麗,眼珠子亮得出奇?”

“高!斑!斑!”來人拍掌大笑:“千帆,你何不改行去當個腰半仙,保管是門庭若市,車水馬龍。”

“得了!你“方浪蝶”既然尋上我“展逐香”,還能有什麽正經事兒,可惜你時候揀得不巧,今兒正逢我阮囊羞澀,少不得隻好卻步章台了。”

“省省吧!”方浩威揮袖笑道:“你別在我跟前叫窮了,潯陽江麵一塊玉、“展家船塢”的二少爺,哪兒會氣短金帛。就算你一時兩袖蕭條,也自有我方浩威為你打點,絕不會讓你壯士無顏。走吧,千帆,別辜負了佳人美意,徒留一身情傷。”

“慢著!”展千帆搭住方浩威的肩膀:“這話怎講?”

歡場欠真情,賭場盡仇家,展千帆竟把姓方的當朋友,他怎能不上當!

隻聽方浩威道:“今天江麵上來了一位色藝稱絕,豔冠群芳的美女,名喚掬歡,此女曾泊舟洞庭,揚歌太湖,一曲纏頭千金價。她不但胸有錦才,腹蘊珠璣,在她的“吟香小艙”,當稱進出無白丁,往來皆俊傑,眼界奇高,矜誇傲世。可是她今兒個一到江州,劈頭第一句話,便是先問起咱們潯陽的佳公子展家二少君。”

“咦?”展千帆聳聳他那又挺又直的鼻子,笑嘻嘻地說:“怪哉!敝哉!我怎麽聞到一股酸味兒咧!”

方浩威拉鏈展千帆直驅江邊,道:“豈隻帶酸,還帶苦哩!”

信兒眼巴巴看著展千帆朝向江堤前進,一路上居然還能談笑風生,癲得十分的輕鬆自在,彷佛沒事兒似的,而信兒嘴上不敢說,心裏卻叫苦不已。

展千帆的父親也就是“展家船塢”的瓢把子展毅臣,掌九江地界七成以上的船舶航運,一向稱雄於江上,名功於武林。

他為人剛烈如火,馭下極嚴,打從承襲家業以來,以二十五年的時間,將“展家船塢”

由一個地方性的修船工作坊,擠躍成為長江水道的四霸天之一。

這長江水道的四霸天,指得就是長江水域中四國最具實力的水上幫盟贛境的“展家船塢”,皖境的“綠衫會”,兩湖的“石船幫”以及巴蜀的“三洙會”。

這四個幫會雖然各有各的勢力範圍,然而他們全都是仰賴長江水運在討生活,難免有借道過境的情事牽連,為了促使船行順暢,所以他們一向互通消息,彼此往來。

而掌舵的四個幫會的四個靈魂人物;撇開展毅臣不談,另外三人分別是:“三洙會”會首譚伯華;“石船幫”情主姚立天以及“綠衫會”首領邢重石。

譚伯華身長八尺,輕功奇佳,舞得一雙金鏈,打近巴蜀無敵手,別號“衝霄鶴”。

姚立天以水性見長,能伏活水底三晝夜而不現身,故人稱日“長江矯龍”。

邢重石美稱“金甲神”,是個著名的大力士,曾徑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天候下,單掌撐抵斷橋石墩,勇攻一船無辜,被傳為江湖佳話。

展毅臣素以劍術精湛,稱雄於江南武林。

他在十八歲那年,仗劍誅殺了當時作案多起、殺人如麻的獨行大盜鍾作,當消息傳出,官府大悅,百姓額手,黑道變容,白道稱慶,聲名為之大噪,喝著如潮水般湧至,而“展家船塢”也因此水漲船高,跟著便而顯名江湖。

五年後,展毅臣的父親展懷遠,因病纏身,處理船塢事宜常感力不從心,遂將“展家船塢”傳於獨子經營。

當展毅臣接掌家業之後,便開始朝航船運輸探路,兩年後,他以一艘船,開始第一次的運輸生意,為“展家船塢”的事業前途劃開了新的裏程。

未幾,展懷遠病逝,其後的六年間,展毅臣的生活裏,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展家船塢”在他的努力不懈經營之下,事業蒸蒸日上,成績斐然。

可是他年愈三十,中饋猶虛,他自個兒不急,卻讓他的母親展老太君晉若菡,傷足了腦筋,擔足了心。

就在那一年的秋天,武林一位性情古怪卻才華洋溢的前輩斐漢文,猝逝道途,展毅臣特地南下撫州去吊祭他,不意在道場上,驚見一位豔色絕倫、風華絕代的不凡女子。

那女子縱然白衣素服,未施姻脂,對不減天生麗質,反而襯出一股脫俗的神韻,尤其是那雙明眸慧眼,傳導出動人的力量,瞧得展毅臣怦然心悸,久久難忘。

而那位帶孝的女子在看見展毅臣的時侯,也同樣被展毅臣那份昂軒堅卓的氣概所震撼,兩個人的視線不自覺地交纏在一起。

“在下展毅臣,特來拜祭斐老英堆!”

“展當家俠駕當前,小女子斐雲璣若有怠慢之處,萬請展當家諒解。”

“姑娘忒謙了,展某眼拙,不識得姑娘便是斐老英口中的明珠寶貝,玉樣孫女兒,實在慚愧得緊。”

斐雲璣目露奇光。

“小女子雙親早逝,一直寄養在世伯家中,先祖若非至親好友,絕計不談小女子之事,展當家既然能知賤名,想必與先祖忘年稱交。”

“不瞞斐姑娘,“展家船塢”能有今日之局麵,多賴斐老鼎力相助,而今南極星沉,在下無以追報,僅能在其靈前吊念致哀,虧負斐老良多,心實不安。”

兩年後

這位明豔照人的女子,便成為展毅臣的妻子,而他們伉儷情深,形影不離,被稱為武林中的神仙眷侶。

結婚後的三年間,斐雲璣生下兩個漂亮的男孩,長子展千舫,索以敦厚謙和見稱於鄉裏,而次子便是今日在錦陣花營都帥頭的展千帆。

不過,一提起展毅臣教子之嚴,督子之厲。九江城裏或許是首屈一指,無世其右。

以展千帆為例,他雖然已經二十朗當,關逼而立,可是他一旦有什麽蠻短流長到展毅臣的耳裏?仍難免不了會遭到父親的板棍拳頭。

在過去,當展毅臣大發雷霆時,還有斐雲璣能夠安撫他的情緒,然而在七年前,當斐雲璣因肺癆不治,與世長辭之後,便沒有人能夠在展毅臣盛怒時,澆熄那座火山了。

偏偏展千帆野馬不羈,率性奔放,那付浪蕩笑傲的調調兒,便常常惹得老父動藤條、馬鞭,已經無法算出他究竟吃過父親多少棍子了。

幸虧展千帆極得老太君的寵愛,是好是歹,總有老天君在一旁為他稱腰。

另外,展家的長公子也時常為這個惹禍的兄弟緩頰說項。

不過,當展毅臣動起三昧真火,氣在頭上時,那些軟語慰勸反而成了助焰薪材,沒有丁點兒的用處。

凡是在展家待過的人都知道,一旦風暴湧起,哪怕是太上老君臨凡,觀音菩薩顯靈,也甭想開口討情麵。

正因為天威難犯,所以也難怪信兒會如此的憂心忡忡、局促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