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回陪你回去拿拉鏈,總飄把子看你一身又濕又髒地回家,他氣得拿起板棍,狠揍你一頓,當時我都嚇呆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且我也是打那一次才了解展家的少爺,原來並不好做哩!”

展千帆的眼中閃動光芒。

“那件事兄我也記得,而且記憶猶新,深刻鮮明,畢竟那件事其錯在我。”

“其錯在你?”

“對!那天我出門留馬前。我爹才千叮嚀萬交待,要我小心衣裳,論我回家之後,便要帶我和我可去拜訪一位父執。”

“可是我一到江邊,便將我爹的叮嚀交代,全都扔到九霄雲外,一丁點兒也沒擺在心上,弄得一身一塌糊塗之後才想回家收拾,所以也難怪我爹,那天會大發雷霆,狠狠地抽我一頓。”

“不過我常常在想,那天若不是展夫人抱住二少,我懷疑二少會不會被總飄把子打瘸了腿。”

展千帆聽罷,不禁嗬嗬大笑。

“珍堂,我這身是銅筋鐵骨,若說會瘸,恐怕早瘸了,還由得你在這兒牽腸掛肚嗎?”

沈珍堂也莞爾一笑,然後他向展千帆欠一欠身,道:“二少,小的還有活要幹,不能陪你聊了。”

“你去忙你的,我不耽誤你。”

沈珍堂返身離開。

一旁的許姓老者,拿著拐杖顫巍巍移至展千帆的身邊。

“年輕正是好事兒,力氣大,手腳靈活,做什麽都好。”

“許爺爺,您八十有三的高齡,目明齒在,能說能走,教多少人羨煞了。”

就在這時。

江心駛來一艘中型的漁舟,漁船上有一名半百老者,與四五名壯丁,正向展千帆揮手招呼,展千帆也振臂以回。

許姓老者望著那艘船,道:“那不是郭大福一家嗎?”

“是的,許爺爺。”

“提起大福。我就覺得他的名字取得真好。你瞧瞧,六個兒子全都長大能幫活了,目前又擁有自個兒的船,吃穿是不愁哩!”

“是呀!冰老爹現在是蠻不錯,不過,想當年他夫妻為了拉拔這六個兒子長大,也著實吃了不少苦頭,一直到這兩年,買下了自個兒的漁舟,才算熬出頭了。”

“說到大福的漁船,據大福告訴我們,那還是打二相公的幫忙,才能順利買到手的。”

“郭老爹太客氣了,我哪兒能幫上什麽忙。”

“二相公,您別謙虛,郭大福當時買船的款子,還差了那麽一點兒,是二相公先替他墊上的。”

“二一個月之後,郭老爹便悉數還給我了,所以說,那還是靠他自個兒的努力掙來的成就,我不敢居功。”

“可是二相公為了挪這筆款子,與大相公一塊兒,在展當家的前頭拍了胸脯擔下來的哩!”

“唉?”

展千帆意外地道:“這種事兒怎麽會傳出來?”

許姓老者笑道:“展家船塢是這裏的一塊天,就算是芝麻綠豆點兒大的小事,也會讓人渲染出來,成為大多兒茶餘飯後的閑聊話題。”

展千帆臉上笑得開朗,心頭卻壓了一塊重石。

他對許性老者揮手致意之後,身形躍起,借著幾艘船當墊腳石,幾個起落之後,踏上郭大福的船。

“二少!”

郭大福上下打量展千帆:“您這個年紀,還調皮玩水嗎?”

展千帆笑了一笑。

他知道郭大福的問題,是針對他的濕衣裳而發。

“就算我到了一百歲,我也照樣玩水哩!”

“橫豎我是管不動你!”,郭大福轉個話題,問道:“你可是來打聽陸公子和連姑娘的情形?”

“郭老爹,我今兒清早,貿然便帶了兩個朋友去打擾您們一家,多少總會給你們添些不便,如果有任何讓你們為難的地方,請盡避跟我開口。”

“二少,您這麽說就太見外了,別說您才帶兩個朋友來老爹家裏,再多我一樣照單全收,將他們招待得賓至如歸。”

※pg103少了一行※

如何?”

正如許姓老者所言,郭大福有六個兒子,其中除了老三及老四差兩歲之外。其他的兄弟都是間隔一年出世。

郭大柱今年二十一歲,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而郭二柱,郭三柱也分別有一個孩子,郭四柱則準備在年底娶親。

由於郭大福擁有自個兒的漁船,在一般的漁戶當中,也稱得上是家境不錯的,所以連十五歲的郭六柱,都有媒婆頻頻上門探聽口風心意,當然就更遑論長他一歲的郭五柱了。

展千帆才打完招呼,郭一柱已經探頭艙外,扯著嗓門,呱呱大叫:“二少爺,您的下半截怎麽全濕了?”

“我才濕半身,有什麽好稀奇!”展千帆笑道:“瞧瞧你們,混身上下哪一處是乾的呢?”

郭二柱跟著道:“咱們打漁的,濕是應該,可是二相公您是中過舉的讀書人,怎麽能夠跟咱們粗人比呢?”

展千帆握起拳頭,晃在郭二柱的眼前。

“二柱子,你認不認得它?”

郭二柱聳動鼻尖,嘿嘿地道:“熟得很,二少君。”

“想不想味道?”

“改天吧!”

展千帆舒拳為掌,拍在郭二柱的背上。

“老四和老五呢?怎麽沒看見他們?”

“娘和老四進城去采辦成親的東西、老五則留在家裏看家。”郭大柱走過來:“二少,您多替咱們出出氣,教訓一下那根狼牙棒,省得他整天尖嘴利齒,惹人討厭!”

郭二柱連聲怪叫:“我惹誰討厭了?”

“還用問嗎?”郭大柱轉向其父:“爹,咱們這就回去吧!”

郭大福允首道:“早點兒回家也好,不然我會被你們長不大的孩子給吵死了。”

展千帆忙道:“老爹,別是為了我,我原本還打算幫你們撒撒網的。”

郭大福笑道:“二少爺,若說咱們是為了你收工,那也是藉口,其實大多兒還不是想趁機偷一下懶。你也知道家裏那些母大蟲一向管得緊,如果沒有理由提前回去,耳根子便不清淨了,難得二少今天上了我的船,蓓芳也不致於怪我放縱兒子不顧家,七早八早趕回去。”

展千帆笑了一笑。

郭大福的懼內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

不過展千帆了解郭氏夫婦,一向恩愛情深,與其說郭大福懼內,倒不如說他尊重這位嫻淑詩書,通達禮儀的妻子。

郭大福妻子的娘家姓關,芳名蓓芳,原是城內大戶湯員外府裏的書婢,而郭大福幼時也曾經念過幾年的私塾,與妻子談得上話,明白妻子是個識大體的女性,所以凡事卻讓妻子三分。

可是真正遇到需要決斷事情的時刻,郭大福這個一家之主說出來的話,比什麽都來得有份量。

展千帆想著八年前認識郭家,如今八年的歲月不短,當年十三歲的郭大柱,已經由一個睜眼東張西望的毛孩子,轉變成一名強壯結實,技術高超的打漁郎了,非但如此,他同時也成為一個丈夫及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而郭大福原木全黑的頭發,亦在不知不覺中添上了銀絲。

下了漁舟的展千帆,熟絡地朝關蓓芳打招呼八年後的她,身材有些兒發福,然而她的嫻淑和秀氣,卻不曾因為歲月的流逝而稍減。

“今兒早你堅持不肯留下來用餐?”茄蓓芳的手搓擦在身上的圍上:“今兒晚則不許再推托了。”

“若要推托。”展千帆笑道:“我何必皮厚揀這個時候來。”

關蓓芳怡然而笑。

展千帆跨進屋裏,抱起一位三歲的小男孩,那是郭大柱的長子郭冬來。

“冬來跟帆伯伯打招呼,親親帆伯的臉。”

“帆伯伯!”郭冬來抱住展千帆的脖子,故意親他的耳朵。

展千帆哈哈大笑,將郭冬來的身體,在他的手臂上繞了三百六十度,逗得小家夥格格發笑。

另外也引來了兩歲左右,剛學會走路的,一名小男孩及小女孩,男孩是郭大柱的次子——

郭明仁,女孩是郭二柱的千金郭小霞。

“伯伯!抱!”

“伯伯!抱!”

兩個孩子分別擁住展千帆的腿,兀自在那兒叫嚷。

展千帆放下郭冬來.同時抱起郭明仁和郭小霞。

“帆伯伯一起抱!”

“繞!”郭明仁不斷地擺動小手,表示他也要和堂兄一樣翻圈子。

郭冬來則在展千帆的身邊直蹂腳:“帆伯伯!還要!”

郭大柱的媳婦兒馮秀珠趕忙跑來,抱起郭冬來。

“別吵,冬來,帆伯伯抱過你了,不能撒賴。”

“還要嘛!”郭冬來在母親的懷中扭起性子。

“伯伯剛下船,累了,不能一直抱……”

展千帆這兒則為了公平起見,將兩個孩子各自在臂上旋轉一圈。

郭二柱的媳婦兒林雪娘,也等在一旁,將叫嚷中的郭小霞接過來。

“小霞乖,要學哥哥懂事,不能一直吵帆伯伯。”

郭三柱的媳婦兒金麗娥,一手抱著小嬰兒郭小真,一手拿著一杯茶水,遞給展千帆。

“二少君,看來您下回來時,得向雜耍的戲班子調兵遣將了。”

“你提醒我了。”

展千帆接過茶,喝了一口:“我每次來都是兩手空空,下回兒,我請一家戲班子來唱出戲,順便熱鬧一下。”

“饒了我吧!二少!”郭大福忙不迭地道:“我已經養了一群混世魔王了,您可別再帶頭使壞了!”

“帶頭使壞?”

展千帆一臉詫異:“怎給我這麽大的罪名?”

“可不是,二少!”

關蓓芳脫下圍裙交給長媳,“每當這裏孩子吵得天翻地覆的時候,我和大福想攔阻他們,他們便抓你和大少君當擋箭牌,搞得咱們夫妻倆罵也不是說也不是,一點轍兒都沒有。”“這回兒連哥都扯上了,顯然問題不小。”

“你自格兒去評量,每一次我和大福罵孩子們哪家的兄弟像你們這樣子當的?這些孩子便理直氣壯的頂回來展家的大少及展家的二少,就是這樣子當的。你說吧!我們夫妻倆該不該為之氣結?”

展千帆忍不住放盤大笑:“看來我和哥的罪過的確不小!”

“您了解就好,二少!”關蓓芳和煦微笑。

“四柱和五柱怎麽還沒看到人?”

“四柱去找霜霜談心。沒那麽早回來。”

展千帆“哦”了一聲站,他知道林霜霜是郭四柱未過門的媳婦兒,也是林雲娘的妹妹。

關蓓芳頓了一頓。

又繼續道:“老五陪你的兩位朋友進城了。”

“進……”展千帆眸光遽變,他控製住自己的聲調,低沉地重覆:“進城?”

“說是出去買點兒東西,還讓老五去租輛有篷的馬車。”

展千帆不禁皺起雙眉:“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他們答應我,一定回來吃晚飯。”

不過,陸翔青、連絲藕和郭五柱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用餐時間。

然而,展千帆還差點兒,想動用船塢的力量出去尋人了。

那時候,連絲藕頭戴方巾,身著長衫,一副遊學書生的裝扮踏入屋裏,陸翔青則肩挑書箱,活像個跟班,致於乾瘦的郭五柱,跟隨在健壯的陸翔青身後,簡直看不見人了。

“二少君,您也在?”陸翔青放下書箱。

展千帆點一點頭,和他們招呼。

連絲藕轉向關蓓芳,歉然地道:“大娘,我們在路上欺擱了一點兒時間,所以回來晚了。”

“沒關係,隻要平安回來就好了。”

陸翔青打開書箱,裏邊兒裝的盡是衣裳,另外還有一句油皮紙包,陸翔青將它遞給關蓓芳。

“這是一些鹵味。”

關蓓芳還沒說話。

郭六柱已經拍手歡呼:“鹵味好啊!”

郭大福瞪了麽兒一眼:“沒規矩。”

郭六柱咋了咋舌,躲到展千帆的背後。

陸翔青笑道:“老爹,鹵味買回來就是要大多兒吃得開心。”

“您二位是二少的朋友。”郭大福為難道:“怎麽能夠讓您破費呢?”

“老爹,您這麽說,我兄妹二人就不敢打擾了。”

展千帆笑著打圓場:“買都買了,還推讓什反,總不成等它餿了再拿去喂豬,大娘,麻煩你把它拿去裝盤,大多兒一塊兒享受,我當陪客!”

關蓓芳這才吩咐金麗娥將鹵味拿進去。

隨後連絲藕走到書箱旁邊,拍一下箱子,自底部抽出兩把劍,她正想遞一把給睦翔青時,展千帆說了聲“抱歉”,接過那支劍,拈在手中稱了一稱,然後他抽出劍,舉空審視。

不一會兒。

展千帆的視線越過劍身,投向陸翔青及連絲藕。

“這柄劍剛喂過血,你們也剛殺過人?”

正端菜上桌的馮秀珠,突然發出巨大的碗盤撞擊聲,她蒼白著臉站在桌前。

郭五柱早已經按捺不住,指天劃地,口沫橫飛地說道:“二少,你猜得真準,黃昏時分,陸大俠和連姑娘聯手宰了東城那個王八皮!”

“王八皮?”

展千帆眸光一閃,跟著放下一顆懸宕的心。

連絲藕凝視展千帆,她輕輕地道:“我和師兄還不至於逞匹夫之勇,去找官家的晦氣,請二少寬懷。”

展千帆心頭忽震眼前那對翦水雙瞳,正逸射出無比的慧芒,穿透他的心底,掀動一縷幽深的呼喚。

“人口販子王八皮!”郭五柱睜大眼睛:“二少應該聽過!”

“是的,我知道他!”展千帆移開目光。

王八皮本名皮順,是活躍於城東的大混混,打從小他就喜歡惹事生非,稍長之後,他更仗恃天生的蠻力,及一股殺人不眨眼的狠勁,處處欺壓善良,被鄉親視為地方一害。

王八皮的父母,原是城南程員外象的長工和丫頭。

因為兒子不肖,偷了主人家的金子,累及雙親受懲,被程員外斬斷手腳,一家四口被趕出程家。

王八皮的母親當晚便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他的父親雖然多拖了兩天,可是由於傷口潰爛惡化,最後還是喪命路旁,由官府出麵,將他掩埋了,當時王八皮才十一歲,他的妹妹皮玲九歲。

失去爹娘管教的王八皮,偷、搶、拐、掠樣樣上手。當他十五歲的時候,更將唯一的妹妹,賣到勾欄院當雛妓,而他本人就在妓院充任打手。

由於王八皮性逆乖戾,敢拚敢殺,逐漸帶出一票兄弟,專在下九流的地方鬼混,遇到外地來的落單女孩,就設法勾騙上手,再賣到娼家賺這種昧心錢。

另外一方麵,王八皮又極力地巴結官府,逢迎勢力。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乾淨俐落,既不留下尾巴,也不遺落把柄,即使有許多懸案,大家都猜測是他在背後扮神弄鬼,可是卻沒有人能夠提出證明來。

就以十年前,程員外府所遭到的那場火災來說吧,當時裏談巷論,所有的箭頭皆指向王八皮,認為是王八皮為報當年雙親之仇,指使親信在暗中縱火,才燒得程家片瓦不存,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四十餘口俱被燒死。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具體地證明王八皮,牽扯在這場火案之中。

因為當程家慘遭祝融肆虐的時候,他王八皮正在妓院裏,和一群嫖客發生劇烈的爭執,並且還大打出手,傷了好幾個人。

沒有多久,他便被官府以鬧事的罪名,拘禁了三天,而這樁糾紛的見證太多,足以出脫王八皮縱火的嫌疑。

展千帆對王八皮的印象也是極其惡劣,隻是王八皮沒有任何罪行犯在他的手中,展千帆沒有理由去找這個家夥的麻煩,更何況王八皮又十分賣展家的麵子。

隻要有展家的人放出一句話,他王八皮立刻撤手稱是,哈腰討好,弄得展家的人,也不好向這種鄉裏小人拉下臉了。

大多兒圍坐著吃飯,展千帆問道:“你們怎麽會興起去殺那個人渣的?”

“那也是湊巧撞上的。”陸翔青放下筷子。

由於連絲藕打算易釵而矣弁以方便走動,所以陸翔青便央托郭五柱去租輛馬車,潛入城裏買些衣裳,而郭五柱進城租車時,為了貪看大街騾馬出事的情形,以致於耽誤了一些時辰才回來。

所以他們三人進城時,已經過了未時。

當陸翔青和連絲藕買齊衣服之後,由郭五柱為車至城外靜僻的江邊草叢裏更衣。

正在更衣時,連絲藕和陸翔青都聽到隱約傳來的呼救聲,隻是佬音被濤及風吼所掩沒,所以也聽不真切。

但是為了慎重起見,陸翔青和連絲藕還是循著音源而行,而郭五柱則傻楞楞地跟在他們的背後,窮追猛趕。

當他們來到一處石險水急的何旁時,正好目睹一樁殺人凶案進行。

那是兩個相貌凶惡,衣著隨便的青皮混混,分別抓著一名女子的左右臂,強行按住那女子的後腦杓,將她悶埋在水裏。

老遠地,陸翔青及連絲藕,便發覺那女子的掙紮逐漸休止了。

陸翔青和連絲藕的臉色遽變,他們長劍一抽,身形化作疾雲飛掠而去。

那兩人聽見動靜,甩下那女子,返身大喝:“不長眼的……o”

陸翔青劍芒暴漲,湧出一股力道,擊昏說話的混混。

另一名混混眼看情勢不對,拔腿便想逃,而陸翔青怎會容他得逞。

隻見陸翔青變掌為指,點上那混混約穴道,那個家夥身軀一軟,癱在地上,瞪著驚恐的眼睛,直嚷道:“好漢饒命,這不關小人的事,小的隻是聽命行事,全是我們老大的意思呀!”

就在這時,連縣藕也涉水至河裏,抱起寂然不動的女子上岸,連絲藕不斷按壓那名女子的胸腹,並且以人工呼吸,企圖挽回一條無辜的性命。

不一會兒。

郭五柱也趕了過來。

陸翔青指向兩名混混,問郭五柱:“這兩個家夥是誰?你知不知道?”

郭五柱麵露鄙色:“知道,那個躺在地上當死人的,叫王八皮,是個人肉販子,好話說盡,壞事做絕,為了銀子連自己的親生妹妹,都不惜買到火坑的下流胚。另外那個瞪著死魚眼,鬼叫不停的畜牲,綽號‘吊眼三’,是王八皮的走狗,專門跟著王八皮拐騙良家婦女,賣到娼家的皮條客!”

陸翔青麵色鐵青,他將劍尖比向吊眼三的眉心。

“傷天害理,無惡不做,陸某對你們這些敗德小人一向不會心軟的。吊眼三,你趁早把剛才的勾當,原原本本招出來,如果我聽得不滿意,你再去向閻王老爺招供,問問閻王老爺滿意不滿意。”

“好漢,我招,我通通招!”吊眼三像殺豬般地哀叫:“那個娘兒是程光達的女兒。”

“程光達又是誰?”

郭五柱代答,道:“程光達是十年前被燒死的程員外,王八皮的爹娘都是程家的奴才,因為王八皮偷程家的金子,被程員外當場逮個正著,程員外就斬斷他爹娘的手腳,將他們一家趕出程府。

十年前,程光達一家四十餘口,被一把大火給燒死,大家都說是王八皮在暗地動的手腳,就是找不出證據來。”

陸翔青轉向吊眼三:“十年前的案子我管不著,今兒的事情我撞上了,吊眼三,你一五一卡給我說明白!”

“十年前,咱們老大擄走這個娘兒,買到外地去當婊子,沒有想到她居然有本事潛回九江,而且還打算抽咱們老大暗青子,咱們老大逮著她也認得出她,所以就押她到這兒幹掉她。好漢,這是我們老大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陸翔青眸光轉厲。

這時候,連絲藕也白煞粉臉走過來。

陸翔青看著連絲藕的表情,他陰霾地問道:“回天乏術?”

連絲藕咬牙恨道:“咱們來遲了一步。”

陸翔青一言不發,抓起王八皮的衣領,將那人拖入水中。

在大水的衝激之下,王八皮立刻蘇醒,他正想放聲大罵,陸翔青的劍已經抵在他的右眼上了。

王八皮的臉色,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有話好說,朋友,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苦哈哈,有什麽話說不開呢?”

陸翔青冷冷地道:“人都教你溺死了,還能說開什麽?”

王八皮瞟向江邊那具,猶睜著眼睛的女屍,輕咳道:“你是說那個婊子呀!她犯賤,偷我的錢。”

連絲藕劍一撩,削下他的鼻子,王八皮痛得連聲慘呼。

“王八恙子!”

連絲藕酷然道:“不要鼻子的下三濫,即使偷錢也罪不致死,何況你壓根兒是冤枉死者,嫁禍無辜,罪加一等,該死!”

王八皮痛得神智昏亂,所有的粗話都出籠了。

連絲藕和陸翔青互望一眼。

陸翔青沉聲道:“胸前三斜痕,喉間一點紅!”

連絲藕點一下頭。

刹時間,他們雙劍怒吼,衝天長嘶,漫空的劍光飛罩而下。

王八皮全身的雞皮疤瘩都泛起來,他開始驚覺不對,想要爬上對岸,可是層層的劍氣卻無孔不入,由四麵八方貫射逼射。

他的右腳才踏上一塊石頭,胸口卻傳來三道涼意,喉頭的肌肉也劇烈的收縮。王八皮的身子倒入河中,激起水花,江水也立刻地殷紅散開,他的手腳猶在水麵掙紮,而湍息的江水卻流過他的身軀,覆蓋了他的臉孔,最後他四肢一蹬,魂歸幽冥。

一旁的吊眼三嚇得哇哇求饒。

連絲藕冷漠地道:“我們是聽見這位程姑娘的救命聲才趕來的,吊眼三,當你還沒害死她的時候,你為什度不聽聽她的哀饒?”

吊眼三眼淚都急出來了。

“我什麽都說了,你們是英雄好漢就不能殺我呀!”

連絲藕不屑地冷視吊眼三,然後轉身走向那具女屍前麵,目如寒冰。

陸翔青眼底泛出殺機,一腳踢開吊眼三的穴道。

“因為你很合作,什麽都說,所以找讓你死得痛快!”

吊眼三的眼睛突地睜大,他瞧見一抹青電飛閃即沒,然後是一柱血泉噴射得老高,吊眼三根木沒有哀號的機會,他的頭往後一仰,就斃命在草石之間了。

陸翔青的長劍,抽離吊眼三的胸膛,血仍汨汨的流出。

此刻,陸翔青吃驚的轉向郭五柱:“我和師妹不便見官,這件事麻煩你報官處理。”郭五柱立刻轉身而去。

陸翔青來到連絲藕的身旁,發現她淚痕滿麵。

“怎麽了?絲藕?”陸翔青伸手拭掉她的淚水。

連絲藕望著地上的女屍,哽咽地道:“她的身上有好多好多的積血,都是慘遭毆打的痕跡。”

陸翔青將連絲藕擁入懷中,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此時,展千帆的臉上罩滿了寒霜,他幾乎停著不吃了。

“二少!”開蓓芳輕喚他。

展千帆低抑地道:“我枉為武林之士,空負一身所學,卻任由這種鄉裏小人,猖狂地方,魚肉善良,我該慚愧。”

郭大福頓了一頓,對妻子說道:“撤了飯桌。”

關蓓芳點點頭,招呼媳婦們過來清理桌麵。”

郭大幅則轉望展千帆,道:“二少,我是個打漁的粗人,江湖道上的規矩我不懂,不過我卻知道,除暴安良也是先掌握實據。如果您單憑風評便四處懲凶,別說天下的惡人太多,您殺也殺不完,或許暴尚未除,良尚未安,您自個兒卻已經淪為喪心命狂,嗜殺成性的屠夫了。”

展千帆挺一挺背脊,籲一口氣:“話是不錯,可是心裏難免會不舒服。”

郭大福笑笑道:“二少,展家船塢做的是拉腳營生,它畢竟不是衙門外的衙門。您遇上不平事,伸手去管,那沒話說,否則辦案偵惡,懲戒罪行,是官府的工作,並非您份內的擔子,您壓根兒犯不著無事去扛著玩。”

展千帆目光略閃,他自我調侃,道:“老爹,您乾脆勸我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又何必大費周章.兜這麽大的圈子說話呢?”

郭大福笑道:“我若是那麽說,豈不是一竿子罵上三個人了。”

陸翔青酒然一笑:“不打緊,老爹,我兄妹二人一向皮厚,既能挨打也能挨罵。”一陣笑聲之後。

展千帆忙起身道:“老爹,您這兒熱鬧溫馨,我真想多留一會兒,奈何我有事纏身,不能不向您告辭了。”

“二少爺,別誆我了,這會兒您會有什麽事?”

“我的事可多著咧,首先我要去銘恩木材行那兒轉轉,與夢當家談點兒事情,然後我將趁夜南下,去都昌會個朋友!”

“哪有這種趕法?”

“趕是不趕,隻是我最近又惹出了一些漏子,惱怒了我爹,我得出門避避風頭,免得又遭我爹修理了。”

“這麽說我留你,就是害你了?”

“老爹,您了解,這是實情!”

郭大福歎了一口氣:“好吧!二少,就連展當家都拴不住你的這雙腿,我還有什麽話說呢!”

而郭大福說罷,喚郭大柱撐舟送展千帆一程。

當展千帆走遠之後,郭氏一家陸續進屋,陸翔青與連絲藕二人,猶憑仗練武者的精銳目力,兀自站在夜色中,凝望那道漸行漸小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