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紅妝急急地散了眾人是因為她的姑姑金太後叫小太監送來了一個東西。

她坐在鳳轎內,有些神色不安。

起先在遊園子的時候,宮裏的侍衛統領來稟報說在後宮裏發現有一名形跡可疑的女子喬裝成宮女。當時她一聽就嚇了一跳。這好端端的自己掌宮之內出這擋子事,怎麽也有個掌控不利之嫌。但是那侍衛告訴她太後已叫人處理此事,隻恐萬一有什麽風聲到了皇帝這邊被問起,她這個掌管鳳印的皇後是該心裏有數的,這才特特告知於她。

打發走了皇帝跟前屬於自己人的太監和統領,她依舊裝做無事招呼大家去往南院。可路上她就猜測這可能是有刺客意圖不軌,但是因為那人是在後宮出現的,並未入前殿也未入禦花園,隻在西六宮那邊現了個掠影,也就沒了動靜,這倒讓她吃不準是怎麽會子事。

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她也幹脆就不想了,反正這自打進了宮,坐上這皇後的鳳椅之後,所有的事還不都是她的太後姑姑給操心著。就是她自己有什麽想法也被她姑姑給壓的沒了想法。畢竟她的姑姑是這後宮裏鬥了半輩子的人了,對她而言,自己的確是太嫩了些。

金紅妝因抱著這樣的想法就把這事給丟到腦後,繼續關注她和寧妃之間的事去了。她自從進宮當了皇後可就和這寧妃算是明爭暗鬥了。即便是她姑姑知道她的煩悶,她的氣惱可也奇了怪,就是囑咐她對這位寧妃要忍著,更要按皇上的意思叫她一聲姐姐。

按說叫姐姐是不虧的,本來她就比這些妃子什麽地都小些。可畢竟是皇後的身份。又看著那女人總是處處和自己比著誰更像是主人,倒把她這個皇後弄的有時候就覺得自己倒是個妃她倒成了後似地。可是今日,她可著實的痛快了一回!

那謐貴人早晨地一席話。就讓她想到自己不如打扮的得體就是,等皇上瞧見也會覺得她不像後。那位寧妃則像,然後自己不如就去請皇帝廢了自己貶成妃去。反正姑姑在,皇上是廢不了她的,她也可以把寧妃給晾出來好好地讓她知道下什麽叫大,什麽叫小!所以她是特意今日穿著簡裝把那寧妃給襯起來的。

可是她確實沒想到那謐貴人竟會沒穿品服。然後又借此事數落了寧妃,而更有趣的就是那使臣了,竟真地會把寧妃給當成皇後。好,真是太好了,這下寧妃也就該知道下後是後,她這個妃子再得寵也沒用。隻是那寧妃太沉的住氣,竟不認錯請罪,還有那皇上偏這個時候給她殊榮讓她可以見她爹。這皇上什麽意思?難道就不明白自己的委屈嗎?

她帶著眾人回浮香閣,可偏偏回去的路上。太後跟前的小太監卻過來假意說著太後囑咐大家晚上宴會不要失禮讓鄰國之人笑話。而在眾人行禮之時,卻交給自己一樣東西。

她故做鎮靜的帶人回閣,入殿的時候。才小心的看了一眼手裏的物什,這一看倒有些慌了。那是一個扳指。一個帶著翡色地絲紋綿意玉扳指。

鳳轎在後宮的宮牆中急急地朝福壽宮去。金紅妝的心砰砰地跳著。她將扳指放在手裏摩挲著。心在猜測著究竟她姑姑知道了多少?她隻能去見她,等待著她地詢問。

轎子抬入了宮門。直到殿前,才落了。金紅妝下了轎子正遇上出來接的丫頭,還不等那丫頭說話,就一把抓著那丫頭問起:“母後沒在午休吧?”

“回皇後娘娘地話,太後她沒在午休,已經起來了,正在殿裏聽曲…”那丫頭地話還沒說完,皇後就一把推開了她,急急地往那殿裏衝。

那丫頭顯然沒想到皇後會這麽推自己,這地上還有雪,這麽一推趔趄一下,險些就倒了去。等她站穩了,眨巴著眼平了氣息,皇後竟都隻剩個影子在殿門前了。這把她一驚,急忙去追。這會子太後可是和惠麗太妃一起在聽曲子地啊,皇後這麽不通報的進去,怎麽都是失禮之行,自己這傳話地可要挨板子地啊。

她隻能追,宮裏的規定是禁止喧嘩的,尤其是在這福壽宮,太後的規矩嚴的很,若是自己再叫停了皇後,這板子是一樣免不了的。

當她追到殿前的時候,皇後已然是進了殿了,那丫頭直接就跪坐在了地上,心想著剛才還不如借著被皇後一推自己摔到地上去的好。這下,板子是挨定了。腳剛邁進殿就急聲喊著,那本唱的咿咿呀呀的軟糯之聲被這突然的急喊直接就給驚斷了,就連那正手執團扇做著窗前期盼之姿的名伶也驚的落了扇,一片惶恐之色的低頭後退加跪地,心裏直怨著這好好地衝進來個什麽人這般突然的嚇的自己落扇。

“你們都給哀家出去!”皇後進了殿,才走一步就看見這落扇又跪地的戲子,不由的心煩,直接就揮了袖子,攆人出去。

那名伶一聽這人自稱哀家也就明白這位喊太後姑姑衝進來的是皇後,忙手一拾扇子,就那麽跪著低著頭向外退去。

看著人往外退,金紅妝則繼續喊著姑姑邁步往裏,這再走一步,視線也就不被隔門給遮了,就看到了一臉不悅的姑姑和一臉平色的惠麗太妃。

“皇後日日修的母儀天下,難道就是這個禮數嗎?”太後話語明顯的夾雜著怒氣,此刻的話語宛然就是一個婆婆在教導著不聽話的兒媳。

“啊,姑姑,紅妝不是…”皇後急著擺手想解釋。

“啪!”一個茶杯還帶著茶水直接就朝地上砸了去,那茶杯在地上碎裂發出悲鳴,而茶水卻濺起。紛紛落在了皇後的衣袍下擺。

金紅妝的手一縮,茶水的熱度在她的手上蔓延。茶水濺上了她地手。

“皇後,這裏是皇宮。不是你沒出閣的金府!你該稱哀家什麽?”太後此刻已經是雙目含怒,那丟了茶杯的手還拍上了軟塌上地矮桌。

金紅妝此刻才完全是反映過來。立刻朝地上一跪,那怕麵前還有茶水,隻是還好沒有茶杯的碎片。

“是兒臣糊塗,是兒臣鹵莽。兒臣見過母後,向母後請安。兒臣見過惠麗太妃。向母妃問安。”

“哼。”金太後鼻子裏哼了一聲,似是不滿。

惠麗太妃此時對著皇後微微一笑開了口:“勞煩皇後惦記,本宮安好。”然後又轉過去看向太後:“姐姐,快讓皇後起來吧。地上還有茶水呢,這是冬日,浸濕了萬一涼到了可不好。皇後喊您聲姑姑也沒什麽,你們本來就是姑侄地嘛,反正不是在大殿之上,難道姐姐是當妹妹外人?好了。她啊知錯了,妹妹請姐姐快讓皇後起來吧。”

金太後看了一眼惠麗太妃說到:“得,哀家這婆婆當的才憋屈呢。你這真正的婆婆都不在意了,哀家怎好為難?要是真凍到了。哀家這當姑姑的。倒成壞婆婆了。”

“唉呦,我的姐姐啊。我雖是皇上地生母,可您才是皇上的母後啊,快別說我當什麽婆婆的話。這皇後是您的兒媳婦,隨您吧!”太妃說著倒似個孩子樣的,撅個小嘴不言語了。

“那,瞧瞧這婆媳倆還都上勁了!”太後麵帶一絲笑說著:“皇後啊,聽見了嗎?這可是惠麗太妃寵你!快起來吧。賜座。”

“兒臣謝母後教導,謝母妃寵護。”皇後謝了才起了身,由跟前的丫頭伺候著入了座。立刻有宮女上前,一個收拾著摔了的叉杯,一個給太後送上新茶,還有一個則到了皇後跟前看著那衣袍上可有濕的,正抱著暖手的爐給過去捂兩下。

茶杯一掃,太後看著皇後開了口:“皇後到底什麽事,急成那般模樣都沒了規矩。誒,這會子遊園散了,難不成皇後還想著拉哀家去轉轉啊?”

金紅妝一聽姑姑地問話先是一愣,想著該怎麽答,再聽了姑姑的後半句話,也就借驢下坡,忙順著話接了:“是啊,母後,今日遊園姐妹同去甚是樂嗬。那梅林含苞待放幽香已出,兒臣想著母後喜歡聞香,就想著來邀母後去,一路隻顧樂了倒沒了規矩,還請母後原諒兒臣。”

“行了,有這份心思就行了。今日裏事多,皇上要款待使臣,你呢也要招呼著遊園,晚上還有晚宴夠你操心的,再來抓哀家,也不知道你如何忙地過來。再者,人老了,冬日裏就懶的出去了,那遊園地事,還是算了吧。誒,空了倒是可以陪陪你母妃,去遊下,她不是最喜歡那梅嗎?”太後說著看向了惠麗太妃。

“謝謝姐姐替妹妹想著,皇後掌管後宮,這事多又瑣碎地,本宮就自己尋樂子吧。記得當初您不都忙的終日裏不得閑,我就不去添亂嘍。”太妃說完一笑,“姐姐,既然皇後來了,就讓她陪你會吧,你們姑侄兩地說會話也好,我呀還是去尋那出戲吧,這曲聽一半還真是惦記呢。妹妹這就告退了。”說著她就起身向金太後告退了。

“得,你就去尋吧,等他給你唱完曲了,哀家在補吧。”太後說著叫人送了太妃出去,口裏還數落著起身給太妃行禮的皇後:“瞧瞧,都是你,好不容易尋個昆曲唱的好的,才聽一半就讓你攪了,以後啊可別在這麽毛手毛腳的了。”

“是母後,兒臣記下了。”皇後說著,直了身,看著太後倒不知道自己這會到底是該如何了。

太後臉上的笑漸漸收了。

“你們都下去,沒哀家的召喚,沒什麽大事,就別來攪和,都給我離的遠點。”太後一擺手,屋裏伺候的下人們都迅速的向外退去。

“等一下,今是誰在外當值的?”

“回太後的話,是知秋今在外當值地。”其中一個大丫頭回了話。

“領到內務處打板子去,打完了。就調去做粗實丫頭吧。”太後說完就擺了手。

金紅妝看著那些宮女們退去壓根就沒想起是她沒把那丫頭的話給聽完,隻一門心思的擔心著自己,連攥著扳指地手都攥出了汗來。

殿內幽幽地。隻有太後和皇後兩人。太後毫不客氣的數落起皇後來:“你說你急地什麽勁?有個事你就不能沉住氣嗎?你看你今天這樣像什麽,我們金家的人就這麽毛糙嗎?這下倒好。我這個當姑姑的還要冷著臉教訓你,她這個看笑話的倒貼心的來哄你。你呀,這都四年了,難道就會端個空架子?”太後是真地氣,本身她和那惠貴妃就鬥了半輩子了。現在皇上是她的兒子,人家就憑這個生母,端著一個太妃的身份放那兒來礙著自己。雖說她是比自己身份低,可畢竟人家是母妃,誰還能真的把她給輕視了?若不是自己是皇後,是金家的勢力,隻怕她都要維持不了這個皇後的位置了。當初近乎是明著鬥的,現如今,卻還要兩個人姐妹情深似的上演著和睦的戲。實在讓她惡心。

“兒臣還不是因為母後送來地信,心裏急才…哪裏會想到母後找兒臣,殿裏還有太妃的嘛!”金紅妝怎麽都覺得委屈。可是一想到扳指,又覺得現在不是委屈的事。而是這事該怎麽和這姑姑說呢?

“行了。就我們兩個,也不用母後兒臣地了。那太妃也是趕了巧了。將才給你送了信去。她就過來了,看我沒睡,就說內務的尋了個昆曲唱地好地名伶來給解解悶,說要與我一氣的聽,我也不好打發,就幹脆聽著,想著等你來了,她自也就去了。倒沒想給她送了個乖去,占個貼心疼人地名去。”太後說著,端了茶喝了一口。

“姑姑,您放心吧,紅妝知道您訓我也是沒辦法的事,侄女啊,省得。”金紅妝湊到了太後跟前,親手給太後捶起肩來。“姑姑啊,您把那東西遞給我,恩,是個什麽意思啊?”金紅妝想著措辭小心的問的,其實她更想問的是她是怎麽得到這扳指的。

“還能什麽意思?怎麽?這你都不懂?”金太後撇了嘴。

金紅妝一聽,心想這事弄了半天還是沒瞞了姑姑去,她著明白著是要自己先交代了。想到這裏便停了捶打,準備交代了。那知這一停,太後又數落起來:“怎麽?說你不懂還不捶了?你呀,就不叫人省心。那東西給了你,自然是給你提個醒的。這東西明顯就不是宮裏的物什,你也該留個神。這晌午的,就先是有不安省的宮女鬼祟,後又有人報在西六宮裏揀到了這玩意。還是咱們運氣好,當時撿到這東西的正是我支出去查那宮女的人,這玩意要是被哪個黑心奴才撿了,吞了,倒騰出去賣了倒好,可要是被發現了,這玩意出落在宮裏,哼,我看你怎麽辦!”

金紅妝一停,嚇的半死,立刻停了捶打,跪在了太後腳下:“姑姑,姑姑快救我,紅妝實在是…”

太後被皇後這突然的動作驚了一下,但看到皇後那樣子,不由的就怒了,打斷了皇後的話,口氣重重地說到:“你給我起來!”

金紅妝哆嗦著起來了,眼淚在眼眶裏轉悠,她現在真恨不得自己一頭撞死得了。

“瞧瞧你,就這點出息,我們金家怎麽就出了你這個經不起事的?不就是個扳指嗎?有什麽難辦的?去查啊!至少要看看誰有可能帶進來,而且還是在你們遊園子的時候?妃嬪們是跟著你去了,可下等的沒資格去的,還是會在這宮裏晃的,去查查,若是查到了是哪個還藏著心思的,就正好給除了。若是查出來是個丫頭的,也就往主子身上推,懂嗎?反正那玩意還是挺貴重的,小丫頭有幾個能帶著?哼,既然落了出來,就正好利用下先把礙事的整整。也好過這玩意日後被發現,宮裏冒出個醜事來,你這皇後監察不力,掌宮不嚴的再給寧妃送個禮!”

金紅妝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敢情她姑姑是得到了這東西。而不是知道是她的。好險,差點自己就全交代了。心一放,她就感覺到渾身的涼氣了。原來內裏的衣裳早濕了。可是,這東西怎麽回掉在西六宮呢?明明他帶著。帶地好好的,如何會…

“好了,這事告訴你,你也就自己個掂量著,這晚上還要宴會的。你也回去安排下休息下,這一晚上也夠你折騰地了。哦,對了,那個謐貴人…”

“姑姑,那謐貴人明顯在靠向我,幫著我,按說是該說她有些笨的,但是今日寧妃拿話刺她,她不僅沒錯。還數落了寧妃,更暗示那賤人越矩。後來寧妃拉她,她還給拒了。我倒覺得切不說這丫頭是糊塗還是聰明。當槍倒是不錯,反正眼下皇上中意他。今日還讓她和她哥哥會了盤子話。我看她已經被大家給盯上了,至少那寧妃看她地樣子就狠不得收拾了她去。我估摸著蕭家的,也會動上一動。”皇後立刻說著自己的心思,她這會是真覺得這丫頭拿來用最好了。

太後聽了皇後的話,默默不語,再屋裏走了兩步後,回了身看著皇後:“我問你,抓兔子,是狗厲害還是狼厲害?”

“當然是狼啊!”金紅妝一愣回答了。

“那狗咬人疼還是狼要人疼?”

“也該是狼啊,狼可是要吃人的。”

“那是狗好打還是狼好打?”

“狗好馴養,自然是狗。”

“你還是清楚地嘛,那為什麽你會把她當槍呢?你就沒想過,她就是裝成狗的狼,看著幫你抓兔子厲害,可是沒了兔子,她餓了,也會咬你,吃了你的啊!”太後說著兩眼閃光。

“她是狼?”

“廢話!你啊,千萬別望了宇文家的根基是什麽?你若把她當槍,隻會是引狼入室!”太後說著嘴角一揚:“不要以為武家的就比文家的玩不來心計,她在邊疆待過,那些斯殺流血的,早就見過,見多了,這心狠還是不狠,那,可就不好說了!”太後的話剛落,就聽到外麵太監的聲音。

“啟稟太後,皇上有旨意過來送皇後批複!”

太後看了皇後一眼,抬了下

金紅妝立刻出去了,片刻之後她關了門進來到了太後地跟前。

“要你批什麽?”

“皇上要把謐貴人晉升成婕妤,從四品!”金紅妝說完,就把那金黃的聖旨卷軸給丟到了矮桌上,氣呼呼地往邊一坐:“還真是讓姑姑給說對了,她還真是隻狼啊!”

“你沒問問太監,皇上怎麽想起給她晉升了?這早上才升了,又沒侍寢的總有個理由啊?”

“他想封什麽就封什麽,想升就升,哪裏需要理由了?別看我去印印子,他完全就沒想過我難堪與否?這倒好,開一次殊榮不夠,開兩次,開兩次不夠這還要第三次,還封什麽婕妤啊,直接給個妃,一步登天不得了!”

“你怎麽不說一朝登後啊!”太後地話音重了下來,瞪了皇後一眼:“你到底知道原因不?”

“前麵也沒見啊,就是賜了寧妃那賤人去見她爹的時候,順帶說讓她也見見她哥,說是開春他要邊疆之類地,後麵我就走了,也不知道了。”

“這旨你問沒問,是不是在眾人麵前叫擬地?”

“太監說了,就是她們見完之後,皇上突然下的旨,還說要內務地晚上給她送兩身合適的衣裳,合適?我看我叫人送妃的吧。”皇後還是不滿的念叨著。

“嗬嗬。”太後突然笑了。

“姑姑!”皇後看著太後笑的那麽燦爛,隻覺得氣悶。

“傻丫頭啊!”太後笑著拍了拍皇後的手,一臉笑容的說到:“這丫頭就算是狼,這次也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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