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晌午的時候,紫蘇把朵兒喊了起來,收拾一番後,就到了二小姐的房裏。

紫蘇一進屋就愣了下,方才去喊朵兒的時候,二小姐還穿著一身繡花的錦衣綢裙,怎的這麽會功夫,她竟換了衣裳,還是件下人才穿的綿綢褲裙。

“二小姐,您是又打算,換身份出去玩啊?”朵兒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徑直到了二小姐的身後,去給二小姐拆起了發髻。

“朵兒是知道的,紫蘇,你還不知道我這是要做是什麽吧?”二小姐微笑著將發愣的紫蘇喚醒。

“紫蘇不懂。”

“紫蘇,我給你講,我以前常和小姐交換著身份出去,這是我和小姐常玩的遊戲呢。”朵兒說著已經把二小姐的發放了下來,拿著梳子梳理著。

“交換身份?”紫蘇不是很明白。

“就是我裝小姐,她裝丫鬟,就是裝我啊。”朵兒說著,低頭問著二小姐,“二小姐,現在多了紫蘇,你是裝我,還是裝她啊?”

“這麽著吧,我裝朵兒你,朵兒裝紫蘇,紫蘇裝我,怎麽樣?”二小姐說著。

“啊?”紫蘇愣了,剛想說不,朵兒已經在點頭說話了,“好啊,那我就給小姐你梳個朵兒的丫鬟頭。紫蘇一會,我給你梳小姐的明月髻。”

“小姐,朵兒…”紫蘇已經慌了。

“哎,不許掃我的興!我是小姐,我說了算,一會你就裝我,等會兒,等把裝換好,妝也上了,咱們出了這個屋,就正式開始,你就是宇文紫謐,宇文家的二小姐。我就是朵兒,朵兒就是紫蘇了。直到咱們回到這個府,進了這個屋,才換回來,要是誰中間出了錯,喊錯,裝錯,做錯,第一次罰銀,第二次嘛,那就挨家法吧!”宇文紫謐說完,便看著鏡子裏朵兒梳的丫鬟團髻去了,根本不管紫蘇的驚詫臉色。

紫蘇幾番張口閉口,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了。張媽說過,二小姐說做什麽就做什麽,別問為什麽,也別不做。剛才二小姐就說了別掃她興致,自己還是照辦吧,反正還有朵兒陪著,應該不會有什麽。

一番搗騰之後,紫蘇此刻已經變了樣。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錦衣綢裙,發梳起一半攏在腦後成了明月髻,另一半被朵兒編了辮子合著兩縷未動的發,垂在身前。

宇文紫謐看著眼前的紫蘇,心裏湧上難言的滋味。這般美若明珠的容顏,配上這身鵝黃的少女春衫,再發上綴上簡單的東珠扶搖花蕾簪,隻覺得眼前的紫蘇嬌媚動人,又清新可愛。

“二小姐…”紫蘇怯生生的喊著二小姐,此刻二小姐看著她不知道想什麽。

“紫蘇,你可真好看,你這樣出去裝做我,定可為我得點美名,說不定今日出去被哪個王侯將相看上,日後我嫁的個英俊的夫君,一定拉你做我的陪嫁。”二小姐說著,嬉笑著拿了張繡了燕子的淺白色帕子給了紫蘇。

“二小姐,那朵兒呢?”朵兒噘著嘴,一幅不依的模樣。

“好好,也一定帶上你!”二小姐嬉鬧著,倒讓紫蘇沒了那些緊張。嬉鬧中,她悄悄地在鏡子裏看著自己。此刻的自己,明豔若花,楚楚動人。如果家裏沒那些難事,現在的自己一定也是這樣穿著錦衣,綴著花簪,嫁給那人了吧。那人?如果可以,她倒想隻看著少爺,看著他一身銀白色的衣,看著他一雙墨玉鷹眸…

“紫蘇!”二小姐的聲音驚的她忙從鏡子裏收回自己的眼神,卻看見二小姐和朵兒已經在房門口了。

“記住哦,跨出了房門,你就是我了!可不要忘記哦,看到府裏的人,你也必須裝做我去應答,你可記清楚哦。”宇文紫謐笑著,和朵兒一起跨出了房門,掀起了竹簾。

“二小姐,馬車已經備好,咱們可以走了。”宇文紫謐這一跨出房門當真就把自己當成了奴婢,說話的姿勢動作口氣,完全沒了小姐的味道。

紫蘇恍惚著邁出了腳,跨過了房門。

腳在庭院裏邁步前行,二小姐和朵兒跟在她的身後,紫蘇起先是心慌的,可走著走著,她就想起自己少年時的生活。

小姐,這個稱呼,這個身份,她其實一直都在意啊。

“二小姐,少爺在那邊喊你。”紫蘇的身後是宇文紫謐提醒的聲音。

剛找到感覺的紫蘇又慌了起來,茫然的看向身後的小姐和朵兒,可兩人絲毫沒有什麽驚慌的眼神,唯一有差別的就是朵兒在示意她趕緊過去。

紫蘇就這樣稀裏糊塗的邁了腳,眼尋著長廊下的銀白錦衣走了過去。

“二妹啊!你今日去…”宇文紫颯開先並沒注意,看著行過的三人就喊妹妹過來,可妹妹似乎沒聽見,又喊了兩聲,這才過來,可是正說著看清楚了走在前麵穿著妹妹衣裳,梳著小姐頭的紫蘇還是愣了。

“紫蘇(朵兒)見過少爺!”身後的兩人對著少爺行了禮。宇文紫颯看到妹妹一副丫鬟打扮又聽她口稱朵兒,而朵兒卻稱紫蘇,立刻明白了過來。

“二妹,今日的打扮倒真漂亮,讓哥都愣了一下。今日你們去那安山寺莫玩的太晚,早點回來。知道嗎?”宇文子颯對著裝成小姐的紫蘇說著。

紫蘇看著少爺的表情,那一刻她都恍惚了起來,難道自己真的成了二小姐?

“二妹?”宇文紫颯確認著。

“二小姐,少爺在問您話呢。”宇文紫謐說著,用手碰了下紫蘇。

“哦,好的,恩,哥哥。”紫蘇慌忙的應答著,那聲哥哥喊出口後,心跳的砰砰地。

“恩,好了,你們快去吧,我叫人給你們備了點心在馬車上的,去吧!”宇文紫颯說完,揮了袖子。示意她們可以走了。

“紫…謐,先去了。”紫蘇本能的就準備欠身告退,剛脫口一個紫字的時候,背後就被戳了一下,她忙正了身子,說了二小姐的名諱,帶著身後的二小姐和朵兒落荒而逃。

宇文紫謐看著走在前麵的紫蘇,回頭對著自己的哥哥一笑,便跟著出去了。

宇文紫颯看著那消失的鵝黃身影,長出了一口氣。他剛才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心好象被什麽敲了一下。再看到二妹的裝束後,心又痛了一下。

看來,妹妹是真的打算要這麽做下去了。

心,難受著,是因為二妹的決定嗎?還是因為那鵝黃色美麗的容顏和身影都隻能在自己的記憶裏留存,而自己卻要喊她謐兒嗎?她是紫蘇,不是謐兒啊。

長廊靜若著,銀白的衣隨風擺動著,他這個時候並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心卻裝進了一個鵝黃色俏麗的身影,裝進了一個他心中永遠都無法看淡的人…

馬車上,三個人對坐著。紫蘇坐在裏麵的主位上,一臉慌張的看著身邊的兩人。

“二小姐,不用怕,您是二小姐,這一趟出來,您啊,就要好好享受下,一會還要求簽看看呢。”宇文紫謐已經裝著丫頭,卻用話安慰著紫蘇,帶走她的慌張。

紫蘇抬頭看著她,欲言又止,而後像是做了決定一樣,深呼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車行了大約三百米後,紫蘇睜開了眼,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驚慌。

我是小姐,我是小姐,今日就當重溫小姐的夢吧,花樣的年華還有這樣一日的小姐身份,也算是自己的福氣吧!紫蘇的心裏在念叨著。

宇文紫謐哦看著紫蘇不再慌張的表情,眼裏閃過賞識的目光。

馬車停在山下,紫蘇下了馬車,回想著年幼時也曾和爹娘來這裏玩耍過,心裏有些惆悵。她捏著帕子,在眾人的注視裏,邁步而行,踏上一階階天梯,前往山腰上的安山寺。

佛音靡靡,煙香繚繞,梵音唱諾裏,紫蘇忘記了許多,平靜的上了天梯帶著身後的兩人,步入了寺廟裏。

門口相迎賓客的小沙彌看見紫蘇的打扮便知道是大家小姐,連忙上前行禮。

紫蘇也絲毫不慌張的回了禮。

“小僧有禮了,敢問女施主出自何方大家?是前來聽佛法還是求簽開符的?”

“本小姐,來自宇文府,想先聽聽大師**,再去求簽。”紫蘇答的很平靜,臉上是淡淡地微笑,可是她的心卻跳的飛快。

“那請三位女施主隨小僧前行。”那小沙彌說完,行個半手佛禮,步行在了前頭。

紫蘇回身看了一眼裝做朵兒的二小姐,二小姐對她一笑,做了個手勢叫她跟上。紫蘇忙轉了身,跟著去了。

二小姐沒生氣,這就好!紫蘇心中安慰著自己,直到她跨進了**的大殿,心才在佛祖莊嚴的寶相前平和了下來。

小沙彌比了個手勢,行了禮悄然退去了。

紫蘇帶著身後的兩人坐在了門口處的一溜長條矮凳上,聽著那佛像之下,一位披著紅色袈裟的白眉和尚在那裏講著佛法。

“…佛言。吾法念無念念。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會者近爾。迷者遠乎。言語道斷。非物所拘。差之毫厘。失之須臾。”

那老者的聲音帶著明淨心音娓娓而言,如風息波澄,日暖冰融一般。

紫蘇靜靜地聽著,小的時候,她爹到是也說過段佛經給她聽,隻是她絲毫不感興趣,終日裏隻對著爹的醫術穴圖滿是用心的記憶著。此刻她坐在這裏,也就用心的聽了起來。

“佛言。人隨**。求於聲名。聲名顯著。身已故矣。貪世常名。而不學道。枉功勞形。譬如燒香。雖人聞香。香之燼矣。危身之火。而在其後。”

老者講的佛法經言紫蘇是半調子的聽著,而宇文紫謐聽的這段大師講到《四十二章經》裏第二十章時,不由的心裏自怨:“佛說華名危身,如香自燒。可知我落地之時,便是香爐裏的香,華名虛賦,卻不得不求個心安!即便燒也要做香爐裏第一隻香!”

想到這裏,宇文紫謐悄悄地退了出來,站在門外看著場裏眾人圍著大鼎香爐。此刻那裏香火紅燭倒是熱鬧而奪目。

“佛言。吾視王侯之位。如過隙塵。視金玉之寶。如瓦礫。視紈素之服。如敝帛。視大千界。如一訶子。視阿耨池水。如塗足油。視方便門。如化寶聚。視無上乘。如夢金帛。視佛道。如眼前華。視禪定。如須彌柱。視涅盤。如晝夕寤。視倒正。如六龍舞。視平等。如一真地。視興化。如四時木。”

紫蘇聽到此處,回頭看見二小姐不在,抬眼看到她立在殿外,正準備起身出去,就聽見一男子打斷了大師的**,與大師辯了起來。

“大師說,佛祖言:輕視富貴如過客,藐視金玉如礫石。可是這人間百姓之人,誰不希望自己過的富貴生活,錦衣玉石呢?佛叫我們不求名利,不追華名,可是生在這輪回道裏,當真可無求嗎?”

這人一問,殿裏之人皆看向他。紫蘇也轉身去看,而殿外的宇文紫謐聽了,也回身入殿探了頭去尋。這個人,說出了她心裏想的。華名?如何能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