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人間悲苦烏啼冷
“這……好吧。”陳綺月歎了口氣道,“楚風死的那晚,是撞在了一輛過往的貨車上,導致……身軀直接就被撞擊碾壓,幾乎……不成人形……”
“而當時,因為,何家,施家,張家的突然發難,蓉城的醫院幾乎都對楚家態度冷漠。”
“是以,他的屍體,隻是楚家老爺子和一個年輕人親手收斂的,而且墓地的選址,也非常偏僻……”
“隻是在第二天,楚家老爺子也……”
楚家的遭遇,堪稱人間極苦。
隻留下楚家老太帶著一雙繈褓中的孤女獨自生活。
這該需要多麽強大的心裏素質?
“那個年輕人呢?”陳墨突然道。
“在楚老爺子出事後,我暗中派人送他去外地躲了一陣子風頭,直到去年,他才回到蓉城。”陳綺月感慨道,“看起來,那人對楚風的感情也很深,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的名字叫林羽。”
林羽……
陳墨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副畫麵:
那一年的夏天,兩個少年偷偷溜出去在溪邊釣魚,與他們同行的,還有楚家對麵超市老板的兒子林羽,以及隔壁金鋪店的女兒李娜。
在楚家借助的那一年,陳墨也曾在楚風所在的學校學習過一段時間的文化課,那林羽和李娜,便是楚風的同學,自然和陳墨也成了朋友。
那一日,天氣變化的極快,才剛剛釣了沒幾條魚,那天空便布滿了烏雲,接著便是暴雷閃電,李娜被雷聲一嚇,腳下一滑,落入了溪水之中。
林羽不會水性,但是關心李娜的安危,情不自禁便跳了下去。隻是這麽一來,情況就越發亂了。
那時楚風更是弱不禁風,結果自然是陳墨下水將兩人救了上來。
至此之後,四人的關係自然不同一般。
……
陳墨沒有想到,在全城都對楚家落井下石的時候,站出來的,會是那個同樣瘦弱的林羽。
“我帶你去看看他們吧。”陳綺月看到陳墨沒有說話,輕聲說了一句,隨即將車便往城外開去。
六合山並不是一座山,而是六座。
越往裏麵的山峰,就越是人跡罕至,從第四座山峰開始,就全是原始森林了。
沒有信號,潮濕陰寒,人隻要一進去,很容易迷路,連用手機求救都做不到。
在最外圍的一座山,便成了最大的墓地,每當清明時節,山上便會掛滿白帆。
而在這個時節,恰恰是最沒有人煙的季節。
加上天空飄著細雨,整條上山的青石板台階上,全都飄蕩著白色的霧氣。
陳綺月帶頭,陳墨提著一壇酒,跟在身後,在爬了十幾分鍾的青石台階之後,終於是看到了楚風的墓地。
“陳先生,這就是了。”
山上的雨水比城裏多,此時雖然雨已經停了,但是空氣中飄著的露水很容易就將衣服浸透。
陳墨隨手打了一道法訣,替陳綺月隔離濕氣之後,示意她可以先行下山等候。
而他自己,則是提著那壇子酒來到了楚風的墓前。
不過,在陳綺月轉身踏上下山的台階,走了沒幾步的時候,下麵的台階上,忽然就出現了一道消瘦的身影。
那身影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麵目。
隻是很快,那人就發現了眼前的異常,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觀望,他很快就認出了陳綺月,似乎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遲疑了片刻之後,這才反應過來,快步上前,神情激動道:“陳小姐,沒……沒想到,你會來這裏,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陳綺月聞言,想了想,沒有說話,側身移開了一步,輕笑道:“可不止是我哦。”
來人有些疑惑地將視線穿過陳綺月,最後直接鎖定在了陳墨的身上。
此時的陳墨,早就解除了易胎化形的狀態,所以來人很容易就分辨出了陳墨的身份。
陳綺月清晰地看到,這消瘦青年先是一愣,繼而身體微微顫抖,眼神逐漸變得震驚,激動,驚喜……
陳墨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有些疑惑地扭過頭來。
接著,便瓷器跌落地麵撞碎的聲音,消瘦男子顧不得手裏的物事掉落,邁腿就向著陳墨衝了過去。
“哥……”
那是怎樣的一種聲音……
振奮。
內疚。
悔恨。
痛惜。
各種情緒混雜交融,聽在耳裏,仿若人世間最悲苦的呐喊!
砰!
消瘦男子在距離陳墨一米的青石地麵上,砰然下跪,這麽一下,滿臉胡渣,兩鬢斑白的消瘦青年,霎時聲淚俱下:“哥!小風他……小風他沒了啊……都怪我沒用……都怪我沒用啊!”
消瘦男子正是林羽。
那時的楚風,林羽,李娜,經過釣魚落水事件之後,經常會一起玩兒。
李娜因為性別的關係,和他們走的並不是很近。
隻是楚風和林羽,卻是脾性相投很快就成了好友。
楚風愛作畫,林羽喜愛吹笛子,兩人倒都是風雅之徒。
在陳墨離開蓉城時,楚風,林羽,李娜,都曾為他送行。
“起來。”
陳墨垂眸,看向仿佛比自己蒼老了近二十來歲的林羽,縱然他的養氣功夫再好,此時也是難免心情激蕩。
林羽卻沒有起來,而是用拳頭狠狠砸擊著地麵,口中不斷重複著,我沒用!我沒用!我沒用!
天空中的烏雲愈發陰沉,冰雨再次落下,很快就打濕了一站一立的兩道人影。
“這事,怪不得你。”陳墨輕聲道,“那種情況下,你能不讓他暴屍荒野,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我隻能做到這些……”林羽握緊拳頭,悲聲道,“別的,卻是什麽都做不了……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淩辱,被人欺淩,看著他死……”
陳墨附身,拉起了林羽:“我們三個,今天也算是重聚了,既然如此,就好好喝上一場,至於別的事,休要再提。”
林羽站起身體,擦幹眼淚,狠狠點頭。
陳綺月站在不遠處的青石台階上,眼眶泛紅。
她即使再怎麽狠辣無情,但終歸是一個女人,是女人,心裏巨會有柔軟的一麵。
人間悲苦烏啼冷,
曠野雲煙近晚昏。
今朝,我榮耀回歸。
而人,卻陰陽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