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東院一陣令人窒息的安靜,落針可聞。

每一個人都知道,趙原說得沒錯,這院子沒了,他們也別想活過這個冬天,特別是那些曾經流浪的開荒災民,更是有切身體會。

在這嚴酷的冬天,光有食物是不夠的,還需要有一個溫暖的落腳地方,不然,根本就沒有希望活下來。

“現在,我們有兩個選擇,第一,立刻離開東院,在這冰雪連天的冬天長途跋涉,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等待來年的春暖暖花開。當然,選擇這條路需要極好的運氣。首先,要攜帶足夠的食物和禦寒的衣服被褥;其次,還要求神拜佛在一路上不要遇上災民;最後,還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落腳。我想,大秦帝國這個時候,應該找不到幾個安全的地方了。”

“第一個我們不考慮。第二個呢?”出人意料的是,這次說話的又是平素寡言少語的郭斧頭。

“第二個就簡單了,留在萬家,保護萬家,與萬家共存亡。這裏,我也要告訴大家,留在萬家,活下去的機會更大,敵人雖然多了我們一倍,但是,他們沒有組織沒有紀律,一盤散沙,遇到危險就會一哄而散。而我們,有著整齊的服裝,還有萬家這個強大的後盾。他們缺錢少糧,饑寒交迫,又冷又餓。而我們,吃得飽,穿得暖,倉庫裏麵的糧食堆積如山,吃也吃不完。隻要我們萬眾一心,眾誌成城,誰也別想踏進這個院子半步!”

“另外,留在萬家並不安全,因為,我們麵對是上萬的暴民,他們已經不是善良淳樸的百姓,他們已經變成了一頭一頭的吃人的猛獸。要戰勝他們,需要勇氣和必勝的決心!這裏,我要提醒那些貪生怕死之輩,如果你們覺得不值得為了自己的未來戰鬥,那麽,趁早離開萬家,離開這個院子!”

“七先生,把門打開。”趙原對門房遙遙喊道。

“是。”長期昏昏欲睡的七先生這個時候手腳也變得麻利了,立刻打開了大門。

“不願意留在萬家戰鬥的可以離開了!”趙原一字一頓。

“……”

院子裏麵一陣**,但是,並沒有人離開。

“好,既然沒有人願意離開,那麽,就準備開始戰鬥!”

“戰鬥!”郭斧頭猛然舉起鐵斧,大聲咆哮,聲音厚重,充滿了男性的力量感。

“戰鬥,戰鬥!”東院的工人們舉起手中的鋤頭扁擔。

“戰鬥,戰鬥!”

“戰鬥,戰鬥!”

東院所有的人都舉起了手中的武器,男人們雄壯的呼喊聲掀起一波一波的氣浪,如同潮水,排山倒海,聲震雲霄,大地為之震動。

莫名的,人們有一種熱血沸騰的衝動。

熊熊的戰意在燃燒。

趙原高舉手臂,沸騰的東院立刻安靜下來。

“許家橋橋東,有縱橫五條街道,互相貫通,巷道相連,而萬家所處的東街和簸箕街,乃暴民的必經之路。但是現在,我們不僅僅是要阻止暴民入侵萬家,還要把敵人拒在萬家院子之外很遠的地方,讓他們根本無法接近萬家。在許家橋,還有很多小巷道,如果我們堵上了東街尾巴,那些暴民會變成一小股小股,進入簸箕街和那些密密麻麻的巷道,隻要那些暴民分散,他們就不可怕了,因為,我們許家橋的人口超過了十萬,光是我們萬家,就有五千多精壯勞力,可以輕易的戰勝他們,好了,開始戰鬥!”

趙原一聲令下,數千精壯男人開始在倉庫裏麵搬運糧食,在東街街尾築起一道厚厚的“城牆”。

看著數千男人像工蟻一般井井有序的搬運著糧食構築城牆,陳氏有一種直覺,萬家這次的危機化解了。

兵分兩路。

就在東院構築城牆的時候,萬家開始通知許家橋的居民避災,居民們紛紛攜帶著細軟跑到荒郊野外,或者是投奔親戚,有的幹脆躲到萬家來。不過,能夠避災的都是那些普通百姓,那些大戶人家隻能堅守在自家。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人多力量大,隻是短短的數十分鍾,數千人就在東街尾築起了一道由糧食構築的城牆,城牆足足有三米高,七米厚,後麵碼成階梯狀,人們可以直接登上城牆。

除了在街尾構築城牆,在東院東側倚牆的地方,也用糧食倚牆堆起了一道城牆,糧食堆砌的城牆比圍牆略矮,人站在上麵,圍牆可以作為掩體。

就在工人們熱火朝天的時候,趙原在和陳氏聊天。

“趙原,你是一個將才。”陳氏感歎道。

“不知道夫人可有心腹?”趙原沒有回答陳氏,問道。

“心腹?”

“是的,心腹,可以為萬家犧牲生命的心腹,當然,最重要的是能夠保守秘密。”

“有。”陳氏肯定的點頭。

“很好,夫人,你現在可以讓他們化妝成乞丐,等會混亂的時候,混進暴民之中,待得暴民和萬家戰鬥處於膠著狀態的時候,讓他們喊幾聲‘馬家有糧食,我們去馬家’就可以了。”

“嗯,說說原因。”陳氏雖然知道原因,卻是很想聽聽趙原的分析。

“暴民並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他們除了生命,已經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如果搶不到糧食,他們還是死,在生與死的選擇之間,他們已經成了亡命之徒,如果我們不讓暴民分流,會給萬家造成巨大的損失,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把暴民的目標移向馬家,緩解萬家的壓力。”

“我去安排。”

陳氏意味深長的看了趙原一眼,旋即朝西院走去。這個年輕人的大局觀,讓精明如陳氏這樣的人都產生了一絲敬畏。

就在萬家熱火朝天構築防線的時候,鎮外傳來一陣喊殺聲,正在忙碌的工人連忙爬上糧食堆就的城牆,一看,一個個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因為登高望遠,視線極好,人們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鎮外那條官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湧了過來,給人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趙原聽到呼喊聲,連忙爬上街尾的城牆,開始號召人們往城牆之外扔早就準備的瓷器。

劈劈啪啪……

一陣如同鞭炮一般的炸響聲,一些壇壇罐罐的瓷器拋了出去,摔在地上,立刻變成了無數鋒利的瓷片。

一陣狂扔之後,在趙原的指揮下,數百人舉起鋤頭扁擔和菜刀鐮刀等物站在城牆上嚴陣以待,隻是幾分鍾,那潮水一般的人群已經湧了過來,他們在接近萬家大院的時候,開始散開,鋪天蓋地,極為壯觀。

城牆上的工人們看著那越來越多的災民,一個個隻能硬著頭皮等待那交鋒的一瞬間。

事實上,這個時候,哪怕是想跑也來不及了,因為,城牆下麵都是密密麻麻的工人和開荒的災民,他們根本看不到外麵鋪天蓋地的暴民,層層疊疊的擁擠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厚厚的人牆。

近了!

越來越近了!

突然,天空一黑,鋪天蓋地的磚頭飛來,萬家的人猝不及防之間,被砸得頭破血流,城牆上的工人和開荒的災民抱頭鼠竄,就是東街裏麵的工人也受到了波及。

好在的是,一陣磚頭之後,形勢突然逆轉。

高聲呼喊的暴民發出一陣慘叫,原來,那些暴民大多沒有什麽好鞋子,在這寒冷季節,一些鞋子浸水已經朽爛,踩在地上鋒利的瓷片上,立刻刺穿,一個個腳上鮮血淋漓,疼得直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