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人間煉獄

我一下子回過神來,連忙來到柳婆婆身邊:“婆婆,你說吧,我聽著呢。” 她皺著眉頭,咬著牙,猛地抓住了我的手,吃力地說:

“你剛才叫……叫我柳婆婆?是誰……誰告訴你的?”

師叔囑咐過我,不要讓柳婆婆知道,是他在暗中幫助,也是怕連累了柳婆婆。

眼下,柳婆婆快要魂飛魄散了,我想,可能也就不存在連累不連累了,但謹慎起見,我還是沒有說出師叔的名字。

“是……是一個男人,他告訴我,婆婆是最後一個紮紙人,要我救你。”

柳婆婆聽完,眼神恍惚了一下,隨即默默點了點頭。

她既沒有感到意外,也沒有追問那是誰,突然就鬆開了我的手,裂開嘴,好像在笑。

“婆婆,到底是誰害的你!我替你報仇!”七七著急地問。

柳婆婆看看我,看看七七,抓著七七的手,和我的手疊放在一起。

“一切都是命,你們兩個……往後要好好的……”

說著她的眼睛看向天花板,突然爆發出恐怖的大笑:“我不過是墮入虛無,你卻仍在煉獄,哈哈哈……”

柳婆婆話音剛落,屋外電閃雷鳴,紙人的哭啼聲越來越大,那哀怨之聲回蕩在整個宅院裏。

緊接著,柳婆婆的魂魄就像脫了水,瞬間幹癟,猶如紙片。

七七也傷心地哭起來,抓著柳婆婆幹癟的魂魄,想把她叫醒。

又一道閃電落下來,院子裏的大柳樹被劈成了兩半,發出劈劈啪啪巨大響聲,柳樹被燒了起來。

隨即,大柳樹倒下來,砸在了屋頂上,原本就已經殘破的房子,頓時坍塌了一半。

火勢瞬間在屋內蔓延,我覺得渾身發燙,整個喉嚨都要燒起來了。

“咳咳……七七……我不行了,我們快走吧!”我衝她大喊。

這時,屋頂的椽子劈裏啪啦地掉下來,一團火溜到了柳婆婆的身上,柳婆婆的魂魄竟然被點燃了!

七七一下子被燙到了,不得不鬆開了手,但她仍想去救柳婆婆,我趕緊抓住了她。

這火能傷到七七和柳婆婆的魂魄,很不尋常,我不顧七七的掙紮,拉著她跑了出去。

剛來到院子裏,整個房子坍塌了。

那些穿著長袍的紙人,紛紛起身,走進了火海之中。

我和七七退回到整個宅子外麵,整個宅院已經陷入火海之中,那紅色的火焰照亮了半個夜空,哭泣哀嚎聲不時從中傳來。

過了一會兒,豆大的雨點落下來,緊接著,傾盆的暴雨澆下來,熄滅了這場大火,也澆滅了紙人的哭泣聲。

我和七七看著燒焦的宅子,站了好久。

直到雨停了,天邊開始泛白,七七才說了句:“針頭,我們回家吧。”

我點點頭,拉著七七回到了村子裏。

這是那年夏天的最後一場暴雨。

後來村子裏把這件事傳得神乎其神,也很離奇。有人說,是老天爺收了宅子裏的厲鬼;還有人說,是那宅子的主人怨氣太重,被雷劈了。

沒有一個人知道,柳婆婆不是惡鬼,而是被惡鬼害了。

而且隻有我和七七知道,那場大火,是紮紙人魂魄消亡的特殊形式。

柳婆婆到死也沒說出,二叔曾經給我留下了什麽話,也沒說是誰害了自己。

就連她最後那句“我不過是墮入虛無,你卻仍在煉獄”是對誰說的,我和七七也完全猜不透。

雖然師叔說過,七七是厲鬼,會吸收我的精氣,但我並沒有跟七七劃清界限,我們兩個都沒有親人了,隻能彼此相依為命。

其實七七是我的妻子,就算是鬼妻,我也不嫌棄她,但她執意分屋睡,說不想害我更慘。

於是,她就這麽住在了我家裏,而且我們兩人一人住一間屋子。

火災後的第三天夜裏,我剛躺在**,就聽見外麵傳來了哭哭啼啼的聲音。

那聲音一聽就是男人發出來的,嗓子還有些沙啞,聽起來很熟悉,我連忙起床,來到屋外。

隻見老鬼懷裏抱著一個酒壇子,蹲在我家影壁牆根兒下麵,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

“你還敢來!”我一看見他,氣就不打一處來。

我和七七分析過,老鬼不想把白蛇交出來,故意找了假的,也是有可能的。

但以前聽柳婆婆提過老鬼,感覺兩個人就算關係一般,也絕對不是敵人的關係,老鬼按說不該害柳婆婆。

反正不管害死柳婆婆的是不是老鬼,他都跟這件事脫不開幹係

“我真沒想到哇,當初我為了好玩,偷走白蛇,到頭來卻害了她。”老鬼說著,又嗚嗚哭了起來。

我讓他把白蛇丟失的經過告訴我。

老鬼就說,他讓我把手伸進蛇洞的那晚上,白蛇就丟了。

當時,我們甩掉他,他又返回到我師爺的墳上,發現蛇洞被堵上了,竹筒扔在外麵,他就把竹筒撿起來,藏在了自己墳頭上。

從那之後,他就沒有再見過那白蛇了,後來被我一問,他怕柳婆婆知道了,找他算賬,自然很心虛。

而柳婆婆出事那晚,白蛇突然回來,這些都是他意料之外的,當時他也沒仔細觀察,以為那條蛇是真的,根本沒想到是被動了手腳的。

老鬼說,這顯然是有人想害柳婆婆。

聽完他的話,看看他手裏的酒壇子,我還是對他很警惕,就說:

“婆婆魂飛魄散都三天了,你今天才過來,又在盤算什麽!”

老鬼一愣,一下子就不哭了,拔高了嗓音說:“徒兒,我竟敢這麽跟為師說話!”

我不屑地哼了聲:“我說過了,我是不會承認你是我的師父的。”

老鬼長歎一口氣,搖了搖頭,把竹筒放在了地上。

“我是來送這條白蛇的,已經死了,這是我昨晚在我墳上發現的,這個肯定是柳婆的蛇。而且,我可能知道是誰害了柳婆了。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件事的!”

說完,他又哀歎一聲,自責地低下頭,抹了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