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暗夜裏穿過一條條街道。由於時間還不是太晚,街上的汽車還不少,不時有對麵亮著刺眼的燈光的汽車呼嘯而過,在這個下雨天,還是有些莽撞的司機不知深淺的在街道上飛奔,絲毫不知道減速。

來到王倩家的樓下,王倩從車裏往樓上自己家的窗戶看了看說:“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老公出差了,我一個人在家也挺沒意思的。”

肖克的心猛地顫了一下,但隻是瞬間,又恢複了平靜,扭頭笑著說:“我看算了,今天太晚了,改天吧,改天我跟馬莉一起來看你。”

王倩在黑暗中用那雙大眼睛看了肖克一眼說:“那好吧,我回去了,你自己路上小心。”說著打開車門下了車,朝著肖克揮了揮手,身影消失在了樓洞裏。

看著王倩的身影消失之後,肖克長長地出了口氣,似乎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掛上檔,車子又重新駛進了公路。雨越下越大,而風也助紂為虐般的把雨的下落速度加快了,肖克感覺視線越來越不清晰了。路上的車比剛才少了許多,偶爾會有一輛車從對麵駛來,也是如喪家之犬般的急匆匆從他的車旁駛過。也難怪,在這個漆黑的大雨天,誰不想趕快回家呢?

車子經過一個路口,肖克遠遠的就看到信號燈亮著的是綠燈,但他還是減了減速,當他的車子走到十字路口的中間時,突然從斜刺裏冒出一輛自行車。騎車人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信號燈,自行車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了他的車前,肖克大吃一驚,急忙踩下製動踏板,但巨大的慣性還是把自行車撞出五米開外。

肖克傻眼了,借著車前的燈光他隱約看到那個騎車人連同車子一同倒在了地上。那個人穿著雨衣,寬大的雨帽幾乎遮住了他整個的臉。肖克在愣怔了幾秒鍾之後才突然驚醒,急忙從車裏下來,跑到了騎車人的身邊蹲了下來。

“師傅,你怎麽樣了?”肖克伸手把騎車人的身子從地上摟在了自己的懷裏,急切地問道。

那個人低著頭,嘴裏似乎在嘟囔著什麽。肖克看到順著這個人的雨衣的袖子,一股鮮血從袖口流了出來。

肖克抬頭往四周看了看,此時的街上已經沒有了行人,除了信號燈微弱的光還在不停的變換之外,甚至連一輛汽車也不再從此經過了。

肖克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急忙使出渾身的力氣把騎車人從地上抱了起來。幸虧這個人的體型比較瘦,但肖克依然覺得沉重無比,他抱著這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到自己的車旁,打開車門,把他放在了車的後排座上。

他又急忙跑過去把那人的自行車推到一邊,由於車圈已經變形,他隻好把車子提起來放到了人行道上,然後回轉身鑽進了車裏。他扭頭看了看躺在座上的騎車人,發現他似乎很痛苦,身子蜷縮在一起,不停地呻吟著。

肖克沒有再猶豫,急忙開著車往最近的醫院駛去。此時的夜已經很深了,加上雨還在不停地下,道路兩邊的商鋪酒店早已打烊,除了車前的燈光在雨霧中射出兩道慘白的光柱外,路燈也不知什麽時候統統滅掉了,四周一片漆黑。肖克用隨車的一條毛巾擦了擦前擋風上的霧氣,加大了油門,車子朝著沉沉的夜幕中駛去。

後麵沒有一絲的動靜,肖克禁不住往後座上瞥了一眼,發現那個人依然蜷縮在那裏,如死人般一動不動。

汽車終於駛到了市第一人民醫院,肖克把車停在了醫院的大門口,下車從後座上把那個人抱了下來,急匆匆地往急診室走去。

醫院的走廊裏寂靜無聲,昏暗的燈光有氣無力地從屋頂灑下,在水磨石的地板上反射出模糊不清的光暈,使人有一種淒冷無助的感覺。走廊裏這種陰鬱的氛圍似乎在呈現出生命正走在不歸路上的幻滅,死神正在向每一個經過這裏的人微笑,等待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的終結。

肖克慌亂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著,沉重且清晰,巨大的回聲猶如地獄裏的喪鍾,不斷地敲擊著他的耳膜。當他抱著那個人來到急診室的時候已經是精疲力盡了,心力的交瘁使他感到自己幾乎就要虛脫了。

急診室裏坐著一個戴著白口罩的大夫,肖克看不清他的臉,但那雙眼睛卻無比的犀利,炯炯地望著肖克。

“大夫,快救救他,他被汽車撞了。”肖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大夫從椅子上站起,這時從外麵跑來兩個穿白大褂的人。

大夫翻開那人的眼皮看了一下,然後示意那兩個剛剛進來的人說:“快,進手術室!”

那個被肖克撞的人被推走了,戴白口罩的大夫看了肖克一眼問:“你是他什麽人?”

“我、我是過路的。”肖克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說,但此時的他心裏的確很緊張,他驚慌失措的看著大夫口罩上麵的那雙眼睛。

大夫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出了急診室,徑直往手術室走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肖克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低垂著頭,過度的緊張和驚嚇使他的渾身不停的顫抖。衣服早已被雨水濕透,像一張巨大的膏藥緊緊地貼附在他的身上,使他覺得難受無比。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手術室的大門,昏黃的燈光下那扇門在他眼中是那麽的模糊恐怖,他想象著那個人已經被手術刀打開了腹腔,鮮紅的血液正汩汩地往外冒出,一雙死灰般的眼珠正穿過手術室的門死死地盯著自己。而他的親屬也會在不久來到醫院,揪住他,睚眥欲裂,無數的拳頭朝著他雨點般的揮舞,象對待一條狗一樣毒打他。直至把他碾死在一個汙穢不堪的角落才罷手。

肖克倏地從長椅上站了起來,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了,反正沒有人看到是他撞的人,是的,應該不會有人看到,因為那時路上已經沒有了一個行人,周圍死一般的漆黑寂靜,甚至連一輛車也沒有在那一刻經過他們那裏。況且他也已經把他送到了醫院,剩下來的問題就是看他的造化了,也許那個人會死,如果那樣,他覺得自己更應該趕快走。如果他活了,那也是因為自己及時把他送到醫院的緣故。“當時是綠燈,是他違反交通規則而不是我。”肖克這樣想著,身子已經挪到了大廳的門口。

他推開了大門,又回頭朝手術室看了一眼,而後飛快地跑了出去。他來到車旁,鑽進車裏,發動,掛檔,轉眼間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