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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岩這幾天除了和丁順高談闊論之外就是在城裏到處閑逛,他對占領海州城的軍隊充滿好奇,可是他無法窺探任何秘密。城裏的治安由兩百多名衙役承擔,連城門和州衙都是這些衙役守衛。兵營他是進不去的,他隻能看看兵營的崗哨。崗哨裝備的武器是他從沒有見過的鋼弩。幾座城樓上也各有幾名士兵值班,他們不管城門裏來往的行人,隻在待在城樓裏。陳岩試圖登上城樓看看這些士兵究竟在幹什麽,但每次都被客氣地阻止在登上城牆的樓梯上。在街上倒是容易接近士兵,他們上街時都不攜帶武器,待人很客氣,買賣公平。

陳岩問過丁順這隻軍隊如何向當地派糧派餉。丁順告訴他這些人沒有派糧派餉,隻是將原來駐軍的物資和州裏儲備的物資都據為己有,另外稅收的收入扣除州衙官員和衙役的奉銀之後的八成交給他們,剩下的二成用於辦公費用和城裏的公共建設。打仗時打碎的城門的重修就是使用這筆錢支付的。實際上現在還沒有交過大筆稅收,現在還沒有到莊稼的收獲季節。這些人進城後不久就做起了買賣,還組織了個商會,將買賣輻shè到周邊的城池和鄉村。他們購買的物資主要是糧食和布匹。他們的到來繁榮了地方經濟,丁順不知道他們賣的香皂和白酒是從哪裏來的,他們在城裏沒有作坊。

兩名軍官也沒有探到什麽秘密,唯一的收獲和陳岩一樣,就是近距離目睹了兵營崗哨手裏的大小兩種鋼弩。不過他們比陳岩多看出一些名堂,他們看出大號鋼弩可以一次發shè三支弩箭,小號鋼弩一次隻能發shè一支弩箭。而且兩種鋼弩使用的弩箭應當是一樣,這個判斷的依據是兩種鋼弩的箭槽寬度和高度一樣。但是兩名軍官沒有看見他們熟悉的長弩箭,士兵胸前有兩排布袋,裏麵鼓鼓的圓柱狀物體應當弩箭,但是太短了。

布袋是穿在身上的,就像一件無袖超短上衣。除了裝弩箭的兩排小口袋之外,在近兩肋處還各有兩個長口袋,但是裏麵沒有東西。站崗的士兵總是兩個人,鋼弩是一大一小兩種,大鋼弩配有槍刺,小鋼弩沒有槍刺。士兵戴著形狀奇怪的頭盔,沒有鐵甲。但是兩名軍官認為士兵在外衣裏有鐵甲背心,否則這麽熱的天氣衣服怎麽會在前胸和後背明顯厚了一些?而且裏麵的衣服有厚厚的大領子翻在外麵,裏麵穿了一條短繩。如果將翻領豎起來,可以保護到後腦和下半個臉部。

兩名軍官聽丁順說幾名蒙古人和sè目人軍官的家屬還住在城裏,而且有衙役守護。於是他們走訪了這幾戶人家,看見老弱婦孺們過著平靜的ri子。陳岩聽說後也覺得不可思議,據此推斷招降這支軍隊的可能xing很大。但是當他見到賈邇冶時,他知道他的想法完全錯了。人家連被俘的軍人都不殺,不殺老弱婦孺更是自然的事情了,這與別的事情毫無關係。

賈邇冶在會見陳岩之前充分地調整了自己的心情,經過三次放聲大笑之後,臉上那種鄙視和痛恨陳岩這般小人的表情才消失。楊無過評論道,“這樣才像會見使者的樣子嘛,剛才好像是去殺人啊。”寒霜卻說道,“殺人的最高境界是殺人於無聲無sè之中,兄弟你還沒有到最高境界啊。”吳公公直截了當地說道,“座山雕有大笑三聲殺人的習慣。”眾人雖不知座山雕為何物,但都明白他的意思。

會見是在州衙大堂進行的,事先賈邇冶就否定了居高臨下的建議,而是采用與陳岩對麵而坐的會見方式,丁順做中間人也有座位。客套之後,賈邇冶說道,“賈某近ri生意繁忙,未能及時會見使臣,還望使臣海涵。今ri借丁知州的大堂與使臣會見,在此先謝過丁大人。賈某願聞使臣來此之意。”

陳岩見賈邇冶開門見山,於是也來個直截了當。“陳某奉淮東都元帥之命,特來招降將軍,如將軍歸附朝廷,頃刻便獲高官厚祿。”

賈邇冶說道,“賈某乃一商人,並非什麽將軍,對做官亦無企求。再者,賈某自有無數財物,也不指望靠俸祿過ri子。使臣美意,對賈某並無誘惑。”

陳岩說道,“將軍自稱有jing兵強將三萬,豈非將軍乎?將軍自稱商人,豈有商人擁兵自重,強奪州縣者?”

“唉。”賈邇冶長歎一聲,“賈某命薄,身處亂世,雖有財富,但在亂世之中也難以自保。幸有諸多好友相幫,收集潰散軍人組織隊伍以圖自保。賈某雖暫住海州,卻並無強占之意,此地知州仍然是丁大人便是明證。賈某到此地,隻是歇歇腳而已,將來賈某自然會離開此地的。”

陳岩問道,“不知將軍yu往何處?”

賈邇冶回答道,“吾聞海外有仙島,賈某yu往仙島安樂之地。”

陳岩又問道,“將軍何時去仙島?”

“唉。”賈邇冶又是長歎一聲,“仙島隱秘,且在大海中飄忽不定,確實難尋。賈某已經尋覓多年,仍然未得。但賈某決心不該,孜孜以求,相信終有尋得仙島之ri,將之化作人間仙境。”

“那麽。將軍未尋得仙島之時,便不會離開此地了?”

“出海尋覓時便離開,尋不著或許還會再來。”

“將軍不降也不走,可知都元帥是不會同意的?”

“賈某隻是借此地歇歇腳而已,難道都元帥為此會與賈某大動幹戈?”

“恐怕都元帥不得不如此。”

“唉,賈某深感不安。如果都元帥麾下有三萬jing兵,定會與賈某打成兩敗俱傷,那就會血流成河,生靈塗炭啊。”

“將軍自認能擋都元帥的三萬jing兵?”

“賈某之兵也有此數呀。如果都元帥有兵三萬,我們不過是旗鼓相當而已,賈某為何不能擋之?請使者轉告都元帥,請他發兵三萬過來,我們打一仗驗證此言非虛如何?”

“如果都元帥發兵十萬,將軍將之奈何?”

“啊,十萬嘛,是吾軍三倍有餘。果如此,賈某隻能溜之大吉,提前下海尋覓仙島了。不過賈某知道都元帥不會有那麽多兵將的。邳州之兵,不過三萬之數耳。”

“大元兵眾,按民之人口征簽兵卒,有天下兵馬不知其數之說,調來十萬大軍又有何難。將軍無慮乎?”

“唉,賈某遲早會離開此地,何必勞師動眾。請使臣轉告都元帥,賈某最多待在此地兩年,等備足了糧食,打造了足夠的大船,就會下海自去。”

“兩年是萬萬不可的,最多四個月,都元帥就會發大軍而來。那時候將軍想走恐怕都難以如願了。”

“何必如此著急,我們就定下兩年之期如何?”

“隻能是最多四個月。”

“那就一年半如何?”

“這豈是討價還價之事。”

“沒有一年半,賈某造不出航行遠海的大船,如何出遠海尋覓仙島?如果都元帥不能通融,賈某隻能邊打仗邊造船了。”

“這不是都元帥能通融的,四個月後,都元帥必定發大軍而來。”

“唉,賈某雖心有不願,但恐怕難以避免和都元帥兵戎相見了。可憐都元帥帳下之卒,不知有多少將作無頭之鬼。悲乎,哀乎。”

“將軍決意和都元帥一戰了?”

“非賈某之意,實乃都元帥之意也。”

陳岩和兩位隨從當天離開海州。博魯歡聽了陳岩和兩名軍官的匯報後心裏充滿了疑惑,思量再三,考慮到海州之敵並沒有向外圍發展,決定權且放之不管。海州之敵到底有多少人到現在仍然沒有搞清楚,而且他們的武器和防禦工事十分奇特。如果對方真的有三萬,總不能將邳州的三萬多人馬開過去與之硬拚吧,如果打敗了那是無法交代的事情。還是等到八月幾路大軍匯集之時,八萬多人馬再一鼓作氣消滅海州之敵。

談判結束後賈邇冶就回到參謀部與參謀們討論陳岩露出的口風。眾人一致認為近期邳州就發兵攻打海州的可能xing不大,原因是博魯歡搞不清楚我方的兵力。現在沂州、十字路和郯城的重兵還沒有大規模調動南下,這意味著那些軍隊的指揮權還不在博魯歡手上,他不敢僅以邳州的兵力攻擊我方。再過四個月時令已近深秋,這一帶的莊稼到那時已經成熟,正是敵人南下的有利時機,那時便於大軍在沿途就近獲得部分補給。八月中下旬元軍將采取重大軍事行動應當是既定戰略計劃,再晚也不可能,嚴冬季節不利於大規模軍事行動。

參謀部決定利用這段時間繼續訓練部隊,而且加緊在城裏組織人員縫製冬裝,要求各部隊外鬆內緊,嚴防敵人偷襲。水軍各船都要分批在東西連島和靈山島之間航行,熟悉航路。兵工連、工兵連、運輸連和醫療排都轉移到靈山島,而且物資都轉移到那裏,將靈山島建成一個物資存儲和中轉的基地。

五月中旬,邳州之敵忽然發生了異常調動,在運河一線布置了大量軍隊。參謀部雖然對敵軍的部署感到疑惑,但也沒有放鬆jing惕。不久敵軍派出的軍隊又縮回邳州。事後才知是元廷攻宋大軍的總指揮、丞相伯顏北上大都經過此地,為保護伯顏的安全才發生了這次異常軍事行動。賈邇冶感覺伯顏十分囂張,居然穿行於仍然存在宋軍的淮東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