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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下了兩次下雨,稀稀拉拉的雨點掉在地上就被幹燥的土地吸幹了,土地變成雨水的無底洞。四月份過了一大半了,老天隻下了一次短暫的小雨。土地龜裂,興化北麵的大片大片水澤變成了草地,騎兵部隊的多數戰馬都在此放牧,肥了戰馬,急壞了根據地的軍民。灌溉水田成了頭等大事,甚至耐旱作物都需要澆水。部隊分批幫助農人抗旱,部隊自己開墾的土地也要抗旱。

淮東大小河流密布,有便於灌溉之利。但是北方將如何?淮西、河南將如何?賈邇冶的腦海中出現了秋天時大批饑民逃難的景象,總是揮之不去。北麵和西麵的高原季風地帶的草原是不是已經幹旱一兩年了?甚至幹旱了更長的時間?蒙古貴族之間的戰爭與幹旱有沒有關係?在賈邇冶有限的曆史知識記憶中有一個強烈的印象,北麵高原草原地帶如果有二三十年的風調雨順,則草茂羊肥,羊多了,人也就多了。如果再來幾年的幹旱,草枯了,羊死了,人將如何?戰爭,掠奪、殺戮、罪惡將不可避免。這是大江大河孕育的華夏農耕文明揮之不去的惡夢。怎樣才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沿江地帶的軍民在江邊沙土地上種植了許多甘薯苗,現在已經結出手指般粗細的甘薯。洪澤湖和高郵湖湖麵水位下降,湖灘種植了甘薯、大豆、棉花等耐旱作物。賈邇冶又將眼光瞄向兩個大湖之間的狹窄的地帶,應當盡量控製更多的湖灘地帶。隻要有足夠的糧食,秋後根據地必將湧入大量的饑民。根據地的人口越多越好啊。

“寶兄弟,南宮的報告,最近元廷又向北麵草原地帶派遣軍隊,除了燕京一帶的衛軍之外,還有阿術的一萬蒙、漢jing銳部隊,鎮守高麗的二千部隊,還有河北、河南等地的少量部隊。”忽必烈當時確實有些緊張,他的一個叫昔裏吉的侄子反了.昔裏吉是蒙哥的兒子,而忽必烈是在蒙哥死後自封大汗的。

“噢,這麽說揚州的元軍隻有六萬了,jing銳元兵隻有三萬。”

項飛說道,“公子,這個情報與範廣的偵察部隊的情報相符,年初揚州之敵就有異常調動,灣頭堡駐軍有所加強,但是瓜洲和揚州調走的部隊更多。”

“寶兄弟,戰略情報部隊還有報告,開chun以來江南各地的元兵都有調動,但都是派往南方。”

賈邇冶感歎,“忽必烈一方麵在草原上打仗,一方麵在加緊消滅南方的抵抗力量啊。”

“寶兄弟,南宮的情報還有一點,元廷在二月份發布了禁酒令。”

“噢,蒙古人很愛好飲酒,怎麽會發布禁酒令?”

“公子,釀酒是要耗費糧食的。”

“啊,項飛,這是關鍵。北方旱情一定很嚴重,因此才會有釀酒令發布。哇,這是什麽人給忽必烈出的主意?”

楊無過笑道,“寶兄弟,出這種主意的絕不會是要飲酒的武將或蒙古人,隻能是那些深謀遠慮的漢人文臣。”

賈邇冶有些悻悻然,“是啊,忽必烈身邊不乏熟讀聖賢之書熟諳經世之道的儒者啊。可惜他們為外族所用。”

一位參謀說道,“都督,那些人都是漢jiān。”參謀多是東山莊園的子弟和莊園培養教育出來的孤兒。

賈邇冶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漢jiān肯定是有的,那些投降元廷並為之所用的文臣武將可謂漢jiān,但是還有一些人很難界定。漢朝時中原文化就北至漠北,隋朝時疆界深入高原草地,唐朝時直達北海(貝加爾湖)之北端,有多少漢人與草原上的部落交融啊。多少漢人文臣武將和普通百姓世代相傳,保持了漢人習俗禮儀和文化傳統,今雖為外族所用,但不能簡單歸為漢jiān之列。”

參謀有點不服,“都督,那些人應當算什麽呢?”

賈邇冶笑道,“不算什麽,隻是敵人罷了。項飛,傳令各部隊將領召集作戰會議,有兩個議題,一是擴大一些臨近水域的地盤,二是試試揚州之敵的膽量。開合他們就不要過來了,將海州訓練的新兵編入開合師,該師擴編為三個團,下發一個團的武器裝備,沭陽也劃歸開合師駐守。這件事要在月底前完成。”

五月初,賈邇冶、楊無過和呂鐵頭等人來到江都,這裏距離元軍的灣頭堡營寨直線距離隻有十三裏。賈邇冶、楊無過、範廣、黨寧、蕭德海和一些參謀人員登上西門城樓,用架在城樓上的高倍望遠鏡觀察灣頭堡元軍的營盤。

“範將軍,能確定元軍營盤中間的城堡就是糧倉嗎?”

範廣答道,“都督,肯定沒錯,我親自觀察過多次,看見元軍往裏麵運輸麻袋,有時往外運出,但是進多出少。”

“元軍為何將糧倉建在前沿營寨裏,而不是將糧倉建在瓜洲或揚州城裏?”

“都督,元軍圍困揚州時就在那裏駐紮大軍,儲備糧食。那裏東、西、北三麵環水,尤其是東麵有三條水道,易守難攻,還有城堡,其上儲糧可以防cháo。瓜洲城堡被李庭芝當年撤退時毀掉了,阿術的營寨建在水麵上,是用大量繳獲的宋軍戰船改造成的水上城堡,不利於糧食防cháo。揚州守將投降後元軍沒有將糧倉搬到揚州城去,可能是打算向東進攻我軍時可以就近運糧到前沿。”

“範將軍,打造浮橋的保密措施可靠嗎?”

“都督放心,十分可靠。匠人是從別的地方召集的,集中在軍營裏打造浮橋,造好後暫時也不放他們走,安排些事情讓他們做。”

“範將軍,今晚我們就在此觀賞部隊是如何sāo擾敵軍的。你要弄些宵夜的小菜啊,我來請酒如何?”

範廣笑了,“沒問題,幾樣小菜比都督的酒便宜多了。”

“那你得將茶也備好,要龍井茶。”

“哈哈哈。”範廣大笑起來,“那我要多喝些酒了。”

下午賈邇冶美美地睡了一覺,像他這樣下午睡個大覺的人還大有人在,今晚偷襲敵營的部隊都被命令下午睡覺。晚上天黑後賈邇冶又登上西門城樓,範廣已經在這裏等侯了。

“哇,範將軍,這哪裏是幾個小菜,將軍今天破財了。”

範廣請賈邇冶和楊無過入座,賈邇冶環顧四周,“黨寧,德海,鐵頭,時移(直屬團副團長),範闊,今天是觀戰,可以喝酒,都入座吧。”

眾將入座,歡欣鼓舞,但是範闊婉言拒絕了,“都督,我值勤,不可飲酒。”

“好。”賈邇冶由衷地稱讚,“各位將軍,大家隻能意思意思,以三杯為限,隻有我和大哥可以痛飲。”

呂鐵頭說道,“沒關係,我們多吃菜。”眾將笑了起來。

天旱也有好處,天上沒有雲彩,月光明亮,憑肉眼就可以依稀看見元軍營寨輪廓。子夜時,一位參謀對範廣耳語幾句,範廣說道,“都督,出擊的部隊到達前沿。”

賈邇冶用八倍望遠鏡觀察了一陣,又用高倍望遠鏡觀察了一會,最後還是在一名參謀的指點下看見元軍營寨東南角幾個模糊的人影。

“範將軍,部隊訓練的不錯嘛,能夠如此隱秘地接近敵營,用的是特戰連嗎?”

“正是,特戰連的人員都是從各部隊抽調的jing悍士兵。”

“湘雲的部隊有沒有支援人手?”

“參謀部和特戰司令部聯合調來五個人,連長就是史團長支援的人。他和我師的團長和副團長都很熟,一起訓練特戰連。都督帶出來的人都厲害的很呐,即能打殲滅戰、攻城戰、阻擊戰,又能搞偷襲,而且計謀百出,可謂詭計多端啊。那個連長和李四海副團長行動起來就如同鬼魅,恐怕盜賊也不如他們。”

“李四海啊。”賈邇冶笑著看了看時移,意味深長。

時移有點不好意思,向賈邇冶拱拱手,“都督留情,莫說過去的事情。”呂鐵頭、黨寧和蕭德海都笑了起來,楊無過也麵有笑意。

範廣不解其意,“都督,什麽意思?什麽過去的事情?他們笑什麽?”

賈邇冶笑而不答,原來李四海和時移都是吳公公和四位侍衛官當年送來的二十名特招士卒的成員,是蟊賊出身。這樣的特招蟊賊還有四個,現在在五個師和直屬團都有一名。呂鐵頭也是特招的士卒,不過他犯的前科是鬥毆傷人。“範將軍,李四海當年跟我出生入死,是我最早的士兵之一。最初我隻有二十名jing衛士兵,稍後發展到四十名,增加的二十名jing衛是皇上送給我的,都是些有特殊本領的人才。他們現在都有出息了。”想到當年的jing衛,賈邇冶忽然一愣,若有所思,不禁自言自語,“呀,該死,怎麽把他們兩個人給忘記了?”

範廣詫異,“都督想起誰了?”

賈邇冶看看呂鐵頭和時移,“噢,我剛才想起兩個老部下,不知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呂鐵頭和時移對望一眼,呂鐵頭說道,“都督是想起於輝和遊濟嗎?”

賈邇冶長歎一聲,“是啊,不知他們現在處境如何。噢,於輝的小弟和小妹應當長大了,不知近況如何?”

楊無過說道,“寶兄弟,於輝的小弟和小妹現在都在情報部隊。”

“啊,那怎麽行。萬一出了事,將來如何向於輝交代。”

“寶兄弟勿焦慮,他們姐弟兩都受過特別訓練,而且他們在膠州,協助秦文弟妹工作。”

“噢,嚇我一跳。大哥,這次行動結束後要設法聯絡於輝和遊濟。不知他們在敵後有沒有堅持住啊。”

忽然一名參謀叫道,“快看啦,敵營起火了,特戰部隊得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