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常年呆在地下,甚少見到光明的審訊官,這位時常做出一副無辜表情,卻下手比誰都狠厲的審訊官,更應該呆在帝都的精神疾病管製所裏,而不是此刻嬉皮笑臉地站在艾略特的身邊,他的臉上表情如同測試用的魔法水晶球一般變幻莫測,誰也猜不透這位先生心裏頭到底在想什麽,這個世界上,唯有瘋子和傻瓜最難預料,審訊官顯然屬於前者,這個小屋子裏不知道抬出過多少具屍體,大約也隻有瘋子才能在這裏呆得下去,坐得安穩,睡得舒坦。

他斜眼看著殺手比爾,嘴角笑意似有若無。

“需要我來介紹麽?”艾略特輕笑道,“那也未免太傷人心了……”

殺手比爾道:“不用了,有些話我還是親自說比較好。”

那三個囚徒固然斷了兩條手臂,卻像沒有知覺一般,臉上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低下頭一言不發,一副任你處置的樣子。殺手比爾卻知道,他們正用著組織裏用來抵抗疼痛的秘術,封閉了身體的所有知覺,這種秘術固然能減輕痛苦,後遺症卻極其危險,輕者殘廢,重者直接失去性命,所以倘若不是痛苦極端難以忍受,這幾個殺手界的老油條絕不會如此做。兩隻手臂斷掉顯然不足以讓經過審訊訓練的他們,做出這個選擇,唯一的解釋,就是出手攔截的審訊官又在他們身上動了些手腳,聯想到來的路上服服帖帖,和審訊官解開禁製之後的決死反擊,囚徒毅然扭斷自己的手臂,這手腳絕不會簡單了。

殺手比爾走到那三個人的麵前:“他們已經封閉了知覺,我要先喚醒他們?”

“在客人麵前睡覺,可不是一件禮貌的事情!”審訊官一動不動,隻有嘴皮子抬了抬,“叫醒他們很容易……隻要……”

殺手比爾沒有理會審訊官陰測測的旁白,直接看向了艾略特先生,艾略特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

艾略特的許可終於讓殺手鬆了一口氣,他走到三個狼狽地囚徒麵前,原本低垂下的手一時間忽然有了力氣,手指聚攏,飛快而有節奏地敲擊著一個囚徒的身體,整個審訊室裏連綿不絕的“啪啪”聲響,艾略特饒有興趣地看著殺手的表演,審訊官卻皺著眉頭,思索起來。殺手比爾的動作並非和風細雨,反而一下更比一下迅速,擊打的都是囚徒身上的關節和血脈連結處,數十下後,囚徒臉色一變,原本蒼白的臉上湧起一片潮紅,然後哇地吐出一口殷紅的血來。囚徒清醒後臉色卻是複雜之極,他自然知道這種解除手法隻有組織中天分極高的成員才會,當他將注意力轉移到殺手比爾身上時,殺手比爾已經如是使其餘兩人清醒了過來!

“是你!”

殺手比爾最先使之清醒的囚徒驚叫道,緊接著其餘兩人也同時認出了他,要知道,殺手比爾雖然並未正式成為組織中的成員,還是剛剛結束了訓練營的小菜鳥,卻已經是組織中眾人皆知的第一新人了,在血腥不低於此地的訓練營,殺手比爾手上結束生命的人,絕不低於兩位數!同時他也是公認的,最有可能成為新一任的王牌殺手的那個人!現在的情形,詭異的讓人看不清本能看清的東西,三個囚徒在短暫的驚訝後,又同時陷入了沉默中,他們自然知道,此前殺手比爾的任務,正是派遣到弗裏島來殺那位凱恩領主!

叛變……這滋味,可不讓人覺得舒服。

殺手比爾躬身行了一禮,緩緩說道:“傑爾斯先生,很難過在這裏見到您!”

“1號?”那個被稱作傑爾斯的囚徒嘴巴張了張。

“是的。”殺手比爾語氣十分平靜,“如你們一樣,我這一趟任務也很不順利,換句話說,我失敗了!”

“所以,你選擇了活下去?”傑爾斯眉毛一揚。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傑爾斯沉默了,他看了一眼端坐著的艾略特,又看了一眼審訊官,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

“你是來殺我的?”

“是的。”殺手比爾沒有否認的意思,也不需要否認。

“那麽,動手吧!”傑爾斯冷笑起來,“組織的強大,不是你這個小殺手能抵抗的,我勸你冷靜一下,別兩麵不討好,死得更慘!”

“承您吉言,我會注意。”殺手比爾同樣沒有什麽怒火。

一旁靜靜了看著的艾略特先生這時候開口了:“要知道,我同樣不是一個殘忍的人,寬容對我而言亦是一種美德,比爾先生,作為對閣下的信任,這三個囚徒,可以有一個活下來,我要看到你真正的選擇,我想你不會令我失望吧?”

這三個囚徒……傑爾斯很顯然,是屬於首領那一類……

殺手比爾的眼神掃過三個囚徒,沒有任何一個理會他,沒有乞求,也沒有怒罵。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殺手比爾的手指一個一個點過去,然後接過了審訊官謙虛送上的一把小刀,小刀最終停留在了傑爾斯的脖子邊。

“不好意思,先送你一程吧!”

殺手的選擇很幹脆,並沒有讓周圍的看客等待多久,一刀子下手,原本幹淨利落,就要再見到血腥場麵時,艾略特忽然出手了,他隻伸出了一隻右手的手指,在空中輕輕一點,一道藍色的波紋就這樣在空氣中延展開來,原本快如一道影子的小刀忽然靜止住!

殺手比爾原本便是一身傷病,縱然艾略特的魔法技巧精細無比,也讓他忍不住胸口悶了一下,直截了當地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艾略特先生站了起來,臉上依舊是和善的微笑:“不得不再說上一句,我的寬容心再一次勸說我挽救一個人的生命,比爾先生,你先退後吧!”

殺手比爾拒絕了審訊官的協助,站了起來,默默走到艾略特身後,沒有再看一眼那三個囚徒。

艾略特笑著走到傑爾斯的身旁,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由於隔音魔法,殺手比爾並不知道艾略特說了什麽,隻看見說完之後,傑爾斯怨恨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後沉默著在審訊官的帶領下回到關押他們的地方。

艾略特說的,自然不是什麽好話……

“我們該走了!”艾略特率先往審訊室外走去,“這裏交給審訊官收拾吧!”

關押三個囚徒的地方,是一間狹窄的密室。

傑爾斯又恢複了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被帶回來時同樣寂靜無聲,他直接躺在又冷又硬的石板上,身上的痛苦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他當然知道這是審訊官閣下做的手腳,隻是他非但不能活動哪怕一根手指頭,連開口說話的權利也被剝奪,隔絕疼痛的秘術施展不了,又無法昏過去,一陣又一陣的痛覺如同波浪一般無法停息!

此刻,死亡便是寬恕!

然而傑爾斯除了乞求寬恕,卻還做著些別的事情,比如……

方才殺手比爾再為他們解除秘術時,敲擊的節奏!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這自然不是隨意為之,傑爾斯的職業敏感性讓他記住了殺手比爾看似隨意的敲擊動作,然後將這一下又一下的節奏整理出來,翻譯成密碼文,再通過第一序列通用密碼書,翻譯成口語!

傑爾斯的眼睛裏有了一絲光芒!

“我是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