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斯並沒有離開弗裏島,作為一個稱職的奴隸販子,他相信在這裏能夠找到他要的機會,一個賺取利潤的機會。整個西大陸幹奴隸販子這一行的,反而是在大陸北方更多一些,論及原因,還是北大陸智慧種族繁多,戰爭頻繁。但隨著禁奴運動的推動,北方的奴隸貿易漸漸轉入地下,沒有深厚的背景很難介入這一行,馬爾斯就深受其苦。為了避免損失的擴大,開辟南方市場就成了大多數背景不深的奴隸販子的選擇。

奴隸的來源,主要是西大陸以西大洋上生活的土著,以及大陸上的因戰爭被俘而無法贖回的士兵,此外也有一些捕奴隊,在一些人類不能控製的地方捕捉的異族。馬爾斯在這方麵很有手段,大陸北方的奴隸販子裏,應當算是惡名累累的那一類,為了搶奪那些抓捕奴隸的島嶼,也和其他同行多有過爭端,這次親自帶著一船奴隸南下,也是聽說這裏有了一條新的奴隸貿易線路,想來探探風聲,看看有沒有進一步合作的可能。當然名義上,馬爾斯隻是一個農產品貿易商人,和他競爭的同行,也大多選擇了各種千奇百怪的職業作為掩護。

弗裏島上,負責這件事情的凱恩,卻是個極其難纏的家夥,幾番談判下來,反倒被摸透了自己的底線。想到這裏,他不禁暗恨起那些和他作對的奴隸販子起來,竟然出賣了自己,先一步和凱恩簽訂了合約,而且還如其願降低了價格,真是一群廢物!不過恨歸恨,生意還是要做的。

這一天,為克裏斯多夫子爵舉辦宴會的邀請送到了他的手上,馬爾斯驚喜異常,子爵的身份,可不是他能接觸到的,老奴隸販子不禁琢磨起其中的含義起來,難道是借著這機會索賄?他向來不憚於以最大的惡意揣摩世人,一個子爵無緣無故來到這偏僻的弗裏島,要說沒有原因,他肯定是不信的,隻要有原因,他就有信心能投其所好!

宴會的時間是在晚上,所以粗鄙的奴隸販子難得精心打扮了一下自己,挑選了一套紳士的穿著,等時候差不多了,才在仆從的陪同下,上了前往山莊的馬車。拉車的是弗裏島當地的六足馬,速度雖然不快,卻很平穩,再加上路上還算平坦,所以也感覺不到顛簸。隻是離開大路從小道進山莊時,道路有些彎彎曲曲,馬爾斯打開馬車壁窗看看風景。

“是你!”

“是你!”

幾乎是兩個同樣憤怒的聲音響起,約書亞是馬爾斯的老對頭,老仇人,在幾十年的時間裏,兩人互相坑過對方無數次,也分不清到底誰說得上是對,誰又說得上是錯,此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馬爾斯早就忍不住了,最新簽訂的奴隸降價的合約,就是這個家夥挑頭的!

馬爾斯找了半天,沒找到可以攻擊到同在馬車上的約書亞,靈機一動,脫下了腳上的鞋子,狠命丟了過去,巧的是,約書亞也打得同樣主意,兩隻鞋子在空中交錯而過!不幸的是,兩人都走了狗屎運,鞋子準確地砸在了憤怒不已的兩人頭上。

“哎呀!”馬爾斯挨了一下,立刻疼得跳了起來,他們這些商人,自然沒有時間學什麽武技,又都是一把老骨頭,這麽被砸一下,什麽風度都顧不上了。

“你——”馬爾斯氣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兩人又都不肯讓對方的馬車先走,隻好僵持在路上繼續並肩而行。做生意做到這個年紀,矛盾已經不是一句話能解釋清楚的了,兩人大眼瞪小眼,仿佛眼神能夠將對方殺死,就在這時候,隻聽見“哢哢”一聲,馬車都停了下來,目的地到了。

馬爾斯這時候才想起,自己的一隻鞋子還在約書亞的馬車上呢!但向他要是絕對不可能的,想了想,覺得他扔過來的鞋子跟自己的顏色差不多,磨蹭了一下,便將自己的腳套了進去……

下馬車時,馬爾斯和約書亞都有些尷尬,下意識看了看對方的腳,冷哼了一聲。

“你們在外頭等我!”馬爾斯隨口對自己的仆人喊道。

……

“當你老了,頭發白了,睡意酣沉,,在火邊打盹,請拿下這本書,細細品讀,回想當年的溫存。那是你昔日的眼波,還有那眸影的幽深,多少人鍾情你那優雅。歡樂的韶華,仰慕你的芳容,亦誠亦假。隻有一人深愛你朝聖者的追求,愛你漸漸衰老的哀愁。彎下腰,在火焰熾紅的爐柵旁,低聲地,淒婉地,訴說愛的消亡,看那愛神正漫步在頭頂的山崗,在群星中掩藏臉龐……”(注)

遊吟詩人一邊彈奏著七弦琴,一邊用古老的腔調唱著詩人的歌謠,來往的仆人不斷擺上各種食物和酒水,剛剛走進宴會場所的客人各自交談,談論的主題大抵都是關於剛到的子爵閣下。弗裏島上有些名望的人,都帶上了自己的兒女,這是貴族宴會的傳統,老鎮長也來了,他帶著大女兒艾麗莎小姐和二女兒艾美小姐,是宴會上最美麗的明珠。

宴會的焦點還沒有出場,因此所有受邀而來的人也比較隨意。

“凱恩回來了?”老布蘭特走到亞倫身邊,問道。

“剛回來!”亞倫給了明確的回答,“現在應該是去見子爵閣下了!”

“哦,那就好。”老布蘭特嗬嗬笑道。

亞倫騎士有些不明白老布蘭特笑容裏的意思,湊過去問道:“鎮長大人,你昨天不是說凱恩回來得越晚越好嗎?”

“昨天是昨天,昨天我可不知道會有一位子爵出現在弗裏島上!”老布蘭特聲音很小,小到隻有亞倫才能夠聽見,“算了,這些事情你自己去問小凱恩吧!”

是的,凱恩已經回來了,剛剛回到港口,就有一個仆人飛快地迎上去,將克裏斯多夫子爵一行人的到來和宴會的事情告知了他,這時天已經快黑了,在船上,剛剛處理完阿雲的事情——事實上也沒怎麽處理,並沒有什麽人登上女神號,不過據阿雲說,要找他的人算是沒有發現他在船上。因此回到弗裏島上之後,還來不及安排好其餘人,便飛快回到了莊園,然後匆匆換上了一身衣服,去拜見千裏而來的子爵閣下。

“凱恩先生?”克裏斯多夫似笑非笑地問道。

“正是。”剛剛結束航行的凱恩還是一副疲倦的樣子,不過強打著精神,臉上滿是笑容,“子爵閣下能來到弗裏島,真是我等的榮幸!”

“聽說凱恩先生也是有勳爵的爵位的?”克裏斯多夫顯然對弗裏島上的人有一番了解。

凱恩的勳爵爵位可有些來路不正,跟這位比較起來,也跟平民沒什麽區別,隻好尷尬回答道:“是。”

克裏斯多夫很喜歡掌握住對話的節奏,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他下意識的習慣,因此當凱恩說完,他並沒有把話接下去,而是盯著凱恩看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弗裏島上隻有閣下是貴族,有些事情嘛……希望閣下不要辜負了貴族的榮耀!”

這句話說的頗為突然,縱使凱恩心裏有些準備,也被這句話嚇得不輕!什麽是貴族的榮耀?這句話說輕了是懷疑凱恩的能力,說重了,就是打算要換人了!貴族的榮耀,凱恩當然從未把他當回事,但此刻克裏斯多夫這麽平平淡淡說出來,卻讓凱恩冷汗直流,弗裏島他呆了這麽多年,可是他的*!微微抬起頭,克裏斯多夫的眼睛裏並沒有什麽異常,凱恩小心翼翼地說道:“這是自然,身在弗裏島,貴族榮耀即是我的榮耀!”

“哈哈!”克裏斯多夫忽然笑了起來,“那最好,那最好。”

說完,克裏斯多夫又閉上了嘴巴,看著凱恩一副窘迫不安的樣子。

兩人的權勢地位差距太大,縱然凱恩心狠手很,在一位子爵兼總督公子麵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隻好跟著保持沉默。

“宴會快要開始了!”克裏斯多夫終於開口說道,“還要多謝閣下和鎮長先生的款待!”

“這是我的榮幸。”凱恩鬆了一口氣,行了一個貴族禮然後說道。

克裏斯多夫又問:“聽說,凱恩先生剛剛出海回來?”

凱恩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身為弗裏島唯一的帝國駐軍,剿滅威脅到本島的海盜,我義不容辭!”

“這麽說,凱恩先生,你是在沒有戰艦的情況下,獨自去剿滅海盜了?”克裏斯多夫接著問道。

凱恩忙解釋道:“並非如此,隻是因為我的手下抓到了一些海盜的內奸,拷問出了一個離弗裏島很近的小型海盜巢穴而已!”

“隻是這樣?”克裏斯多夫笑了一聲,沒有要凱恩解釋的意思,又轉口說道,“既然隻是這樣,那麽凱恩先生,您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想必剛剛經曆的戰鬥,也使你十分疲憊吧?”

“不敢……”凱恩還想說什麽,就看見克裏斯多夫揮手示意他離開了,凱恩還想找老布蘭特問清楚情況,當下也不多說什麽,又行了一禮,然後離開了這個房間。克裏斯多夫坐在椅子上,有些疲倦地摸了摸額頭,看著凱恩的離開,嘴角不覺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來。

(注:這是西方詩人葉芝的詩歌,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