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暗獄,諸神為牢籠,眾生為枷鎖,我將指引你們,為自己的王。我將指引你們罪與罰,指引你們生命皆有的罪惡,讓你們了解活著便是莫大的刑罰,死亡即是永恒的饒恕;我將指引你們神皆有的罪惡,神不是超脫的,他們從未降臨人間,是因畏懼再入牢籠無法逃脫;我將指引你們眾生皆有的罪惡,永恒不死是為最大的刑罰,歲月蒼老,我將走向死亡,回歸一片虛無,而你們將繼續活著,承受歡喜的悲痛,命運的安排,以及不朽的寂寞!”

這段文字,是《死神教典》的卷首語,“密蝶”所有成員都奉為至理的一段話。瑪法小姐如同往常一樣,對著窗外的不朽星辰吟誦起這段話的時候,弗裏島上的人們,正實實在在演繹著她的話,或者瘋狂,或者無辜。

埃爾維斯迷宮的寶藏是一個可怕的引子,讓所有冒險者開始的爭鬥,波及到了所有人,他們想著埋在地下的金幣,也想著別人懷中的金幣,他們幻想一夜暴富,從此遠離這讓他們厭倦的冒險者生活。畢竟小說中的冒險者的浪漫,隻存在於貴族們的無病呻吟,日複一日的四處跋涉,足以讓任何熱愛這份職業的人感到疲憊。

事態變化極快,短短的半天時間,凱恩接到的殺人傷人事件就多達三十幾起,冒險者瘋狂湧向弗裏島南部的途中,所有的秩序被刻意的忘記了,僅僅因為口角之爭就可以動手殺人,森林中的獵戶也成了冒險者追逐的獵物——冒險者希望能拷問出一些具體的線索,於是從北部山脈到南部丘陵,盤問演變成了強行詢問,演變成了武力逼迫,然後進一步演變成了有計劃的屠殺,原因隻有一個,帝國法律規定:帝國的軍隊隻對帝國承認的公民負責,而弗裏島上的土著居民顯然不在此之列,此外,帝國的法律裏有這樣的條目,任何古代遺跡被帝國公民發現,該公民有權獲得其中一半財富的所有權!

“凱恩,我們再不動手阻止的話,事情會演變成不可收拾的!”亞倫和奧斯汀都在凱恩的書房裏,緊急討論這件事,奧斯汀皺著眉頭翻閱著手下,一邊對凱恩說道,“現在已經有好多個村落,遭受了冒險者的攻擊,村民死傷慘重,我們再不站出來,以後的公信力可就沒有了!”

“這是屠殺!”亞倫很憤怒,他睜大了眼睛,就差拍桌子了,盯著凱恩喊道,“大陸和平幾百年了,還從沒有過這樣的屠殺,特別是屠殺還是在某些人的默許下!這是弗裏島的恥辱!”

“亞倫,你說的某些人,不是把我們也帶進去了麽?”凱恩也覺得麻煩,隻能苦笑道。事情的發展很快脫離了他的預計,很明顯,是有人混在冒險者中推波助瀾的,人們的從眾心理很容易讓瘋狂者變得更瘋狂!此時的局勢,竟是像極了凱恩等人在惡龍島上那般,隻是凱恩從暗處到了明處,手上也沒有如密蝶一般強橫的武力鎮壓混亂的冒險者。

“我知道你們想什麽,難道我不想動手嗎?不說別的,克裏斯多夫子爵就已經來催促過三次了!可是,你們也知道,我們的正規步兵隻有兩百人,冒險者的數量可不僅僅是兩千人!”凱恩無奈地擺了擺手,激動地說道,“是的,我們還有許多隱藏在暗中的人手,可是那些可能出動嗎?難道要借助那些港口的奴隸?一旦讓我們的士兵也損失在這場無謂的爭鬥裏,那才是最大的犯罪!”

亞倫不滿凱恩的保守,冷冷道:“難道那些屠殺者就不用該得到應有的懲罰嗎?”

“帝國的法律……”

“帝國的法律總是要人來解釋的!”亞倫拍起了桌子,怒道,“你不要用它來逃避你的責任!”

說完亞倫的氣還沒有消,哼了一聲,轉過頭甩門出去:“我帶我的騎士們趕過去,你們如何選擇,與我無關!”

嘭!

門發出一聲巨響,凱恩歎了一口氣,房間裏剩下的兩人都知道亞倫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對於他的選擇,也沒有絲毫奇怪。亞倫對他的憤怒,說起來還是出於對他的愛護,凱恩再度苦笑一聲,對奧斯汀說道:“這可不好辦了,弗裏島上的人都知道,亞倫是我的兄長,他都動手了,我要是還裝看不見,就裝不下去了!”

“凱恩,這次你確實過於小心了!”奧斯汀也有些覺得凱恩太過謹慎,謹慎得不像他以前的風格,“就算有藍血人的組織在暗中出手,也未必會和我們正麵交鋒!”

“你太低估他們了!”凱恩揉了揉額頭,他說的藍血人,經過這麽多年的隱藏,實力的積累也是恐怖的,特別是經過某些特殊渠道的情報驗證,更是讓凱恩對藍血人戒備不已,“‘藍魚’這個組織當年可是讓整個大陸頭疼的組織,現在雖然沒落了,也不是我們惹得起的。弗裏島上,我們也呆了好幾年,可是竟然到現在,還沒有發現任何關於‘藍魚’的線索。特別是這次事情,很顯然就是他們做的手腳,但事先我們可沒有收到任何風聲!”

“子爵閣下那裏怎麽說?”奧斯汀想了想,問道。

“還能怎麽說——”凱恩滿臉的無奈,“亞倫都出發了,我總不能看著他送死去吧?要知道,被幻想中的金幣晃花眼睛的冒險者,在被阻攔發財夢的時候,可不在乎多殺幾個人!”

……

“我的騎士先生們,集合!”

亞倫向來雷厲風行,也沒有和凱恩繼續磨蹭,集合了手下的十幾個沒有徽章的騎士,便出發向森林奔去。

“我們的職責是什麽?”亞倫大喝道。

“維護秩序,守護弗裏島!”騎士們都是亞倫一手訓練出來的,也都像是和亞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整齊劃一地大吼道。

穿過了山脈,便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這裏覆蓋了茂密的森林,森林裏沒有明顯的道路,如果不是長久居住在這裏的獵人,很容易迷失掉方向。亞倫已經沿著這個方向巡邏過好幾次,所以很輕車熟路地沿著冒險者一路破壞的方向,找到他知道的各個村子。

一個冒險者冷笑著伸出了他的手,眼前的小女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反倒是激發了他的獸欲。一具中年男人的屍體被釘在門上,鮮血不斷流下來,少女努力讓自己堅強起來,眼淚卻終究忍不住,那是她的父親!衝進這幾戶人家的冒險者有十幾個,他們的實力不是常年和野獸打交道的獵人比得過的,冒險者們開始時不過想借一些食物,順便問一下有沒有迷宮的線索。隻是少女的美麗始終無法遮掩,冒險者見色起意,決心做一次強盜的生意!

“哈!”冒險者冷笑一聲,像跌倒在地上的少女撲過去。

“嗤!”

少女“啊”地尖叫一聲,蒙住了臉,兩隻腳拚命地四處亂踢。可過了半天,依然沒什麽動靜……臉上一片溫熱的東西,是什麽?少女雙手發抖,露出一條小縫往外看去。

少女驚得睜大了眼睛,那個強大的冒險者的脖子被一支長箭貫穿,“咕咕”往外冒著血,少女的臉上已經沾染上了許多!冒險者想要回頭看看是誰射出的箭,卻終究轉不過頭去,便驀然倒地。

從樹林裏出來了一隊騎士,為首的正是亞倫。

這裏的屋子都是石頭壘成的,但冒險者依然點起了大火,因為燃燒不徹底,黑色的濃煙直衝天空。幾具屍體顯然是反抗過冒險者的,被泄憤的冒險者切成了幾塊,可怖之極,一個少女衣衫散亂,躲在角落裏嚶嚶哭泣。

亞倫眼睛成了紅色,怒喊道:“這群渣滓,格殺勿論!”

亞倫的長劍隱隱有了血色,衝向了反應過來的冒險者,憤怒下的騎士比平時強悍的許多,一劍揮下去冒險者還來不及反應,腦袋便高高飛起,飆起一蓬血雨……

殺也殺光了,亞倫心裏卻始終無法釋然,空落落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許多年前在帝都的一個夜晚。

這究竟是誰的錯?

少女終於止住了哭泣,卻不敢上前和騎士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亞倫問。

少女依舊隻會沉默。

“你的親人都死了?”亞倫又問。

少女神情一片呆滯,漠然地點了點頭。

亞倫問得有些殘忍,但他卻不得不繼續問:“你還有別的什麽親戚嗎?”

少女搖了兩下頭,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點了一下頭,然後頓了一頓又搖起了頭。

“沒有?”

少女仿佛忘記來說話,點了點頭確認了她的回答。

“這條路我也走過許多次,想不到……”在弗裏島上呆了這麽久,亞倫已經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自己守護的家。亞倫很想站出來把所有冒險者趕回大海去,讓弗裏島回到以前的平靜。隻是誰也知道,其實從凱恩和他們到來的那天起,弗裏島便已經不可能平靜下去,“你一個人了,就跟著我走吧,至少更安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