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這一巴掌打得極重,臉上立時現出五個手指印。

慧聰道:“那你還不殺了他!”

“好,我就殺他!”話音未落,手中的雪月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眾人瞪大眼珠,他們想看一看這個忘恩負義的人是如何殺死自己的。

可是,雪月刀忽然改變了方向,極快地,刀光射向小蓮。

原來,他這是在裝瘋。

他的目標不是丁一,也不是摘月宮主,而是小蓮。

在他看來,造成他今日下場的人是小蓮,如果不是她有了鐵匠之王的骨肉,那麽,他也許已經實現了夢想。

所以,他要殺了她,殺了使他夢想成空的人——

雪月刀乃無敵之刀,雪月刀出手,世上誰還能與之為敵?

曹公公感到很滿意,如果雪月刀的方向不變,那麽,小蓮的頭肯定會落地。

他相信,以雪月刀如此快的速度,世上沒有人能改變它的方向。

因此,他確信小蓮死定了。

是的,這世上是沒有人能改變雪月刀方向,可是他忘了,世上還有一種武功叫做乾坤小挪移。

這種武功可以挪動乾坤,更況一柄刀?

他隻覺得天地微微一顫,雪月刀在這一顫之間變得無比溫馴。

不知它真的不能殺人,還是不想殺人,它被一雙手輕輕接住。

接住雪月刀的是丁凡。無敵快刀,物歸原主。

接著,劍光閃動。

劍光使他睜不開眼。

但他很想看看,劍是什麽樣的劍。

他知道,這是他心儀已久,夢想已久的風花劍。

他想看,卻看不見。

他隻看見風花劍的劍鞘。

劍鞘是美麗的。

極致的美麗,盡在風花雪月。

可惜,花不是飛花。

雪卻是鮮血。

自己的血。

風花劍又殺了一個人,一個出賣和背叛的人,一個早就該死的人。

風花劍是正義之劍,懲惡揚善之劍,丁一又用自己的劍,捍衛了這個真理:邪不勝正,正必勝邪。血未流,人已死……

眾人從望天崖上緩緩離去,小蓮說:“丁一,多虧了她,我們才及時趕來。”

小蓮說的她,是指默雪兒。

丁一對小蓮道:“娘,你們如何找到這裏的?”

小蓮道:“在山腳下,我們發現有無數麻雀在山腰盤旋,覺得奇怪,便上了雪山,後來發現了幾行腳印,便跟著來了”。

默雪兒望著丁一,說:“我對你說過,有一次我尋死,結果有人救了我,救我的便是姑姑。”

丁一驚詫地望著小蓮,說:“娘,她也叫你姑姑?”

小蓮笑道:“隻準你叫我姑姑,不準她叫我姑姑?”

丁一不語。

小蓮又說:“你這樣對她,她這樣對你,這不公平。”

丁一不語。

小蓮傷心道:“你不知道,當我聽了她的遭遇後,我為她流過眼淚。”

丁一終於說道:“我知道。”

小蓮詫道:“你知道?”

丁一道:“是她告訴我的。”丁一說的她,也是指默雪兒。

小蓮笑望著默雪兒。

默雪兒憂傷道:“姑姑,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所以才告訴他一切……”

小蓮道:“如今相見,你應該高興才對呀。”

默雪兒笑不起來,她對黑熊道:“黑熊,還不向你大哥道歉。”

黑熊一直不語,他跪在丁一麵前,說道:“大哥,對不起……”

丁一笑著扶起黑熊。看見丁一笑,默雪兒才笑了。

默雪兒笑起來的時候,很美麗,她說:“我離開霸天樓到雪穀去找姑姑,路上遇到黑熊昏倒在地。

“我救醒了他,他嘴裏一個勁地喊:我要殺了丁一,殺死丁一。

“我覺得事情有些奇怪便帶黑熊一同去找姑姑了。”

就在這時,後麵有人叫道:“丁一,等等我!”

丁一回頭,立時驚呆了——

飛奔而來的卻是梨花。

“梨花,你怎麽沒死?”

“你想我死嗎?”

“為什麽你要救我?”

“因為你不能死。”

“難道隻準你死,不準我死?”

“不是不準你死,而是你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手上。”

丁一怔住,繼而他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轉臉對默雪兒道:“你叫梨花殺我,究竟給了他多少錢?”

默雪兒臉一紅,瞪了梨花一眼,道:“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他。”

梨花叫道:“你不給我錢,我答應過你的事就算了。”說完,如飛般掠到了最前邊去了。

下山後,梨花說:“你們到哪裏去?”

默雪兒道:“去看一個人。”

“誰?”

“季季。”

“她在哪裏?”

默雪兒道:“她在斷劍崖。”

幾天後,又是大雪紛飛。

斷劍崖來了三個人,他們是丁一、默雪兒和黑熊。

在此之前,小蓮一個人回雪穀,丁凡和慧聰回摘月宮。

千殺王和白龍本想回孤島去,但由於靜無失了功力,便由他們護送湯兒回天禪寺,他們一起的人最多,有五個人,除了千殺王,白龍、湯兒和靜無,還有迷途知返的靜貧。梨花則天馬行空,不知去了哪裏……

斷劍崖上依舊是白雪覆地。

雪的白是一種蒼白,一種純淨和一種淒涼。

在這無際的白當中,有兩棵樹。

樹很青,很孤單。

如果不是有兩棵,它們會顯得更孤單。

“又長高了。”丁一喃喃道。

樹的前麵是一座墳。

丁一知道,墳墓裏的人叫季嘯天,是他的風花劍殺死的,每次在樹下,丁一就覺得愧疚。

不是他殺了不該殺的人,而是他對不住季季。

季嘯天絕對是該死的人,但對季季來說,他令她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愛。

一個從小在父親的百般嗬護中長大的孩子,忽然沒有了依靠,這種悲傷丁一也想象得出。

墳墓上也落滿了雪。

他們站了一會,整個人也白了。

墳墓的左邊是一條路,沒有積雪,顯然是有人剛剛掃過。

沿著這條路往前走,約二百米,他們看到了一個水池。

水池不大,但水很清。

丁一走近去看,見裏麵有一條紅色的魚在遊。

“這麽寂靜的地方,小魚多寂寞呀。”丁一自言自語道。

“小魚是不會寂寞的。”默雪兒接道。

“為什麽?”丁一望著她:“它沒有同伴,怎麽會不寂寞?”

“它沒有同伴,但有人陪它。”默雪兒。

丁一憂鬱道:“就算有人陪它,也隻是暫時的,我們走了,就沒人陪它了。”

默雪兒還沒有答,有人笑道:“你們走好了,我會陪它的。”

丁一抬頭,看見了一個人。

這個人開心地笑著,在大雪中,她的笑臉看起來也很燦爛。

她的手裏拿著一根大樹枝,一邊掃地上的積雪,一邊快步而來。

丁一呆住了,他不相信,眼前這個快樂地笑著的人竟是季季。

在他的記憶中,季季是充滿了仇恨,怨怒和憂慮的,她甚至沒有對他笑過一次。

在丁一驚愕之際,季季到了丁一跟前。

季季笑著叫了一聲:“姐姐!”

丁一又驚——

姐姐?誰是她姐姐?

隻聽默雪兒道:“季季,姐姐沒騙你,我說過會帶丁一來見你的。”

丁一驚望著默雪兒:“你們……”

默雪兒笑道:“我跟季季以前是仇人,現在是姐妹,你是不是覺得奇怪?”

丁一感到不可思議,他又望著季季行動自如的腿,說道:“季季,你的腿?”

季季道:“是姐姐幫我治好的。”

丁一一把扔掉季季手中的

樹枝,攔住她的手,高興道:“走,我們走!”

季季卻甩開他的手,說道:“到哪裏去?”

丁一道:“離開這裏。”

季季道:“該離開的時候,我自然會離開這裏的。”

丁一心一沉,道:“季季,你還在怪我,怪我把你一個人丟下?”

季季先是點頭,而後搖頭道:“多虧你把我扔下,不然,現在我對你肯定還像以前那樣仇恨和冷漠,我自己也仍舊生活在痛苦和絕望中。”

頓了一下,季季接著說道:“如果你沒扔下我,不知什麽時候我才能有這種開心的笑。”

丁一疑惑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應該謝謝默雪兒姐姐。”季季緩緩道:“兩個月前,你把我扔下,我心裏是又怕又恨,怕的是茫茫雪野隻我一個人,恨的是你竟然真的自己走了。

“就在我艱難地在雪地上移動輪椅的時候,有人正要殺我,幸好默雪兒姐姐救了我。

“她本來要帶我找你,可是我拒絕了。

“我恨你,再也不想見你……在姐姐的幫助下,我回到了斷崖。

“在這裏,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我知道,你待我好,一直容忍我的冷漠和無情,是你覺得欠了我什麽……

“你知道我是一個離開別人的照顧便不能活下去的沒用的女人,所以你要照顧我,就像我爹以前照顧我的那樣。

“因為你是一個很負責的人,就像你的劍從來不會錯殺好人……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照顧,我要證明給你看,離開你我照樣能夠很好地活著。

“以前,我那樣冷漠地待你,就是要你離開我,而你沒有離開我的原因,是出於對我的愛護,這種愛不是男女之間的愛……”

丁一想插嘴,季季也不讓他說,她繼續道:“回到斷劍崖後,我就在斷劍崖跟姐姐學做飯,學洗衣服,我的心情漸漸開朗了,當我第一次微笑時,姐姐也治好了我的腿……”

默雪兒想說句,季季也不讓,她說道:“姐姐從很遠的地方給我弄來糧食,她見我有時候一個人寂寞就給我抓來三隻小魚,我問姐姐這是怎麽回事。

“姐姐說,你看見魚兒歡樂地嬉戲心情會憂傷,如今隻剩一隻了,它也很孤單,很寂寞,需要我的陪伴……

“其實,姐姐知道,如果沒有魚兒,我會更孤單的,姐姐的善解人意真的令我感動……也就在這裏,姐姐向我敞開了心扉,她對你的癡愛使我流淚……

“你知道,我爹死的時候我沒掉過一滴淚,這次我卻流了很多……我雖然在斷劍崖,但姐姐卻把你的情況告訴我。

“在這裏,對你的仇恨沒有了,有的隻是感激。當我原諒你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個世界美好……”

不知何時,雪停了。陽光照著白雪,也照著季季燦爛的臉,她頓住不說,她在等丁一說。

丁一剛才似乎有許多話要對季季講,可忽然間他覺得那些要說的話已經沒有必要說了。

他轉臉對默雪兒道:“以前你那麽恨她,怎麽突然變了?”

默雪兒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隻覺得既然你待季季那麽好,自己也應該好好待季季。”

丁一道:“就這麽簡單?”

默雪兒道:“你以為有多複雜?”

丁一道:“我擔心這是你的陰謀。”

默雪兒道:“為了得到你,要這點陰謀算得了什麽?”

丁一道:“如果是這樣,我絕不娶你!”

默雪兒道:“如果你不要我,我還會耍別的陰謀的。”

饒是她向來直話直說,說了這句話,臉上已是緋紅。

季季這時道:“昨晚我做了一夢,夢見你們今天要來,便做了幾個菜,還特地備了些酒,走吧,去嚐嚐!”

季季的話剛說完,大家就聞到隨風而來的菜香和酒香。

丁一馬上抖落身上的白雪,笑道:“我已經好長時間沒喝酒了!”

斷劍崖上,有一道彩虹,橫跨天空。

雪映彩虹,天地分外美麗。

(全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