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慕容心漂渺的聲音又道:“你有沒有想好,在把慕容集改成葉家莊之前,怎樣殺掉慕容心?”

葉寒握刀的手不僅顫抖,差點連刀也拿捏不住,他顫聲道:“沒……沒想……好。”

“請你告訴穆清道長,他的手臂是什麽刀砍斷的。”

葉寒麵對穆清,道:“是慕容刀。”

慕容心忽然大笑。笑聲真切。

不漂渺,也不遙遠。

笑聲就在屋裏!

而屋裏可以藏身的,就隻有那具紅色的棺材。

穆清和葉寒一齊盯著棺材!

果然,棺材裏緩緩坐起一個人。

棺材蓋不知什麽時候被掀掉了——一個女孩,美麗而醒目的女孩,慕容心!

葉寒驚得張大嘴,手裏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穆清一片茫然。

他不相信,不相信棺材裏的慕容心可以砍斷他的手臂!

慕容心坐在棺材裏,冷冷道:“穆清道長,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刀可以砍斷你的手臂?”

不等穆清回答,慕容心接道:“我說過,不殺人的刀才是好刀,可是……”

她頓了頓,又道:“天下任何刀,都是以能不能殺人,殺什麽人,殺多少人而分優劣,我說的不殺人,並非殺不了人,而是以什麽方法殺人……”

慕容心笑了笑,然後道:“刀之所以能夠殺人,那是因為它有速度,而一旦擁有這種速度的刀才不會失敗,才是好刀。”

穆清在聽,他聽清了慕容心的每一句話。

他明白慕容心的分析是對的,但他還是不相信,不相信世上有這種速度。

隻聽慕容心接道:“那種殺了人又好像絕沒殺過人的刀才是刀中之王,就像丁一的風花劍……”

風花劍……天下沒有人見過風花劍是如何入鞘的,風花劍可以殺任何人,但沒有人能說出風花劍是如何殺人的。

風花劍是一柄正義之劍,並非殺人的劍,所以,它才無敵!

誰敢說,風花劍不是一柄好劍?

刀其實也一樣!

世上所有的好刀都一樣:那就是它擁有非凡的速度!

這樣的速度,慕容心有嗎?

穆清不相信,他不相信慕容刀也到了這種境界。

他望著慕容心。

她的臉在搖曳的燈光裏顯出妖豔和自信。

慕容心仍坐在棺材裏,她好像舍不得離開棺材。

慕容心道:“要不要我試給你看看?”

穆清歎氣道:“我已經不信了。”

慕容心道:“嘴裏說的不算……”

“算”字還未落下,穆清隻覺得眼前的燈光一抖,好像有一道模糊的光影閃過,待他覺出有些不對的時候,葉寒已經倒下。倒在血泊裏……

穆清驚愕!

慕容心道:“這就是慕容世家的刀法。”

穆清的心裏十分悲哀,他有些絕望和淒涼,他發現自己真的老了,老得一點用也沒有了,老得立刻就應該死去!

如果剛才慕容心那一刀飛向他,他也一定躲不過。

隻聽慕容心道:“穆清道長,你覺得我的刀是不是好刀?”

穆清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可它殺了葉寒。”

“葉寒是我殺的嗎?”慕容心道:“你剛才看見刀是從我手裏飛出去,殺了人之後又飛回來的嗎?”

穆清抬頭,他注視著慕容心手裏的刀。

現在他也不敢肯定,刀是從她手裏飛出去的……她手裏的刀,好像根本就沒有動過。

可是,如果葉寒不是她殺的,又會是誰呢?

慕容心這時在笑,笑聲裏有著淒冷和狂傲。

慕容心笑道:“你說,我的刀可以戰勝摘月宮主嗎?”

聽到“摘月宮主”四個字,穆清也打了個冷顫,他緩緩道:“你要找摘月宮主決鬥?”

“他殺了我爹。”慕容心冷冷道。

“你有什麽證據?”

“一朵幽蘭花。”

“那是真的幽蘭花?”

“真的。”

“你以前見過?”

“沒有。”

穆清並不往下說,而是道:“你以為摘月宮主能夠殺死你爹?”

慕容心沉默了一會,道:“我爹已經死了。”

慕容心一直坐在棺材裏,不出來,好像隨時準備躺回棺材裏去。

父仇女報,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穆清忽然道:“你不該找摘月宮主報仇。”

慕容心一怔,道:“為什麽?”

穆清還未說話,門外有人答道:“因為摘月宮主並沒有殺慕容天民。”

隨著話音,從門口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坐在椅子上,男的在後麵推。

這當然是丁一和季季。他們好像在門口等了好久,好像專為說這句話似的。

慕容心和穆清都為他們的悄然出現而驚訝不已。

丁一推著季季走進來,停住,又道:“慕容天民不是摘月宮主殺的。”

如果說話的是別人,慕容心的刀早已朝他飛過去了。

可是丁一這樣說,她隻有忍著。她沒有把握一擊而中。

慕容心冷冷道:“你沒有權力說這種話。”

丁一道:“為什麽我沒有?”

慕容心道:“因為你不知道事情真相。”

丁一道:“你知道的,也不一定是真相。”

慕容心道:“可是,幽蘭花卻是真的。”

在燈影裏,丁一的身材修長,他始終注視著輪椅中的季季。

丁一道:“誰告訴你幽蘭花是真的?”

慕容心道:“花香。”

丁一微微歎氣,道:“花香是不會殺人的。”

慕容心道:“別的花不會,可幽蘭花會……”

頓了頓,接道:“你可以走了。”

丁一道:“怎麽要我走?”

慕容心道:“我不想再聽你說話了。”

丁一道:“我來,並不是跟你說話的。”

慕容心詫道:“你不是找我的?”

丁一道:“不是。”

慕容心道:“可這裏除了我,已經沒有別的人了。”

“穆清呢?”

“走了。”

“什麽時候走的?”

“我也不知道。”

丁一又歎了口氣,道:“既然他走了,那我也隻有離開……”

“你想到哪裏去找他?”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還是別走。”

“他還會回來?”

“會的。”慕容心道:“他有一樣東西在這裏了,他一定會回來取的。”

“你是說他的斷臂?”

“是的。”

“他還要斷臂何用?”

“你看看就知道了。”

丁一微微抬頭,他看見燈光下那截斷臂:

暗淡、無光。隻聽慕容心道:

“這條手臂是假的。”

丁一點頭。

慕容心道:“你在這裏等,我走了。”說著,從棺材裏站了起來,又從門口飄然出去。

她出去的時候,衣衫帶起一股風,將屋裏的燈都熄滅了。

丁一和季季就在黑暗中等。

良久,果然聽到有腳步聲,漸走漸近,此時夜已深,腳步聲是從街道上傳來的,寂靜的夜,寒冷收起了一切嘈雜的聲音。

腳步還在街的那一頭,聽起來就已經十分清晰了。

這人是誰,是穆清道長嗎?

這人在門口就停住了。

丁一從黑暗中望過去,雖然夜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他有一雙獨特的夜視眼,黑暗中的一切他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見排門被悄悄打開,輕得幾乎聽不到聲音。

接著,他聽到來人輕細的呼吸聲。從呼吸的頻率判斷,來人是個女人。

丁一暗笑,他知道來人一定不是穆清。

女人是誰?為何半夜三更到這裏來?

丁一想看清女人是誰,便死死盯住門開處——

可是,隔了許久,也不見女人閃身進來。

他可以聽出女人是在竭力屏住呼吸,她也在試探屋裏是否有人是否有危險。

丁一悄伸指,在季季的睡穴上點了一下,將她暫時點昏過去。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女人以為屋裏沒有對她不利的對象,便躡手躡腳從門口往屋裏摸。

丁一終於看見了女人的臉。

丁一差點驚叫出聲。

因為他看見的,是一張奇醜無比的臉。

這是一張他熟悉的臉。這樣醜陋的臉,任何人隻要見過一邊便很難忘記——這是林風的妻子梅子,這是閻羅門的殺手。

梅子不是死了嗎?

不是被梅重開殺死了嗎?

死去的人怎麽會在這裏出現……丁一驚訝不已,心跳不由得加快。

呼吸也粗重起來。黑暗中,梅子仿佛覺察出了什麽,整個人立時僵住。

幸好她的臉本來就已奇醜無比,丁一才看不出她的表情變化,但從她的神態看,她似乎被嚇了一跳。

丁一不想讓她發現,於是又屏住呼吸……

過了一會,梅子又往前摸索——

她的手裏,拿著一把刀,一把彎刀。刀鋒向外。

丁一想笑,可是他沒笑,他忽然發現梅子麵對著他微笑!

丁一不禁打了個寒顫,心道:糟糕!

難道自己被她發現了?

正想著,梅子開口了,她笑著說道:“不要躲了,我已經看見你了。”

頓了一下,又說道:“你趕緊動手吧,不然就晚了。”

丁一一聽就知道她還是在虛張聲勢,她其實根本看不見他。

這時,梅子接下去冷冷道:“你不動手,我可要殺你了!”

說畢,左手一揮,從袖中射出三道刀光。

刀光直奔丁一的咽喉!

丁一大驚,一個念頭閃過,原來她真的看見了我,她摸索的樣子是裝出來的。

他正要閃身,刀光一折,又飛回梅子的左手衣袖裏。

又是試探的一招!

周圍仍是寂靜無聲。

梅子長長籲了一口氣。她把右手的彎刀也收了起來,極快地走到棺材旁邊。

丁一瞪大眼睛,心中驚異道:“難道她要在棺材裏尋找什麽東西?”

隻見梅子雙手在棺材裏撫摸了好一陣,她的身體繞著棺材轉了一周。

可是,她仍是兩手空空,什麽也沒有。從梅子的神情看,她好像十分失望。

丁一想到:她是閻羅門的殺手,難道棺材裏有閻羅門要找的東西……

梅子在棺材旁呆了許久,又將雙手伸進棺材裏。

可是,她最後還是什麽沒找到,她輕輕歎了口氣,躡手躡腳地往門口退去。

她究竟在找什麽?是不是對中原武林有什麽不利?

還是有不可告人的陰謀……丁一很想叫住她,想從她嘴裏問個清楚。

可是丁一沒這樣做,因為他又聽到了另外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離得很遠,也很輕。梅子一定沒有聽到。

梅子退到門口,又小心地將排門重新關上。

接著,腳步聲迅速消失。

另一個聲音,卻是越來越響。

它好像並不在意有沒有人聽到。

丁一開始覺得有些奇怪,漸漸的,一團恐怖攫住了他的心——

他開始害怕起來。

他很想離開這裏。

他害怕黑暗,害怕這越來越響的腳步聲!

他覺得房屋也在抖動。他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麽響的腳步聲。

這不是人走路的聲音,而是故意裝出來的。

這麽黑的夜,靜的夜,這個人,為什麽要弄出如此巨大的聲響?

他不怕吵醒了別人?

不怕別人一刀將他宰了?

難道他就是穆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