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雖然不是一個鐵籠,但比任何鐵籠都牢固。

這裏四麵都是又硬又厚的岩層,腳下是地底。

唯一的出口便是離他們有十幾丈高的一個洞口。

洞口很小,僅容一個人的身子可以進出。

他們就是從這個洞口被一隻竹筐送入洞中的。

他們進洞後,洞口的鐵門便被鎖上了。

難怪薛夫人會說,隻有把他們對手關在這裏,他才可以放心。

其實,無論他的對手有多麽強大,隻要到了這裏,便不會對他有任何威脅。

幸好洞裏很大,他們才不會覺得呼吸困難。

送她們進洞的,便是月亮。她們對梨花說:“你不該多管閑事的。本來,我們可以殺了他的。”

梨花也有些憂傷,但他說:“我一定會幫你們殺了他的。”

她們歎息道:“你一到鐵籠裏,就再也沒機會了。”

梨花忽然笑道:“鐵籠是關不住梨花的。”

他的笑並沒感染她們,她們神情更黯淡,道:“但願有那麽一天,讓我們一道殺了他。”

不久,梨花跟紫裳就先後被送進洞裏。

洞雖然很大,但他什麽也看不見,隻看見一盞昏暗的燈吊在空中。

這盞燈是有一根很長的繩子垂下來的。燈就在他們的頭頂。

紫裳中了薛夫人的九裏飄香,現在還渾身無力,她隻能坐在地上。

梨花忽然聞到一縷香,他忙屏住呼吸,生怕薛夫人在洞裏也下了毒。

九毒教主的下毒方法是誰也想不到的。

紫裳好像知道梨花屏住了呼吸,她微微道:“這不是毒香。”

梨花怔了怔,紫裳又道:“女人身上的這種氣息,你不喜歡?”

梨花籲了口氣,暗道:“原來這是她的體香,九十多歲的老太婆還有這種芳香真是奇怪……”

隻聽紫裳道:“梨花,謝謝你。”

“為什麽要謝我?”

“沒有你求情,我早已死了。”

“沒有我求情,你也不會死。”

“為什麽?”

“因為薛夫人根本不想殺你。”

“據我所知,找他報仇的人都被他殺了。”紫裳道。

梨花沉默了一會,說道:“既使要謝,你也得謝薛夫人,因為不殺你的,是他而不是我。”

“他是我的仇人,我怎麽會謝他!”紫裳大聲道。

“仇人有時候也會變成恩人的。”梨花接著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人隻要能活著便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紫裳輕輕歎息一聲,蒼涼道:“我來這裏之前已下定決心,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可是,當下我失敗後,我又發現能夠活一天也是好的。”

“你真的這麽想?”

“真的這麽想。”

“金童是怎樣被薛夫人殺死的?”梨花忽然換了個話題,問道。

紫裳仿佛呆了呆,良久,她才說:“說來話長。三十年前,金童紫裳已經是名滿江湖的殺手,隻要我們答應要殺誰,沒有做不到的。

“因此,盡管我們殺人的酬金高得驚人,但請我們殺人的仍有增無減。

“其實我們都已經六十多歲,但無子無女,殺人之餘,不免覺得孤寂,於是,產生出收養一個孩子的願望。

“不久,一個男人抱著他的孩子找到我們,希望我們能領養他的孩子,我們見孩子長得眉清

目秀,挺可愛的,便收下了。

“可是我們剛剛領養了三天,孩子莫名其妙地死了。”

“好好一個孩子,你們怎麽把他養死了?”梨花問道。

“對,我們也覺得奇怪,孩子好好的怎麽會突然就死去。”

紫裳接道:“後來,我們才發現,原來孩子在三天之前就已經中毒,隻是這種毒極其罕見,發作前一點征兆也沒有。

“正在我們懊悔不已的當兒,他假裝悲痛欲絕,當場發誓要找到害他孩子的凶手,為兒子報仇。”

“後來凶手有沒有找到?”

“二十天後,孩子的父親找到我們,他說凶手就是我們。”紫裳道:“我們自己知道凶手不是我們,便跟他吵了起來。

“當時,他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而我們可以做他的爺爺,我們決定給他一些補償,可是,我們給他多少金銀他都不要。”

“那他究竟要什麽?”

“我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對這麽多錢而無動於衷的人,就問他要什麽。

“他沒有立刻要什麽,而是問我們,是不是他要什麽我們就能給他什麽。

“我們當時就預感到他是個不簡單的人,但話已出口,隻得點頭。

“看到我們點頭,他的臉色都變,變得很興奮。

“好像他得到一生夢寐以求的東西。”

“他要什麽?”

“他說他希望得到我們的全部武功。”紫裳道:“這時我們肯定,孩子中毒是他自己搞的把戲。

“他的目的是想拜我們為師,學到我們的所有武功。

“我們馬上拒絕了他的要求,因為我們曾發過誓,絕不將殺人的武功傳給他人。

“見我們拒絕,他很悲涼,又是下跪,又是流著眼淚請求,這更加令我們厭惡。

“後來金童對他說:‘如果你還賴著不走,我就殺了你。’

“後來他走了,他離開時對我們說,‘他會回來報仇的’。”

“後來呢?”

“十年後,他終於又找到了我們。“我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十年時間。

“他的變化實在太大,他的臉仿佛換了一個,本來有棱有角的臉變得又扁又平,仿佛被一把刀削掉了一半,就像一堵牆,而且沒有光澤。”

紫裳的神情也變了,就像她現在就看見了那張令她驚訝的臉。

她接道:“由於有了十年前的經曆,我們從此打消了收養孩子的念頭。

“另外,年紀大了,對殺人也不再感興趣,我們的家在一座山裏,那兒隔著數重山。

“他能找到我們也確實不易。盡管他變化很大,但我們仍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有刀嗎?”

“沒有,他不僅沒刀,也沒劍,可他見到我們就說:我是來報仇的,來殺你們的。

“我們做了幾十年的殺手,對殺人或被殺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隻是,一個兩手空空的人揚言要殺我們卻還是頭一次。”

紫裳道:“當時金童對他說,十年前的事就算了,我們不打算追究。

“他的臉很暗淡,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說,他今天來,是有絕對把握的。

“我們都笑了,我們笑他口出狂言,不要說他兩手空空,就算他背十八把刀也不可能殺了我們的。

“他見我們笑,靜靜地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

“他說,十年前有一

個人在森林裏被毒蛇咬了,那人很驚恐,以為自己死定了。

“不料那人並沒有死,不是蛇沒有毒,而是那人根本不怕毒。

“那人很奇怪,於是,又故意讓毒蛇咬,果然,那條蛇的毒對那人一點用都沒有。

“那人一場興奮,因為這確實是一條毒蛇,那人曾經讓蛇咬一頭大水牛,大水牛在三分鍾之內便死去。

“發現自己不怕毒之後,那人就潛心毒的研究。

“任何有毒的東西那人都在自己身上試驗,然後又到野獸身上試驗。

“一晃十年,那人不僅自己成了一個‘毒’人,而且掌握了無數使毒的手段。”

“那人肯定就是他。”

“我們當然也知道故事裏的‘毒’人就是他。

“他講完故事,從懷裏掏出一瓶酒,對金童說,我們十年未見,先把這瓶酒喝掉再算老賬。

“金童剛剛聽過他的故事,不敢喝他的酒。

“他說,酒沒毒。他還說,在酒裏下毒是最愚蠢的下毒方法。”

“那他的毒下在哪裏?”梨花仿佛很感興趣。

“他的毒恰恰就在酒裏。”紫裳接道:

“金童聽他這麽一說,便毫不猶豫地喝了那瓶酒。

“見酒喝盡,他才冷笑著告訴金童,毒就在酒裏。

“而這時,金童的鼻子裏已開始淌血。

“他得意地說,謝謝你們沒收我做徒弟。

“不然天下就不會有九毒教了。

“原來臭名昭著的九毒教就是他一手建立的。”

“他花十年的功夫就報了仇,而你,二十年的時間卻弄得個身陷鐵籠。”梨花道。

“我也許真的老了。”她又歎了一口氣。

“薑是老的辣。”

“可我不是薑,是人。”

“人也一樣,越老越成熟。”

“可我是越老越糊塗。”

“你真是這麽認為?”

“我現在就這樣認為,我發現我做錯了許多事。”

“現在知道錯還來得及。”梨花道。

“可我們不是老鼠,是人。”

在昏暗的燈光下,梨花的臉上呈現出堅毅,他接道:“我們一定可以離開這裏。”

梨花問道:“前輩現在覺得怎樣?”

“我感到恢複了些力氣,可以站立了。”紫裳說著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好,那我們四處找找,看有沒有別的出口。”

於是,二人沿著岩壁往四周摸索。岩壁堅冷、光滑,不要說出口,連一條裂縫也沒有。

他們摸索了好幾遍,確信這是一個死亡之洞,梨花頹然坐在地上,喃喃道:“難道這裏真是我們的葬身之地。”

空中那盞幽暗的燈就像一隻猙獰的眼絕望地望著他們,恐怖的燈讓他們想到了死亡。

梨花跳了起來,扯斷吊繩,將那盞燈丟得遠遠的,恨恨道:“看我們落難,你是不是幸災樂禍!”

沒了燈光,眼前一片漆黑。

隻聽紫裳道:“現在已是吃飯的時間,怎麽還不送飯來,難道他要把我們餓死?”

她的話剛說完,洞口有人叫道:“吃午飯了。”接著就聽到開鎖和開鐵門的聲音。

不一會,梨花聞到一股饅頭的飄香。

上麵的人又叫道:“教主開恩,今天午餐有饅頭,還有紅燒排骨,你們把飯從籃子裏拿走就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