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的心很冷,他很絕望,他不能殺一個愛他的人,但也決不能殺他愛的人。

丁一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很遙遠,他是這個世上的孤兒,他很孤單,沒有人理解他,關心他,給他快樂。

他忽然想起梨花。丁一的嘴角微微笑著,每次想起梨花,他都會不由的微笑。

梨花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在這個世上,唯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他有梨花這個好朋友。

他知道正月十五梨花要與軒轅驚天決鬥。

這是一場生死決鬥,為了家族的聲望與榮辱,軒轅驚天一定會想辦法打敗梨花。

梨花武功是高得驚人,可是,他麵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對手,而且軒轅世家一個家族。

隻要是人,不可能永遠不敗,梨花也一樣。

不單軒轅驚天號稱天下不敗刀,杜三娘手下那十三個鷹奴,哪一個不是頂尖好手?

一個人對一個家族,梨花必敗無疑。

他是梨花的好朋友,他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這一次,就算梨花責怪他,他也要幫人。

可是,他不能丟下季季。

他知道默雪兒隨時會來這裏。

兩個女人,一個是愛他的,一個是他愛的,本來,他應該娶愛他的人,可是,他卻選擇了他愛的。

丁一從來不後悔,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因為對與錯,從來都是很難說清的。

最令他痛苦的,是有人傷害他愛的人,他卻不能懲罰她。

因為,他不能懲罰一個愛他的人。

因為,他清楚他即使不懲罰她,她也已經很痛苦了。

又一陣風吹來,墳前的鬆柏上掉下紛紛的雪。

季季這時說道:“我們走吧。”

從他的話裏,好像已經聽不出憎恨與厭惡。

丁一一喜,借著白雪的反光,他看見季季正深情地望著他。

丁一很想俯身擁抱她,可是,他卻沒有迎著她的目光俯身,而是注視著被雪覆蓋的墳墓。

季季的聲音忽然又變硬變冷:“你應該跟愛你的人在一起,不應該陪著我這個殘廢。”

丁一痛苦。他的風花劍在腰上凝立不動。

這時,天上又下起了鵝毛大雪,在地上沙沙作響。

軒轅驚天還在觀賞這朵幽蘭花。

雖然他雙目失明,但他可以“看出”,這是一朵非常美麗的花:精致,小而舒展。花香彌散,軒轅驚天和杜三娘整個人似乎已被染成“香人”。

在這個世上,恐怕沒有哪一種花可以與它相比美。

杜三娘讚歎道:“真美……”

軒轅驚天道:“三娘,你知道幽蘭花是如何生長出來的嗎?”

杜三娘道:“江湖傳說,幽蘭花隻有用肉作肥料,才會生長,不知傳聞是真是假……”

軒轅驚天道:“當然是真的,你看,幽蘭花蕊與骨朵,像不像人極力伸張的靈魂?”

頓了頓,軒轅驚天又道:“三娘,你有聞到花香之外的氣息?”

杜三娘搖頭道:“沒有,我隻聞到奇異的花香。”

軒轅驚天道:“你再聞仔細點。”

杜三娘的鼻子湊近幽蘭花,深深吸了幾口,還是搖頭道:“隻有花香……”

軒轅驚天凝重道:“可我卻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什麽?”杜三娘驚道:“難道摘月宮……”

軒轅驚天打斷了杜三娘的話,緩緩道:“摘月宮是江湖上最凶殘,最神秘的組織。

“它殺人的標記是一朵幽蘭花,無論誰聞到這種花香,就得死。”

杜三娘失色道:“是不是軒轅世家曾與摘月宮結下仇怨,它要對我們下手……”

軒轅驚天在房內走了幾步,說道:“軒轅世家,不要說與摘月宮沒有仇怨,就是跟江湖上任何門派,也不曾有絲毫過節。”

接著,軒轅驚天遲疑道:“除非……”

“除非什麽?”杜三娘道。

“除非摘月宮不想我跟梨花決鬥。”軒轅驚天說著在椅中坐下。

他的手上,還握著這朵芳香無比的幽蘭花。

靜,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隻有花香,隻有恐懼攫住了軒轅驚天和杜三娘的心。

軒轅驚天忽然歎了口氣,低低道:“雪停了,又下大了。”

杜三娘仔細聽,果然聽見“沙沙沙”的落雪聲。

雪落在屋外,屋子裏很暖和。

丁一和季季的身上又落滿了雪。

他們已經下了斷劍崖,他們在雪地上艱難地行走。

丁一在想梨花。

丁一從來不過問梨花的行蹤。

他隻知道梨花是他最好的朋友,隻要他需要,梨花總是會出現。

而梨花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知道梨花在哪裏。

所以,就算梨花需要他幫忙,他也幫不上。

就像現在,梨花喝得酩酊大醉,倒在雪地裏,他現在很需要有人扶他一把。

梨花喜歡喝酒,有九次是喝醉的。

唯一沒醉的那一次,一定是酒喝到一半而有女人坐到他身邊來的緣故。

梨花怕女人。

他怕女人不僅怕跟女人上床,而且一旦有女人走近他,他就會拔腿逃掉。

所以,梨花四十一歲了,還沒有老婆。

現在,梨花躺在路邊的雪地上。

酒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好像他喝了三缸酒似的。

而其實,他恰好喝了三碗酒。

三碗酒就醉成這樣,他的酒量確實不怎樣。

一個男人隻有這點酒量,女人往往會笑話他。

老板娘就在心裏暗笑梨花。

老板娘當然是女人。

對梨花來說,一個女人離他這麽近而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實在是破天荒的事。

若在平時,無論他醉成什麽樣子,隻要有女人走近,他便會拔腿逃得無影無蹤。

現在,老板娘已經將他抱了起來,他還是沒有反應。

是不是梨花死了?

如果沒死,他一定遭受了什麽巨大的重創。

老板娘抱起梨花走了兩步,梨花就睜開了眼睛,他顯得很平靜,說道:“你要將我抱到哪裏去?”

老板娘微微一笑,說道:“當然是抱到家裏去。”

梨花說道:“我沒有家。”

老板娘道:“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梨花到:“這不一樣。”

老板娘道:“怎麽不一樣?”

梨花道:“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的家跟女人的家當然不一樣。”

老板娘笑道:“沒有女人,哪裏來的男人?”

梨花道:“天下最賤的是女人。”

老板娘道:“那麽你娘呢?”

梨花道:“我娘是妓女。”

老板娘道:“我也是妓女。”

雪再次下起來的時候,老板娘看見了一盞燈。

溫暖的燈火照著的就是她的家。

梨花這時又說道:“你為什麽要在酒裏下毒?”

老板娘道:“不下毒你怎麽會躺在這裏?”

梨花道:“我躺在這裏是因為我醉了。”

老板娘道:“你騙人。”

“我今年四十一歲,從未騙過一次人。”梨花說。

“從未騙過人的話,最不可相信。”老板娘說。

“誰告訴你的?”梨花說。

“你。”老板娘說著笑了起來。

從她的笑聲裏,可以聽出她還很年輕,最多不會超出二十歲。

“這麽小的年紀就這麽厲害,今後,整個天下也許就是你的了。”梨花喃喃道。

老板娘又大笑起來,接著笑聲一頓,說道:“如果你真的醉了,現在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梨花道:“我為什麽要逃?”

老板娘道:“如果你死在這裏,正月十五怎麽跟軒轅

驚天決鬥?”

梨花沉默了一會,然後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

老板娘道:“我有一個習慣,就是在**才會想起我究竟是誰。”

梨花驚道:“你說你要跟我上床?”

老板娘咯咯一笑,道:“不跟我上床,我幹嘛要花這麽大的力氣抱你回去!”

梨花現在已經躺在**。

軟綿綿的床,身上又不知蓋了幾床被子,梨花隻露出眼睛和鼻子。

眼睛可以看出房間裏的擺設,鼻子則可以聞到香氣。

梨花最怕看見女人,最怕聞到這種香氣,可是,他現在不得不看,不得不聞。

在女人和香氣麵前,梨花會變得渾身無力。

不要說他的穴道被老板娘封住了,就是穴道未封,他此刻也一動不敢動。

老板娘開始脫衣服。

她把外麵臃腫的裘皮大衣脫掉,隻剩下緊身的粉紅色的內衣。

女人的美麗隱現無遺……

梨花想轉臉,可是他的脖子僵硬。

他想閉上眼睛,又怕她作出更羞辱的動作,他不敢看,又隻能死死地盯住她。

老板娘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她的雙頰也粉紅,她的眼睛神采奕奕。

梨花忽然聞到一股酒香。

隻見她拿著一杯酒,對他說道:“這是一杯陳年窖酒,酒裏也不曾放毒,你喝了它吧。”

酒當然是好酒。

梨花聞到了酒香,口水直往肚子裏流。

可是,當他看到她堅挺的**時,他差點要暈過去。

她坐在**,將他的頭從被子裏拔出來,用臂彎枕著他的脖子,注視著他,說道:

“現在是不是不想逃了?”

梨花的嘴唇有些扭曲,他忽然叫道:“賤女人!”

她不怒,反笑道:“女人天生都是賤的。”

頓了頓,歎道:“可惜天下的男人個個都少不了賤女人……”

她說著臉一頓,冷冷道:“要是你不喝,我會殺了你,你信不信?”

梨花也歎了口氣,說道:“我信,我當然相信。”

她笑道:“你錯了。”

梨花道:“我知道我錯了。”

“哦?”她吃驚道:“你怎麽錯了?”

梨花道:“我現在知道你是誰了。”

“我是誰?”

“十二鷹奴。”

她注視梨花良久,才道:“是的,我是十二鷹奴。”

梨花閉上眼睛道:“你殺了我吧。”

丁一決定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阻止軒轅驚天與梨花決鬥。

他不能失去梨花這個朋友,如果軒轅驚天殺了梨花,那麽,他一定要殺軒轅驚天。

丁一很想把他這個想法告訴軒轅驚天,讓他知道,梨花是他最好的朋友,誰也不能殺他。

丁一不禁加快了腳步。

他沒有回頭去看他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他知道,這麽大的雪,腳印不可能留下很長時間。

幸好是雪天,不然,現在是夜裏最黑暗的時刻,他們根本不能行路。

冷是冷了點,但寒冷是可以抵禦的。

他知道這麽冷的天,季季也不會冷。

因為她穿的,是世界上最耐寒的保暖的冰熊皮。

隻要人的身體還有一絲暖意,冰熊皮就可以使這絲暖意永遠不散。

他不擔心季季無法抵抗雪夜的寒冷,卻擔心她經受不住心的冷漠與絕望。

因為,隻有來自內心的冰冷和傷害,才是致命的。

丁一說道:“季季,別怪默雪兒了,好不好?”

他不知道這時為什麽會想起默雪兒。

季季冷漠道:“連你都可以原諒她,我還有什麽不可以呢?”

她的話使丁一心痛。他很清楚她的弦外之音:

連傷害你心愛的人你都可以不計較,那麽,你還配喜愛一個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