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陣,他的眼前忽然一亮。他的雙目好像被什麽東西刺中了,他不得不站住,閉著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眼,耀眼的陽光鋪滿了雪地。

那一行腳印,就在雪地上向前蜿蜒。丁一回頭,身後並排兩行腳印。

丁一心中一動,想道:“熊不可能自天而降,它一定是自北往南而來,若是這樣,腳印怎麽會突然消失?”

走了幾步,又想道:“如果它自南往北,走了一段之後雪才停住,那麽,雪地上一定會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丁一回想起剛剛發現的腳印時,腳印就是深而清晰的。

丁一驚疑道:“這隻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熊走累了,休息了好長一會,等雪停了,等留下的腳印都被覆蓋了,它再往前走。

“另一種是熊自北往南,走了一半,又順著原路返回,這樣,雪地上才會隻留下一行腳印。”

丁一抬頭,陽光已不再先前那般耀眼。

丁一啞然道:“熊又不是人,它雖然懂得按原路返回,卻絕對不可能隻留下一行腳印。”

丁一仔細查看腳印,暗暗道:“就算是人,進退之間的腳印也絕不可能做到如此吻合,如此沒有一絲重複的跡象……何況是熊?”

那麽,這腳印是如何留下來的?

丁一不懂,但他很想知道,他很想把這隻熊找回來。

第二種情況,已經不可能。

那麽,熊一定是自南往北,隻要他跟著熊的腳印走,就一定可以找到它。

陽光淺淺地照在身上,很清冷。

丁一不知道走了多遠,不知道走到了哪裏。

雪地裏,依舊安靜,依舊隻他一個人。

他走得很快,他生怕天上又下起了雪。如果雪覆蓋了腳印,丁一一定會迷路的。

可是偏偏,熊的腳印真的不見了。

丁一呆住。他的麵前是一口湖泊。

熊的腳印就消失在湖泊裏。

丁一凝視著湖麵。湖麵上結著淡白的冰。

丁一不肯離去,他死死盯著湖麵,好像這湖泊就是將他引導這裏來的熊。

不知過了多久,丁一忽然眼睛一亮。

他看見了一株鮮豔的向日葵。

向日葵?

現在哪裏來的向日葵?

丁一揉了揉眼,再看——沒錯,是向日葵!而且不止一株,還是一排,一排向日葵!

向日葵生長在湖麵上。

丁一大吃一驚。

旋即釋然:原來,他看見的隻是向日葵在湖中的倒影,而結冰的湖麵也剛好一點點融化。

丁一抬頭,對麵的山頭上,耀眼的白雪裏果真佇立著一排奪目的向日葵。

向日葵的後麵,還有一間房子。

這是什麽地方?

房子裏有沒有住著人?

向日葵不是房子的主人栽的?

丁一已經將他開始的目的忘了,他隻想弄清眼前的問題。

丁一從湖麵繞過去,來到房子前麵。房子的門窗也都緊緊閉著。

丁一站在門前,思索了很久,他還是抬手敲了敲門。

出乎他的意料,裏麵馬上有人問道:

“是誰呀?”而且,隨著話音,門就打開了。

丁一看見了一個老人。

林風!

丁一一驚,但他還沒有喊出口,就發現自己錯了。

這個老人雖然有些像林風,但絕對不是林風。

因為,這是一個女人。

丁一呆了呆,不知說什麽好。

女人頭發很亂,可她的神情卻很安詳、平和。

她望著丁一微微一笑,說道:“冰天雪地的,你敲門有什麽事?”

丁一忘了自己為什麽敲門,他抬頭

望望天,一笑道:“太陽已經很高了。”

女人似乎不信,她說道:“真的嗎?”

丁一道:“我從來不知道騙人的話是怎麽說的。”

女人瞪了丁一一眼,說道:“那你是說我經常騙人了?”

丁一道:“這是你自己說的。”

女人哈哈大笑。

接著笑聲一頓,厲聲道:“是誰把你帶到這裏來的!”

丁一道:“是熊把我帶到這裏的。”女人注視丁一良久,忽然叫道:“黑熊!”

丁一正在驚詫,隻見從裏屋果真跑出一隻黑熊來。

丁一大驚。

仔細看,卻是一個人。

隻不過這人極像熊的模樣,強壯得像一座山。

黑熊不看丁一,站在女人身後,恭恭敬敬說道:“娘,叫我做什麽?”

女人道:“是你把這個人引到這裏來的?”

黑熊這才轉臉看丁一。

黑熊的臉像猩猩,他的眼中有一絲不易發覺的憤怒。

丁一剛想解釋,隻見黑熊的拳頭已經過來了。

黑熊的拳頭很快。

這不是一般的快,快得有些讓人不可思議。

要不是丁一躲得快,這一拳早已打在他的臉上。

黑熊強壯得像一座山,要是這一拳打在丁一的臉上,丁一的臉便不再是臉,而是變成一碗醬,鼻子、眼睛和嘴巴便會擠在一起。

黑熊的拳頭是世上很少能見到的拳頭。

他的拳頭沒有打在丁一的臉上,拳頭卻將丁一身後的一株向日葵打斷了。

黑熊一拳不中,極快地退回到大娘身後,他這時才說道:“娘,我沒有帶他來。”

女人不看黑熊,卻對丁一說道:“你說我兒子這一拳打得怎麽樣?”

丁一道:“很好。”

女人道:“很好是什麽意思?”

丁一道:“很好的意思,你兒子的拳頭幸好沒打在我的臉上。”

女人笑道:“如果打在臉上,會怎麽樣?”

丁一想了想,說道:“如果打在我臉上,你兒子會死掉。”

女人還是笑著,說道:“你是說,你可以在我兒子打中你的刹那殺了我兒子?”

丁一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女人注視著丁一,不信道:“你的劍有這麽快?”

丁一仍然點頭。

女人道:“普天之下,也許隻有丁一的風花劍可以做到如你所說。”

頓了頓,她又接著道:“難道你就是風花劍丁一?”

丁一笑道:“你不信?”

女人看著丁一,忽然道:“你是不是丁一跟我有什麽關係。”

說完,“砰”的一聲,竟極快地關上了房門。

她的動作很快,快得竟連她用什麽手法關門丁一也看不清楚。

丁一怔了怔。

太陽在他頭頂。

他的影子投在門上。

丁一剛想轉身,門又“吱咯”一聲開了。

女人說道:“就算你是風花劍丁一,你也不可能被我兒子打中之後再殺了我兒子。”

女人的身後,強壯如山的黑熊怒視著丁一。

丁一想不到女人開門竟會說這樣一句話,他一時啞然。

黑熊這時道:“娘,讓我再打一次試試?”

他的話剛出口,女人還沒有點頭同意,黑熊的拳頭,已經打過來了。

丁一想避,可是晚了,黑熊的拳頭結結實實打在丁一的臉上。

黑熊一拳得手,極快地退了回去,他笑道:“娘,我說了這一拳決不會打偏的……”

這次,他的話還沒說完,他的右手已經抱住左手,嗷嗷大叫起痛來。

女人淡淡道:“你的手臂已斷,今後再也

不能打人了。”

黑熊大叫道:“娘,救救孩兒!”

女人道:“你不聽我的話,如今手臂已殘,留著有何用處!”

說著,眼神一變,一道刀光,便剁向黑熊的左臂。

黑熊見狀,急往門外掠出!

可是那刀光,如影相隨,眼看黑熊的手臂不保——正在這時,一股風起,仿佛陽光在湖麵被波光折射過來,一閃而逝。

叮!

一聲細響,

丁一的風花劍出鞘,擋住了刀光。

刀光不是刀。

刀在大娘的袖中,刀光卻在袖外。

劍卻沒有劍光。風花劍出鞘,刀光已逝。

女人笑道:“不愧是丁一的風花劍。”

丁一的風花劍已經入鞘。

他默然道:“風花劍出鞘,從不會無功而返,這是第一次。”

女人仍笑道:“風花劍果真與眾不同。”

黑熊這時從地上爬起來,又跪在丁一前麵,口中道:“多謝大俠賜臂之恩。”

女人笑道:“不是賜臂,而是賜命。”

黑熊趕緊改口道:“多謝大俠賜命之恩。”

丁一驚道:“你……你的手臂沒斷?”

女人道:“風花劍出鞘,我的刀哪裏能廢我這不爭氣兒子的手臂。”

丁一這才稍微麵露喜色,籲了一口氣道:“黑熊這一拳真的好快。”

女人道:“要不是你手下留情,他的手臂早已廢了,哪裏用得著我砍。”

頓了頓,女人又道:“不過,黑熊年紀尚小,你是應該讓讓他的。因為他還是個孩子。”

丁一剛才所說本是心裏話,聽女人說罷,暗道:“雖然你是他娘,但武功深淺本是常事,你兒子火候未到,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何必要說他年紀尚小,是個孩子呢……”

女人似乎知道丁一在想什麽,她微微一笑,說道:“黑熊,快告訴這位大哥,你今年多大了。”

黑熊這時已經站起來了,聽了娘的話,他又要跪下去,女人說道:“站著說就行了。”

黑熊轉身,對丁一說道:“大俠……不,大哥……我今天十三歲零八十九天。”

“十三歲?”丁一瞪大了雙眼。

他望著女人。

他以為黑熊一定是記錯了年齡。

女人笑道:“十三歲,你說是不是小孩子?”

丁一慢慢地轉過頭,望著黑熊,他真的有些不相信了。

他不相信十三歲的人竟會有如此快的拳頭。

“他是個天才,打人的天才。”女人說道:“天才是很難得的,不管他是哪方麵的天才。”

丁一點頭道:“黑熊是個天才。”

女人望著丁一,她的臉色有些變了。

她說道:“可是,將來他也許會是個魔鬼,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丁一驚道:“你希望黑熊將來成為魔鬼?”

女人搖頭,道:“有人想使他變成殺人的魔鬼?”

丁一大聲道:“你是他的母親,你有責任使黑熊成為勇敢與正義的天才。”

女人點頭道:“我是黑熊的母親。”接著,她又搖頭道:“可我很快就不是黑熊的母親了。”

丁一激動道:“你生了他,就應該負責到底,你永遠都應該是黑熊的母親!”

女人苦笑道:“我不能做黑熊的母親,是有原因的……”

丁一有些怒了,他說道:“有什麽原因能使你拋開做母親的責任?”

女人注視著丁一,眼神漸漸地暗淡下去。她終於低下了頭。

丁一怒道:“你說,有什麽比做好一個母親更重要!”

女人忽然抬頭,她的眼神是無盡的悲哀,她輕輕道:“因為我就要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