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單獨談談;”祝童摘下眼鏡,用一塊很仔細地擦著;“孫秘書,出去請把們關好。十分鍾之內,別讓任何人進來。”    沒有了眼鏡的遮掩,範西鄰覺得自己好像第一次正麵與這個人接觸。溫文爾雅的“神醫李想”不見了,在他麵前的是另一個人,那雙閃亮的眼睛裏有太多的東西,但就是沒有畏懼與尊重。    範西鄰的秘書沒有動,他隻會尊重長的意願,而不是一個年輕的醫院院長。    “你去吧。告訴孫檢察長一聲。”範西鄰說道。    孫秘書點點頭,轉身離開房間,並輕輕的關上門。    “王文遠不能死,你必須救他。”    “加入那個醫療小組是一回事,救回王文遠的命是另一回事。科學總是充滿不確定性,沒有人能命令科學。”祝童抖抖手裏的資料;“我沒有把握,所以,不會給有任何承諾。”    “他如果死了,你的嫌疑最大。”    “這個房間隻屬於我;未經我的允許,沒有任何人能窺探到房間裏生的事。”祝童擦好眼鏡,卻沒戴上,而是很認真地放進一隻黑色的眼鏡盒內;“我想,我不在需要它了。”    “挺好的。”範西鄰說。    “什麽?”祝童故作不解地問。    “我是說你很適合戴眼鏡。”範西鄰看著眼鏡盒說。    “它是一件很好的道具。”祝童把它放下,走到書架前按動機關,一扇門出現在範西鄰眼前;“為了裝修這個會所,我花費了一億七千萬。隻這條通道就用去了一千五百萬。它通向九樓,那是一間很普通的病房,裏麵住著一位年老的病人。他已經在那裏住了三個月。範市長,我是不是很浪費?”    “有點。”範西鄰的臉色變了,他沒想到,祝童竟然把一條如此隱秘的逃生密道展示給他。他知道,祝童隨時可以通過這條密道九樓,然後化身那個年老的病人安然離開看上去戒備森嚴的望海醫院。這裏,畢竟是“神醫李想”苦心經營的所在,從九樓到樓下,從樓下到外麵,一定還有有一條精心設計的逃生的通道。    “到上海四年了,從二十四歲到二十八歲,我在這裏度過了人生中最幸福也是最刺激的四年。範市長,真舍不得離開它啊。”祝童按動機關,消失了。    “你可以留下。”範西鄰隨著祝童走到寬大的幕窗前;“上海是寬容的,是冒險家的樂園。你聰明、機敏、敢於冒險,見識膽識都是一流的,完全可以在這裏生活得更好,甚至把它踩在腳下。”    “我沒有那麽瘋狂。”祝童轉過身,背靠幕窗;“我來這裏四年了,這座城市從來就沒有接納過我。是的,在我看來,除了錢和對它有用的,它不會接納任何人。在上海,我擁有一座如此美麗的醫院,擁有讓這裏大多數人羨慕的財富,卻沒有幾個朋友。範市長,你不是我的朋友,我們甚至連夥伴都算不上。替範老治病,我隻是想多一份保障而已。但現在,他的已經沒什麽用了。不……你用不著擔心。我不會做過河拆橋那樣的蠢事。”    範西鄰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後退兩步,生怕祝童會對他做些什麽。很明顯,對方已經知道他在背後做的那些事了,要不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些話。    “百裏宵先生曾經是田旭陽的高參,現在他們又混到一起了。我走之前要做兩件事,他們是其中的一件。”祝童唇邊浮起笑紋,盯著範西鄰道;“範市長完全不必害怕,我對你沒興趣。de11a算是我的半個朋友,孩子很可愛。”    “你要做什麽?”    “把田旭陽叫來,他不是瘋過一次嗎?”祝童抽出龍星毫,在額頭點了點;“再次瘋不會讓人不可接受。”    “我想知道,除了他,你還要做什麽?”    “還有就是範市長剛才要求的,加入醫療小組,盡一切力量搶救王文遠的生命。我並沒有那麽高尚,隻是答應過葉兒救他。況且,我認為他是個很有前途的警官。聰明、機敏、敢於冒險,見識膽識都是一流的。他心裏有一份對正義的信仰與堅忍的信念,被他盯上是可怕的。我相信,他通過這一次一定能看到一些很有趣的事,早晚會把我沒做的事做完。任何事都是有跡可循的,比如,為什麽田旭陽會兩次瘋?現階段,他的目標是我,所有與我有關的東西都在他的關注範圍之內。他不大多數人都了解我,知道我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    範西鄰抿緊嘴唇,麵無表情,腦子裏不知在想什麽。    祝童笑著指著座鍾道:“瞧,十分鍾快到了,談話需要繼續嗎?”    範西鄰走到門口,拉開一條縫對外麵說:“無論你用什麽辦法,讓他們再等十分鍾。”    “要抓捕我,是嗎?”祝童問。    “是監控;”範西鄰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從現在開始,你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這所醫院,未經允許不得離開。王警官被襲擊後,我們都接到了一些東西。要命的事,誰也不知道那些東西他出了多少份?都給了誰?我很奇怪,以你的心機,沒有理由用那樣愚蠢的辦法對付他。如果提前告訴我一聲,或者隻是一個暗示,有的是辦法讓他離你遠遠的。”    對於這樣的鬼話祝童根本懶得想,王文遠來上海要做什麽,範西鄰早就知道;也可以說,與王文遠有關的一切都是在範西鄰支持、起碼是默許的情況下進行的。隻是,他們都低估了王文遠的能量與決心。    但現在大家都在演戲,既然是演戲就需要彼此配合才能合作愉快,沒必要在這些已經生的事情上糾纏。    “範市長今天上網了嗎?”祝童走回大班台,打開一個網頁;“我現在已經不是草根的‘神醫李想’了,他給我貼上了另一個標簽:億萬富豪‘神醫李想’。瞧,他不知通過什麽渠道得到了這些照片,望海中醫研究會所也實在太奢華。我現在,正在變成一個利欲熏心財迷心竅的小人。”    範西鄰看完這些圖片,以及上麵的文字和後麵的跟帖,長長地歎了口氣;“罪惡的不是財富。”    “是啊,罪惡的不是財富。但在他們看來,占有巨額財富就是罪惡。孫先生曾經說,富人應該意識到自己的罪惡,以慈善的名義減輕罪惡,而不是炫耀。我還以為自己會成為例外,可是現在……”祝童搖搖頭;“罪惡就是罪惡,沒有例外。”    “你應該保持低調。”範西鄰略帶嘲諷地說;“最近,‘神醫李想’的風頭太盛了。”    “被逼無奈啊。”祝童擺擺手,用無辜的眼神看著範西鄰;“對於他們來說,我是罪惡的富豪。對於另一些人來說,我縱然已經罪惡累累,卻依然是草根。範市長,有件事我必須向您匯報:望海醫院在三天之前已經不屬於我了。是的,望海醫院、望海中醫研究會所,還有祝福山莊。三天前,它們已經被轉到華夏名下,‘神醫李想’隻是受聘於華夏來管理這些資產。在上海,我處了一套房子之外,可說是一無所有。”    祝童拋出一紙聘書,陡然間,範西鄰一陣心驚肉跳。祝童的潛台詞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他如今赤條條來去五牽掛,什麽手段都可以使出來。    祝童在上海確實沒交往幾個朋友。不是他不想結交,事實上,在最近兩年,有很多人想認識他、成為他的朋友,其中不乏一批很有背景的官員。    可是,除了金石投資的那幾個股東,以及望海中醫研究會所的一些會員,祝童一直把自己包裹得很好。最近一段時間忽然開始炒作“神醫李想”,本就是一件與他一貫的習慣與原則不符的奇怪的事。    莫非,這一切早在他預料或者計劃之中?    “不錯,範市長是個明白人。”祝童微微點頭,算是回應他眼中的忌憚。    “王文遠是一顆定時炸彈,早晚,有人要用他把我炸出上海。我是個很驕傲的、自以為是的家夥,既然是早晚的事,就不可能按照別人的安排束手就擒。我想,提前引爆這顆炸彈,更符合我的利益。範市長剛才問我為什麽要去招惹王文遠,這就是答案。希望範市長還滿意。”    祝童打開黑色眼鏡盒,拿出眼鏡戴上,然後起身走到衣櫥邊拿出一襲白大褂披到身上。隻著兩個簡單的動作,範西鄰眼裏的祝童又變回那個溫文爾雅的“神醫李想”了。    “十分鍾到了,我該去加入急救小組了。”    “我送你過去。”範西鄰苦笑著站起來。    他不知道祝童接下來要做什麽,牌要一張一張出。祝童沒有翻出出手裏的底牌,範西鄰同樣有製約他的手段,祝門在上海的資產雖然處理幹淨了,但還有東海投資,望海集團雖然在山東,那裏還是中國。    救回王文遠?範西鄰不認為祝童會輕易那麽做,也許會讓他在半死不活中晃蕩一段時間。雖然剛才說了那麽多,範西鄰知道,祝童不會輕易離開上海。逃亡的日子對他也許算不得什麽,對於一向生活在平靜環境中的蘇葉蘇警官來說,也許是不可接受的。    “你希望找到那個在暗中替王文遠出那些東西的人,檢察院不要進入望海醫院,是嗎?”走到門口,範西鄰輕聲說;“也許,我可以幫忙。”    “條件?”祝童頓了頓,問。    “我希望能田公子不必來住院。”    “也許吧。”祝童不置可否地說,伸手拉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