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州府。wWW。QUanbEn-xIAoShUo。coM

“抱天覽月樓”是嶽州府最有派頭的酒家,酒席必須預定,兼且非是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一般人要預定酒席還不受理呢。

該樓位於長江之旁,附近藝社妓院店鋪林立,笙歌處處,隻要肯花錢,保君樂而望返,大歎人生若此,雖死無憾。

這刻是入夜戌時初,抱天覽月樓燈火通明,所有廂座擺滿酒席,雖聞杯盤交錯的響音,卻不聞喧嘩囂叫,這裏客人品流高尚,故少塵俗之態。

在該樓最高的第三層一個特別華麗的大廂房內,筵開兩席,每席十二人,精美豐盛的菜肴流水般由美麗的女侍奉上,舉杯勸飲,氣氛歡洽。

此時恰好當地色藝雙全的名妓楚楚奏畢琵琶,施禮告退,眾人報以禮貌的掌聲。

近窗主人席一名華服中年大漢,以主人的身分,意態豪雄地向座上各人敬了酒後,臉色微紅,三分酒意下向一位方臉大耳,容貌俊偉,約二十五、六男子道:“上官幫主,怒蛟幫在你統領下,聲勢更勝從前,天下敬服,果真虎父無犬子。敬你一杯!”這男子竟是與西陲尊信門、北方幹羅山城並稱天下三大黑幫的怒蛟幫幫主上官鷹。

上官鷹飽經變故,已非是當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加上這些年來潛心苦修,氣度迥然大變,淡笑道:“葉真前輩過譽了,上官某隻是上承父蔭,*鎦兄?攏??道朔*雲和淩戰天兩位大叔和一幹兄弟把持,才不致出亂子,這一杯,讓我代眾叔輩兄弟喝了。”說罷一飲而盡,席上眾人慌忙陪飲。

另一臉目精瞿,年約五十的老者道:“側聞貴幫‘覆雨劍’浪翻雲,最近忽起遠行之念,飄然而去,未知是否還有保持聯絡?”各人不約而同露出關注表情,“覆雨劍”浪翻雲名滿天下,除了至尊無上的“魔師”龐班外,聲勢無人能及,若果他離開遠去,不知行蹤,那怒蛟幫無論在生勢和實力上,削弱一半不止。

上官鷹表麵從容自若,心中卻在咒罵這發問的陳通,此老乃以洛陽為基地的黑幫“布衣門的門主,這次已金盤洗手的黑道元老葉真擺的兩圍酒席,便含有化解怒蛟幫和布衣門積怨的含意,是決定黑道勢力劃分的“和頭酒”。

他正要答話,他的首席謀士翟雨時以代他答道:“浪首座確有事出門,但隻是暫時性質,一待事了,便會歸來,多謝陳門主關心。”這幾句話答似非答,模□兩可,但浪翻雲不在怒蛟幫內,卻給肯定下來。

不知怎的,眾人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連葉真也不例外,翟雨時最擅觀人於微,大感不妥,連忙思索其中因由。

一個麵目陰沉的彪形大漢沉聲道:“聽說盜霸赤尊信為了專心武事,三個月前讓位與師弟‘人狼’卜敵,未知上官幫主可有所聞?”這發言的梁曆生曾是橫行洛陽一帶的大豪,五年前慘敗於“左手刀”封寒刀下,聲望大跌,暫時歸隱潛修,但仍有極高地位,是黑道父老級的人物,這次聚會,便由他和葉真聯名邀約,否則上官鷹也不會親來赴會。

上官鷹不敢怠慢,道:“梁老所言,敝幫十日前才有所聽聞。”眉額間閃過一絲憂色,這“人狼”卜敵外號雖嚇人,指的確是他性好女色,人卻生的風流瀟□,一表人才,武功遜於赤尊信但狠殘狡辣處,則連赤尊信也瞠乎其後。

桌上另一三十多歲,文士打扮,臉目頗為俊俏,但眼角卻滿布魚尾紋的男子道:“聽說這次讓位,可能並非赤尊信本人自願,內中怕有別情?”這人叫“狂生”霍廷起,是個介乎黑白兩道的人物,誰也不賣帳,是“布衣門”門主陳通的生死之交,一向都對怒蛟幫帶有敵意。

上官鷹霍然動容道:“以‘盜霸’赤尊信的武功威望,誰能迫他做不願意的事?”一直未有發言,坐於上官鷹右側的□女燕菲菲美目水溜溜地轉動,未語先笑道:“上官幫主如此在意,妾身倒有秘密消息提供參考。”接著卻停了下來,賣個關子,敢如此作,放著她一身武技不說,隻以她身為“黑榜”高手之一“十惡莊主”談應手情婦的身分,便沒有人敢惹她。

各人都是老江湖,故意不動聲色,也不追問。

燕菲菲知道不主動說出,沒有人會出言請求,忽爾嬌笑起來,她喜歡那成為眾人注意目標的感覺。

其它人見她笑得嬌態橫生,煙視媚行,心中都大叫可惜,因為她已經是談應手了禁臠,名花有主,誰敢弄她上手?燕菲菲笑聲倏止,輕描淡寫地道:“各人知否‘人狼’卜敵,兩年前已入了方夜雨門牆,成為‘魔師’龐斑的徒孫,有了這硬得不能在硬的大靠山,赤尊信怕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樣呼風喚雨了吧?”上官鷹再也按不住心內掀起的濤天巨浪,臉色一變,同桌各人也神色有異,連隔桌的人也停止了一切動作,好象末日剛好在這一刹那降臨。

要知方夜雨乃“魔師”龐斑親傳三徒的二弟子,龐斑潛隱後,“魔師閣”的一切便由他主理,隱焉為龐斑的代表,天下黑道無人敢拂其意,幸好他一向極為低調,從不理江湖之事,但假若卜敵真在他支持之下向赤尊信奪權,那便代表龐斑開始將魔爪伸向黑道了。

翟雨時臉色沉凝,道:“方夜雨雖得‘魔師’真傳,但恐仍未能*魏緯嘧鸚牛?舨*敵確能坐上尊信門門主的寶座,恐怕非要魔師親自出手不可,隻不知燕小姐消息從何而來?赤尊信目下究竟是生是死?”燕菲菲又是一輪嬌笑,道:“我還有一個消息,未知翟先生是否有興趣?”不知可是天性使然,她總愛吊別人的癮。

上官鷹無奈道:“燕小姐說吧,本人洗耳恭聽。”燕菲菲美目由翟雨時飄向身側的上官鷹,道:“據我所知,天下三大黑幫,除尊信門落入卜敵之手外,‘幹羅山城’城主‘毒手’幹羅亦已向魔師表示效忠,你說這消息是否驚人之至?”上官鷹這刻反而神情鎮定,假若魔師龐斑真的打破二十年的閉關不出,踏入江湖,天下凶邪歸附,是必然的事,燕菲菲的男人是“十惡莊主”談應手,位居“黑榜”,地位顯赫,當是龐斑招攬的對象,消息自是由其中輾轉而來,隻不知談應手是否已加入了龐斑的陣營?翟雨時心念電轉,假若龐斑一統黑道的第一目標是三大黑幫,那一向被稱為“黑道裏的白道”的怒蛟幫現在將成為僅餘的眼中釘,龐斑會怎樣對付他們?他的眼光同時掠過同台的其它人。

主人身分的葉真神色有些微緊張,“布衣門”門主陳通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臉有得色,梁曆生和霍庭起注意力都集中到上官鷹身上,反似對燕菲菲要說什麽毫不在意。

翟雨時沉思其故,燕菲菲目下說的關乎武林生死榮辱,這些人怎能置身事外,漠不關心,除非他們早知道答案,想到這裏,登時冒出一身冷汗。

這以智計著稱的高手,聯結起眾人早先對浪翻雲外遊的態度,以得出了一個結論。

今晚的宴會是個對付怒蛟幫的陷阱。

剛好這時燕菲菲說道:“那告知我此事的人是…”翟雨時知道刻不容緩,雙手一合,穿在左右手腕的兩隻鐵鐲猛地相碰。

“叮!”清響鎮徹全場。

這是早先約定的警號,自從知道卜敵出掌尊信門,怒蛟幫便處在最高警戒,因當年赤尊信曾立下誓言,隻要上官鷹”在生一天,尊信門便一天不犯怒蛟幫,所以尊信門若要來攻,首先便要取上官鷹性命。

這時除隔桌十二人中有六名是怒蛟幫的精銳外,廂房還有另十八名幫主的隨身鐵衛,這警號正是要通知個人立時護駕。

上官鷹正留心著燕菲菲說的每一個驚心動魄的語句,當她說到“那告知我此事的人是…”時,語音忽地細了下去,似乎深恐被上官鷹以外的其它人知道。

上官鷹下意識地側身傾往這美麗的黑道□女去,恰在此時,“叮!”一聲警號清響。

他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迅捷,真氣立時灌滿全身。

便在這刹那,一股尖銳寒冷的殺氣從燕菲菲處直襲腰眼,同一時間,背後勁氣壓體,自然是背後的梁曆生施以暗算,此人精擅掌功,若給他拍實背上,十個上官鷹也要送命。

上官鷹等怒蛟幫後起之輩,自三年前與尊信門一戰後,知己不足,於是刻苦練武,此時早非吳下阿蒙。

他暴喝運勁,座下的酸枝椅禁不住強大壓力,寸寸碎裂,“喀嚓”一聲坐往地上時已弓背蹲身,同時左右開弓,掌拍燕菲菲刺來的淬毒匕首,拳迎梁曆生的鐵掌。

在上官鷹身形由坐變蹲的突變下,主客觀形勢大轉。

左手剛好拍在燕菲菲持著匕首的手腕上,借力橫拖,帶得這具有美麗外表的蛇蠍身不由主地側撞向大台的邊緣處,這時情勢混亂,也不知是誰一腳把大台連菜肴踢翻,俏佳人立時變作醜夜叉。

梁曆生便不是那麽好應付了。化解燕菲菲淬毒匕首的致命一擊,上官鷹已經分去了一半力道,而梁曆生的一掌卻是蓄勢全力暗算,所以一碰上上官鷹的拳頭,掌勁吐實下,上官鷹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即時噴出,吃了大虧。

幸好上官鷹反應敏捷,不敢硬撐,借著掌勁側滾,一方麵化去梁曆生剛猛的掌力,另一方麵爭取一隙重整陣腳的時間。

適才還是言笑歡洽的宴會,瞬眼間已變成你生我亡的仇殺屠場。

梁曆生躍離座椅,蝙蝠般在豪華大廂房的空間滑翔,追擊仍在地上滾動的怒蛟幫年輕有為的幫主,若能搏殺此子,今晚便大功告成,所以方夜羽特別揀選了自己這擅長室內近身搏鬥的高手負責這最決定性的任務。如能成功,自能得方夜雨的青睞,想到這裏更是雄心萬丈。

上官鷹向著無人的牆角繼續翻動,手中已連接起分成兩截的救命長矛,準備與這若猛虎般撲來的黑道前輩決出生死。

此刻廂房內成混戰之局。

翟雨時和其它六名怒蛟幫的精銳,都是在翟雨時發出警號的刹那間同起發難,反而爭取了主動,此六名好手均曾得當今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劍”浪翻雲這三年來親身指點,實力驚人,否則上官鷹又豈敢如此大膽赴會。

警號才鳴,一股煙火從翟雨時手上射出,穿窗而去,在黑夜的天空爆出一朵白熾的光雲,這是召援的訊號,洛陽位於怒蛟幫勢力□圍之內,翟雨時算無遺策,早在附近秘處埋了伏兵,以作後盾。

廂房內血肉橫飛,敵我雙方的鮮血不斷濺撒牆上地下,廂房外亦是喊殺連連,顯然外麵怒蛟幫幫主的“十八鐵衛”亦和敵人動上了手。

身為主人的葉真展開杖法,與翟雨時的長劍戰在一起,卻絲毫討不到半點便宜,怒蛟幫這些人的真正實力,遠在他們估計之上。

梁曆生淩空向地上的上官鷹撲下。

勁氣把上官鷹的頭發衣服刮得倒飛向下,顯示這一擊全無餘力保留。

這批人以他武功最是強橫,否則也不配成為“黑榜”高手“左手刀”封寒的對手,兼之上官鷹又受傷在前,心想這一下還不是手到擒來?上官鷹蜷曲仰躺,全神貫注梁曆生聲勢迫人的撲擊,手中五尺鋼矛一振,寒芒閃動下,標射梁曆生麵門。

他的矛技得自有“矛聖”之稱的父親上官飛親傳,豈可小覷,無論速度角度,均無懈可擊,攻的又是對方必救的致命點。

梁曆生怪叫一聲,硬往後翻,乘勢一腳蹴踢矛尖。

鋼矛應腳□開。

上官鷹中門大露。

梁曆生想不到如斯容易,暗忖這小子定是傷得極重,趁他長矛不及回旋護持,再次回撲,硬搶入中宮,一隊手幻出滿天掌影,無孔不入地俯擊而下。隻要迫得對方進身搏鬥,以己長攻敵短,那怕不立斃敵於當場。對於上官鷹的矛,他確有三分忌憚。

上官鷹全無一絲應有的慌亂,虎目緊盯著梁曆生假假真真動作裏暗藏的殺著。

梁曆生戰鬥經驗何等豐富,暗感不妙,便要抽身而退。

但一切都遲了。

上官鷹胸前寒光一閃。

梁曆生右腕一涼,一生與他形影不離的右掌,為他創下一生事業的鐵爪,齊腕斷去。

梁曆生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嘶,身形疾退,“轟”一聲撞在對麵的牆上,左手反過來封閉右手的血脈,以免鮮血噴射。

輪到上官鷹像猛虎般從地上彈起來,緊躡追上,這時他似寒芒突吐的兵器已收了回去,原來是把纏在腰間的鋒快軟劍。

鐵矛顫動下,瞬眼間向靠在牆上的梁曆生施了十三擊。

這黑道前輩用盡渾身解數,一隻左掌或擊或拍,貼牆左避右遊,死命求活。

上官鷹一時占盡上風。

翟雨時劍勢全力運轉。

葉真全身是血,也不知傷了多少處,落敗是指顧間事。

其它六名怒蛟幫高手雖亦負傷累累,卻非致命,若不是“狂生”霍廷起和“布衣門主”陳通合力擋了五人,連燕菲菲也將不能幸免,而其它較次高手,早血濺當場。

就在怒蛟幫似已控製了全局時,與葉真激戰中的翟雨時發現一件令他心膽俱寒的事。

廂房外忽地靜寂無聲,使房內的喊殺聲突然顯得非常孤立。

要知守在廂房外的“十八鐵衛”功力雖是稍遜於房內陪宴的六名怒蛟幫好手,但他們曾經怒蛟幫僅次於浪翻雲的“鬼索”淩戰天多年苦心訓練,負起保護幫主之責,除非是名列“黑榜”的高手,否則想幹掉他們絕非易事,但刻下廂房外的沉寂,指代表了一個可能性,就是他們都死了。

一個念頭閃過心中。

翟雨時舍下葉真,向上官鷹撲去。

“轟!”房門四散碎裂。

一名錦衣大漢負手悠然步入,便像是赴宴來的。

這時翟雨時剛好摟著上官鷹的腰身,向窗門衝去。

錦衣大漢神色一動,腳步一移,後發先至、追至兩人背後。

兩名怒蛟幫精銳舍下敵人,從兩側向錦衣大漢攻來,全是舍己殺敵的拚命招數。

錦衣大漢歎了一口氣,皺眉道:“何苦來由!”身形奇異地閃了幾閃,排山倒海的攻勢全部落空,但追勢也被迫停下。

兩名怒蛟幫精銳想不到對方強橫若斯,正要再組攻勢,隻見對方一對大手驀地漲大,往自己麵門拍來,來勢雖慢,但無論如何也像是躲閃不了。

“喀嚓!”兩人麵門陷了下去,仰跌而亡。

但上官鷹和翟雨時成功穿窗而出,跌往茫茫黑夜下的長江而去。

錦衣漢怒哼一聲,身形閃動,其它僅餘的四名怒蛟幫好手,紛紛了帳。

燕菲菲一頭鑽進錦衣漢懷裏,撒嬌道:“莊主啊!為什麽你這麽遲才進來?”原來竟是“黑榜”高手之一“十惡莊主”談應手。

談應手臉色沉凝,又再歎一口氣,向著上官鷹和翟雨時逃出的方向道:“唉!這是何苦來由,通往怒蛟幫的路途已被‘逍遙門主’率領門下全部封閉,除非‘覆雨劍’浪翻雲親臨,否則你們能逃到哪裏去?”“抱天覽月樓”外是無際無邊的暗黑,一點星光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