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燈火,在武昌府長江岸旁迅速移動。wwW,QuANbEn-XiAoShUo,cOm

啼聲的達。

一個瘦弱的身形,一手策馬,一手持燈籠,正在連夜趕路。

燈火照耀出一張年輕的臉,看樣子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穿的雖是粗衣麻布,一對眼睛非常精靈,額頭廣闊,令人感到此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這時他神情焦灼,顯然為錯了渡頭而苦惱。

馬停。

他躍下馬背,走到空無一人的渡頭盡端,苦惱地叫道:“這回慘了,回去時那惡人管家必要我一番好看了。”

江水滔滔,對岸一列民居透出點點燈光,份外使人感到內裏的溫暖,又那樣地使人感到孤獨和隔離。

馬兒移到他身後,親熱地把馬頭湊上來,用舌舔他的後頸。

少年怕癢縮頸,伸手愛憐地拍著馬嘴,苦笑道:“灰兒啊灰兒,你可知我的心煩得要命,去吃草吧!”

那人張開沒有神采的眼睛,待要說話,忽地身子彎曲起來,一陣狂咳,張口一吐,一團瘀黑的血霧狂噴而出,滿渡頭。

少年大驚失色,一手將他扳過來。那人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少年從未遇過這等事,一陣手足無措後,才定下神來,暗忖:“救人事大,此事不可不管,前天曾聽人說東山村來了個神醫,日下唯一之計,是將他送到那裏。”目標既定,忙叫道:“灰兒灰兒!”

那匹灰馬長嘶一聲,乖巧地奔至兩人身旁。

少年輕拍馬頸,柔聲道:“灰兒灰兒!蹲下蹲下!”

灰兒順從地蹲了下來。

少年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那年輕漢子搬上馬背,一聲令下,灰兒撐起馬腳,立了起來,少年乘勢躍上馬背,一抽繩,兩人一騎,消沒在岸旁的黑暗裏。冰冷的河水使上官鏖和翟雨時精神一振,他們沒有時間為犧牲的怒蛟幫兄弟悲痛,順著水勢往下遊泅去。

那是將他們帶離險境的最快方法。

兩人落到水裏便像魚兄回到家鄉。

怒蛟幫是水道的霸主,以洞庭湖起家,故而這次宴會,翟雨時選了“抱天覽月樓”,看似無意,其實卻是極其厲害的一著棋子,令位列“黑榜”的“十惡莊主”談應手也隻好眼睜睜目送他們逃去。

湍急的水流不一會已將他們送往下遊五裏外的遠處。

轉了一個急彎後,水流緩慢下來。

兩人打個手勢,一齊往岸旁遊去。

爬上岸後,均感力盡筋疲,這處是嶽陽城外的郊野,四周全是黑壓壓的樹林。

翟雨時將耳朵貼在地上,不一會彈了起來,乎靜地道:“長征和接應的兄弟來了!”

上官鷹對他竟能從步聲聽出來者是己方的人並沒有絲毫驚異,因為這是怒蛟幫的第二號元老“鬼索”淩戰夭的設計,不但在鞋底裝上了特別的鐵碼,怒蛟幫人還可以道消灰長一種特別的節奏和步伐走動,以資識別,此等看來沒有什麽意義的細節,往往能在敵我難分的混戰裏,發揮出驚人的作用。

黑暗的森林裏傳來“”的聲音,一群人敏捷地撲了出來,在上官鷹前一起伏下見禮。

上官鷹急扶起當先的年輕壯漢,道:“長征請起,不必多禮!”

年輕壯漢卓然而立,雙目閃閃有神,肩寬腳長,一臉勇悍,正是被譽為怒蛟幫第二代裏的第一高手“快刀”戚長征。

翟雨時踏前一步道:“有沒有遇到敵人?”

戚長征道:“沒有!我們一接到訊號,便依早先定下計劃,到這裏來接應你們,現在連我在內共有四十八人,足可以應付任何的危險。”

上官鷹苦笑道:“但卻仍不足以應付像談應手那種高手,除非是浪大叔在此!”

戚長征全身一震道:“什麽?是‘十惡莊主’談應手?”

翟雨時沉聲道:“沒有詳說的時候了,長征你立即召回放哨的兄弟,同時將我吩咐預備好的水靠和浮袋取出來,我們立即換上。”

上官鷹愕然道:“這豈非愈走愈遠?”

要知嶽州府位於洞庭湖之東,快馬半日可到,但若順江流走,水向東流,隻會愈逃便離洞庭湖的怒蛟幫總壇愈遠。

戚長征一向對翟雨時的才智敬服之極,但他乃率直性急的人,忍不住道:“在離此半裏處我預備了快馬,若抄小路回洞庭,明早前便可到達,以我們的實力,逃總可以吧?”

翟雨時沉聲道:“談應手一向與逍遙門關係密切,假若談應手歸附龐斑,‘逍遙門主’莫意閑又豈能例外。”

上官鷹臉色一變道:“逍遙門的副門主孤竹和“十二逍遙遊士”最擅跟蹤追懾之術,若要對付他們,的確令人頭痛,我明白了,雨時!”扭頭向眾手下道:“立即換上水裏,吹起氣袋。”按著微笑向戚長征道:“長征!我們多久未曾在水裏比賽過?”說時伸出右掌。

戚長征伸手和他緊握,眼中射出熾烈的友情和對幫主的崇敬,堅定地道:“無論到那裏,我也會奉陪到底。”

翟雨時將手加在他們之上,道:“不要忘了我那份,我們可以由這裏一直比到武昌府。”

半個時辰後,誌切救人的少年在山野裏迷了路。

燈籠燃盡。

四周是無邊際的暗黑。

伏在身前馬鞍上那人的氣息愈來愈弱。

少年急得幾乎哭起來。

數年前他曹隨人去過東山村一次,但在這樣前不見人後不見店的黑夜裏,要憑著褪了色的記憶去找一個小村莊,就像要從水裏把月亮撈土來。

的達蹄聲,是那樣地孤寂無助。

“呀!”

少年驚呼起來。

二百多涉外的疏林間,隱約裏有點閃動的火光。

一夾馬腹,向前奔去,就像遇溺的人看到了浮木。

一所破落的山神廟出現眼前,燈火就是由其中傳出來。

少年躍下馬來,牽著馬,穿過破爛了的廟門,進入顱內。

在殘破不堪的泥塑山神像前,三支大紅燭霹霹啪啪地燃燒著,一個慈眉善目、眉發俱白的老和尚,盤膝坐在神像前,低開似閉的眼正望著他,看來最少也有八十多歲。

少年道:“大師!有人受了傷……”也不見那和尚有何動作,眼前一花,他矮胖的身體已站到那受傷的男子旁,默察傷勢。

少年本身雖不懂武技,但卻是生長於著名武林世家的童仆,知道遇上高手,機靈地退坐一旁,不敢打擾。

和尚將男子從馬背上提到地上平放,便像搬個稻草人般毫不費力,同時從懷裏取出一盒銀針,乍看間似是雙手亂動,轉瞬裏男於胸前已插了七支亮閃閃的長針。

男子呼吸轉順。

灰兒的的達達,溜往廟外吃草去了。

和尚舒了一口氣,這才有空望向少年。

“小哥兒?不知高姓大名?”

坐在一旁的少年呆了一呆,囁儒道:“問我嗎?”一向以來,在主人府中來往的高手,眼尾也不望他一眼,這和尚無論神態氣度,均遠勝他所遇到的武林人物,竟然如此和顏悅色和他說話,怎不教他受寵若驚。

和尚一臉祥和,鼓勵地點點頭。

少年道:“我是府主在一棵柏樹旁拾回來的棄嬰,所以跟他姓韓,名柏。”

和尚低開似閉的雙目猛地睜開,眼睛像星星般閃亮起來,瞬又斂去,道:“好!好!

名字和人同樣的好,現在告訴我你怎會救起這個人。”

韓柏連忙將經過和盤托出。

和尚沈吟片晌,搖頭道:“怎會是這樣,天下間有那些人能傷他?”

韓柏一呆道:“大師,你認識他嗎?”

和尚點頭道:“你救起的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被譽為白道武林新一代中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叫風行烈,說起來,他與我們‘淨念禪宗’還頗有淵源,所以這事找吏不能不管。”

韓柏兩眼也睜大起來,道:“大師原來是‘淨念禪宗’的高人,真令人難以置信,我竟遇到‘淨念禪宗’的人!”

韓柏執役於武林世家,乎日耳濡目染,聽了不知多少繪影繪聲的武林逸事,而最令他心生景仰的,就是並稱武林兩大聖地的“淨念禪宗”和“慈航靜齋”,這兩地都罕有傳人行走江湖,秘異莫測,怎知竟教他今天遇上了。

韓柏指了指那仰躺在地上的風行烈關心地道:“他會有事嗎?”

和尚歎了一口氣道:“生死有命,侵入他身體的真氣陰寒無匹,兼之他木身真元奇異地敗弱,我隻能暫保他一命,能否複原,便要看他的造化了。”雪白的眉毛,忽地聳動起來,道:“有人來了!”

韓柏留心一聽,果然遠方沙沙作響,是鞋子踏在枯葉上的聲音,聽步聲隻是個不諳武功的普通人吧,但誰會往這等時分在山野間走動?念頭還末轉完,一個沉雄豪勁的聲音在廟外響起道:“想不到荒山野廟,竟有過客先生,若不怕被打擾,我便進來借一角歇歇。”

韓柏雖仍未見人,但對方如此有禮,不禁大主好感。

和尚乎和地應道:“佛門常開,廣渡有緣,往來是客,豈有先後之別?”

對方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有高人在此。”

一人大步入廟。

韓柏一看下嚇了一跳。

來人身形雄偉,足有六尺以上,但臉目醜陋,一對黃睛似醒還醉,手比普通人長了最少二至四寸,肩上搭著一隻黃鼠狼,背上背了把長劍,脅下來著個小包袱。

那人環目一掃,歎道:“我還是要走了!”

和尚和韓柏齊感愕然。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和他醜臉絕不相稱的雪白牙齒道:“我原本打算在此為肩上這畜生脫皮開膛,燒烤送酒,謀求一醉,但這等事豈能在大師麵前進行?”

和尚微笑道:“酒肉穿腸過,佛在心裏頭,兄台如此美食,怎能不讓和尚分一杯羹?”那人臉容一正道:“佛門善視眾生,酒肉雖或不影響佛心,但總是由殺生而來,大師又有何看法?”

韓柏心中大奇,大師已明說不戒酒肉,這人理應高興才是,為何反咄咄逼人,查根問底,揭人瘡疤,不知不覺間,他已站在和尚那一邊。

和尚絲毫不以為件,淡然自若道:“有生必有死,既有輪回,死即是土、生即是死,兄台殺此黃鼠狼,似乎造了殺孽,但換個角度來看,卻是助他脫此畜道,假若能輪回為人,它還要謝你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答得好,左邊這狼腿便是你的。”生了下來,將黃鼠狼丟在地上。

“錚!”

背後長劍出銷。

和尚和韓柏眼睛同時一亮。

長劍比一般的劍要長了尺許多,劍身狹窄,但精芒爍閃,一看便知是好劍。

和尚眼神一亮,動容道:“貧僧廣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逕自用劍為黃鼠狼去皮拆骨,一邊道:“萍水相逢,管他姓什名誰,大師不要著相了。”

韓柏心想這人行為怪異,但轉眼便給他的動作完全吸引,這長達五尺的劍,本應極不方便作屠刀之用,但在那人魔術般的動作下,長劍有節奏地前彎後轉,條上忽下,黃鼠狼像冰化作水般解體,不一會已成一份份割整齊的肉塊。

那人外型粗獷,一對手卻雪白纖長,與他毫不相襯。

那人又站起身來,若也不看,手一動,劍回到背後銷內,不聞半點聲息,就像長劍是有眼睛的長蛇,會找路回到自己的洞穴。

廣渡大師歎道:“庖丁解牛,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那人喟然道:“高高低低,無能有能,也不外如是!”眼神掠過躺在地上的風行烈,似乎對他胸前插的七日長針視若無睹,再移往韓相臉上道:“小兄弟,外麵那匹馬是你的嗎?”

韓柏剛想答是,猛地改口道:“不!是我家府主的,我……我隻是他的仆人。”心下一陣自卑。

那人深望他一眼道:“那是有高昌血統的良駒,好了!你們在此稍待一會,我這就往取柴來生火,好好吃他一頓。”

韓柏要出言表示願意幫手,那人早邁步門外,轉瞬不見。

剩下廣渡大師、韓柏、躺在地上的風行烈,和燒得霹啪作響的紅燭。

廣渡大師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臉上神色充滿了驚異。

“唉呀!”

一直躺著不言不動的風行烈呻吟了一聲,將兩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廣渡大師站起移至風行烈身邊,忽地神情一動道:“又有人來了!”韓柏這次運足耳力,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驀地風聲呼呼,一卷風從門外吹進來,燭火倏地轉細,登時廟內一暗。狂風消去。燭火複明。廟中多了兩個怪人。

兩人一穿黑一穿白,身形高瘦,一眼看去像很年輕,但細看又像很年老,冰冷的臉容,使人感到不寒而栗。

廣渡大師不知何時盤膝坐在風行烈和兩人的中間,白眉低垂,像是睡著了的樣子。

韓柏不由自主退往一角,幸好兩人看也不看他,使他狂跳的心稍微篤定。

穿黑袍的怪人道:“大師何人?為何要管這件事?”他的語氣冰硬尖亢,生似一點人類的感情也沒有。廣渡大師一聲佛號道:“貧僧乃‘淨念禪宗’的廣渡,風行烈施主和敝宗淵源深遠,可否看在這點放他一馬?”他一出言便點明自己來自武林兩大聖地之一的“淨念檸宗”,是因為看出敵手非常難惹,希望能因自己的出身知難而退。

白袍人漠然道:“盡管淨念禪主親臨此地,也難改變風行烈的命運。”他的聲音測和黑袍人相反,低沈沙啞。

狂風再起。

燭火立滅。

一時間韓柏什麽也看不見。

“蓬!”

勁氣激湯。

韓柏不由自主蜷縮牆角,勁風刮來,但覺遍體生痛,呼吸困難。

三點火星飛出,落在紅燭台上,火燃起,光明重臨,也不知是誰出手。

黑白怪客仍立原處,廣渡大師卻抱起了風行烈,貼在一邊牆上,臉色煞白,已然吃了暗虧。

白袍客冷冷道:“隻是一人出手,你已接不下來,大師最好三思而行。”

廣渡大師微微笑道:“想不到隨魔師龐斑隱居不出的黑白二仆竟親臨人世,廣渡幸何如之,有緣得遇。”

黑白二仆臉容沒有絲毫變化,但廣渡和韓柏均知道他們隨時會再出手,事實上他上次出手便不曾露出任何先兆。

韓相並沒有聽過魔師龐斑的名字,隻知這黑白二仆連江湖地位崇高的“淨念禪宗”也不賣臉,靠山當然是硬至極點。

廣渡大師做了個非常奇怪的動作。

將手覆在風行烈的麵門上。

黑白二仆一震道:“你想幹什麽?”

廣渡大師忽地長笑起來,一字一字地道:“讓我殺了風施主,所有人間恩怨來個大解決,落得幹幹淨淨。”

韓柏聽得傻了起來,剛才廣渡還死命護持風行烈,怎麽一轉眼又要把他殺了。

白仆低沉的聲音嘿然道:“好!不愧‘淨念禪宗’的高人……”眼光掃向縮在一角的韓柏,淡淡道:“這小子青春年少,還有大好的生命,這樣因你夭折,大師於心何忍?”他語氣雖平淡無波,說的卻是有關別人生死的事,份外使人對他的天性感到心寒。

廣渡大師一聲佛號道:“天下事物莫不在‘機緣’二字之內,生命使基於‘緣力’牽引而生,假若我讓你們帶走風施主,你會放過我們兩人嗎?”

黑白二仆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兩人間亦沒有交換目光,使人對他們的諱莫如深不由心悸。

韓柏打了個寒顫,首次感到生命的無依和脆弱,以及死神的接近!他在每一個幻想裏都曾把自己塑造成無敵的英雄,但在眼前的現實裏,自己隻是個完全無助的小角式,連站起來也因腳軟而有所不能。

一把柔和的聲音在門處響起道:“竟然來了這麽多的客人,一隻黃鼠狼看來還是剛剛好。”

那醜漢出現在門前,肩上托著一大困柴。

黑白二仆一直全無表情,活像帶了麵具的冷臉首次色變。

除了是魔師龐斑,誰能來到他們身後而不被發覺?廣渡大師也驚異得瞪大了眼睛,他早看出醜漢是高手,卻想不到竟能到達如此“來無蹤”的駭人地步。

韓柏卻想到早前醜漢踏地沙沙有聲,顯是故意為之,不知如何,醜漢使他有種難言的親切感。

醜漢像是一點也感不到顱內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拍肩上柴枝,大步前進,要由黑白二仆中間穿身而過。

韓柏驚得叫起來道:“小心!”

豈知小心的卻是黑白二仆,醜漢一迫來,他們心意相通似的往左右飄開,然後退往門旁,反而醜漢到了他們和廣渡的中間。

醜漢將柴枝“嘩啦”一聲倒在地上,同韓柏招手道:“小兄弟來,助我架起柴火。”

韓柏勉力站起身來,壓下心頭恐慌,顫顫巍巍朝醜漢走過去,在黑白二仆冷眼投視下,千多步的距離像萬水千山的遠隔。

就在此時。

黑白二仆各自發出高亢和低沉兩聲絕然相反的長嘯,全力出手。

他們的動作奇怪無比。

黑仆的右手拍出,恰好迎上白仆橫推出來的左掌。

“蓬!”

一股比先前與廣渡交手威猛十倍的旋勁,以那雙交接的手為中心旋卷而起,刹那間波浪般推展至廟內的每一寸空間。韓柏身不由己,打著轉向一邊牆撞去,心叫“吾命休矣”。左右掌一拍即分。黑白兩仆身形倏地加速,側身分左右兩翼攻向醜漢,手撮成刀,分插他左右兩脅。

這種合擊之術厲害無比,首先藉奇異的內勁,激起氣旋,同敵人卷去,緊接著分左右施以雷霆萬鈞的猛擊,確是威力無儔。

“鏘!”

醜漢背後的劍像有靈性般從背後跳出來。

一股尖嘯由他手中的劍響起。

劍鋒圈了一個小轉。

驀地擴大,爆成滿廟的細碎光點。

黑白二仆產生的氣旋風聲,像被光點擊碎般消散停止。

韓柏身體一輕,雖撞在牆上,卻隻是皮肉之痛,再沒有那種將生命迫出去的壓力。

當他回過頭來時,見到的隻是滿眼暴雨般的光點,鮮花般盛開著。

光點消去。黑白二仆倒退回原位,衣衫滿布破洞,臉上失去了早先的從容,隱見震駭的餘痕。

醜漢劍回銷內,歎道:“強將手下無弱兵,竟然能在我劍下全身而退,看在這點,滾吧!”

黑仆回複冰冷的臉容,沉聲道:“‘覆雨劍’浪翻雲,果然名不虛傳。”

韓柏腦海如遭雷殛。

這醜漢一竟然是名震黑白道“黑榜”的第一高手“覆雨劍”浪翻雲?一股熱血衝上頭,使他激動得要哭出來。浪翻雲還和他說了話,叫他作小兄弟。

廣渡大師亦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望著浪翻雲,他的眼光自比韓柏高明百倍可是也看不清浪翻雲有若夭馬行空,無跡可尋的覆雨劍法。

白仆道:“浪翻雲你如此做法,不啻直接向魔師宣戰。”

浪翻雲眼中爆起前所未見的采芒,淡淡道:“芳明天日出前你們不逃往五十之外,必取爾二人之命,滾!”

黑白二仆臉色再變,尖嘯低吟,奪門而出,轉瞬不見。

浪翻雲笑道:“吃肉喝酒的時間到了。”便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對於龐斑他似乎毫不著意。

武昌府。

韓家大宅後院的廣場上。

一位年約二十的男子,手持長達丈二的方天戟,舞得虎虎生風,把持刀的老者,迫得步步後退,看來占了上風。

老者身形高大,毫無佝僂之態,白髯垂飄,雖是不斷後退,可是神態從容,步伐穩健,一把大刀飄閃靈動,每一刀都守得無懈可擊,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采取守勢,讓持戟男子把招式發揮盡致。

便在這時,韓柏撐著疲乏的身體,踏入廣場內,昨晚他喝了兩大口酒後沉沉睡去,醒來時才發覺自己睡在渡頭旁的草地裏,還是灰兒把他舐醒過來的,浪翻雲等杳無蹤影,一切像作了個夢。

但他記得其中任何一個情景,此生休想忘了少許。

回府後免不了給管家臭罵,此時才溜往後院,剛巧碰上這一場較技。

旁觀的還有三女一男,年紀由十六至二十三、四,都是屏神靜氣,細意揣摩。

運戟男子揚氣開聲,戟勢開展,加劇攻勢。

老者粗濃的眉毛一揚,頷下白髯無風自動,長刀刹那間大幅加速,連劈數下,每一刀均準確劈中戟頭。

“鏗鏗鏘鏘!”

金鐵交鳴,響徹全場。

男女們連聲喝采。

換了往日,韓柏一定會看得眉飛色舞,但在目睹浪翻雲神乎其技的劍法後,隻覺這種一板一眼的招式,索然無味之致。

刀勢再張。

滿場寒光。

老者由守轉攻。

這次輪到持戟男子步步後退。

男女更是大力喝采。

韓柏卻是噤若寒蟬,他並沒有忘記自己是下人的身分,尤其使長戟的三少爺韓希武心胸狹隘,一出聲往後便有他好看的了。

他同時偷看了五小姐韓寧芷一眼,它的二主二笑,都是那樣地嬌媚可愛,令人心神皆醉。

老者一陣長笑,手中刀展開一套細膩的刀法,強撞人戟影裏,變成近身搏鬥,不利近門的長戟,更是岌岌可危。

韓希武陷入苦撐之局。

“當!”

長戟墜地。

二一少爺韓希武一臉羞慚,僵在當場。

老者收刀後退,形態由威猛化作閑靜。

五小姐韓寧芷搶入場內,雙手一把抓著老者手臂,猛搖道:“大伯一定要教寧芷這幾下絕活,好教三哥不敢再欺負人家。”

老者望向這天真嬌美的小女孩,憐愛地道:“隻要你吃得起苦,什麽也教給你。”

韓寧芷歡呼起來,像是已學懂了老者的全部功夫。

旁觀的另一年紀最長的大哥韓希文道:“大伯刀法出神入化,難怪‘刀鋒寒’韓清風之名,稱譽蘇杭。”跟著向滿臉通紅的韓希武道:“三弟得大伯指點,受益無窮,還不叩頭調教?”

韓希武閃過不樂意的神色,猶豫了一下,才躬了躬身,卻沒有叩頭。

韓清風人老成精,若在眼內,心底數了一口氣,卻不點破,微笑道:“希武戰法已得‘長戟派’真傳,欠的隻是經驗火候,若能多加磨練,在心誌上再加苦功,異日可成大器。”

韓希我心高氣傲,五兄妹中隻有他一人除家傳武功外,還拜於“長戟派”派主“戟怪”夏厚行門下習藝,故兄妹中方以他武技最高,他一向也看不起家傳武功,這刻想的不是韓清風的訓誨,而是暗忖剛才隻是過招比武,不能放手比拚,才招敗績,否則戰果難料,卻不考慮人家亦是處處留手。

圓臉善良但膽怯怕事的四妹韓蘭芷笑道:“大伯若能多來我家,我們兄妹的成就定不止此。”

韓清風待要答話。

一把雄壯的聲音由廣場入口處傳來道:“大哥!不要說隻有我這做弟弟的怪你,連茁芷也是這麽說你,上一次你來這裏是三年前的事了,放著清福不事,一把年紀仍馬不停蹄,終年奔波,所為何來?”

隨聲而至的男子五十來歲,方麵大耳,一麵精明,身材與韓清風相若,樣貌形似而態異,沒有韓清風沉穩中顯威猛的懾人氣度,更像個養尊處優的大官紳。

正是本府主人韓天德,五兄妹的父親。

韓清風笑道:“三弟你這些年來縮在武昌,天塌下來也不管,隻埋首於你的航運生意,拚命賺錢,將來兩腳一件,看你能帶得多少走?”

韓天德正容道:“大哥太小覷我了,我賺的錢雖多,但大部分也用在資助我們八大派聯盟的活動上,否則何來活動經費?”

韓清風嗬嗬一笑道:“三弟認真了,我們韓家三兄弟,誰不在為聯盟盡心盡力,唉!

可惜道消魔長,黑道人才輩出,反觀我們八大派近十年來人才凋零,令人憂慮。”

眾兄妹和韓相等從不知瑋家居然是白道的經濟支柱,呆了起來。

韓天德眼神掠過眾人,心想他們兄妹五人,最少的事芷也有十一歲半了,這些事也應讓他們知曉。

他正容道:“大哥!我的看法比你樂觀,自十五年前八派聯盟後,全力栽培新一代的高手,然然耕耘,照我估計,很快便有人可冒出頭來,但反觀黑道,自壬年前赤尊信暗怒蛟幫不成,損兵折將而歸,‘毒手’幹羅又吃了暗虧,黑道聲勢大為削弱,一向被壓製俯首的其他黑道大小勢力,如雨後春筍,紛紛勃興,進一步瓦解黑道勢力的凝聚,所謂聚則力強,分則力薄,黑道的惡勢已今非昔比,大哥為何還如此悲觀?”

韓清風歎道:“這隻是表象,真正的情形,卻是令人憂慮。”跟著向韓天德打個眼色,兄弟心意相同,做弟弟的立時知道做大哥的不願在下輩前討論下去。

韓夭德長笑道:“這些無聊話兒,不說也吧,你來了多日,我們兄弟倆還未有機會詳談,不如就借現下這點空閑,好好敘敘。”

眾人大為失望,這邊正聽得津津有味,忽地中斷,甚是掃興。

韓柏更是失望,他心中一向羨慕那種戎馬江湖、朝不知夕的冒險生涯,偏是下人身分,隻能在仆間打轉,較高級點的家衛和管事者也輪不到他高攀,像剛才那樣直接與聞江湖之事,可說絕無僅有。

韓希武剛受大伯所挫,自尊受損,正沒處氣,見韓柏還在呆頭呆腦,癡癡望著韓清風兩人離去的方向,不禁怒火上衝,喝道:“蠢材,兵器掉在地上也不執拾,是否想討打!”

韓柏大吃一驚,連忙拾起兵器。自少開始,他也不知給這韓家三少爺大打小打了多少回,故而邪教怠慢,心中同時想道,是否武功愈高的人,愈有修養,否則為何韓清風的脾氣便遠勝韓希武,而浪翻雲的風度氣魄更是使人心生仰慕。

大少爺韓希文見三弟亂發脾氣,眉頭一皺,可是他人極穩重務實,心想三弟此刻氣在頭上,自己也犯不著為個下人和他傷了和氣,硬是忍著。

四小姐茁芷一向怕事,那敢插言,而五小姐寧芷還在氣惱適才有趣的話題被臨時腰斬,心中盤算著如何從韓清風處多壓點出來,那有空閑來理會韓相的困境。

韓希武望著拾起長戟的韓柏道:“蠢蛋滾過來!”

韓柏暗叫不妙,硬著頭皮走過去。

這時二小姐慧芷秀眉一蹙,道:“希武!勝敗乃兵家常事,你目下得大伯指點,知己不足,應該不惱反喜,努力進修,怎可心浮氣躁,盡拿小柏出氣。”

韓希武跺腳道:“罷了罷了,連她也隻懂幫外人,我這便回師傅處去。”

慧芷嫣然一笑道:“你舍得走嗎?待會有貴客甫來,其中還有你想見的人,不過你真要走,我也不會留你。”

韓希武反駁道:“隻有我想見的人,沒有你想見的人嗎?”

慧芷俏臉一紅,接著兄妹間一陣笑罵,往內聽去了,剩下韓柏孤單一人,托著長戟,立在廣場正中處。貴客?究竟是什麽人會到韓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