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了冷水的絲中敷在臉上,風行烈的意識逐漸回複,但頭腦仍然昏昏沉沉,像給千斤巨石壓著。Www,QuanBeN-XiaoShuo,CoM

兩邊額角微微一熱。

真氣分由左右輸入。

風行列嚇了一跳,一般情形下,若要將真氣度入人體,絕少會選擇處於頭上的穴位,所以對方如非精於醫道,便等於拿他的性命開玩笑。

蓬!

腦際一熱,有如火灼。

風行列猛然一驚,睜開眼來。

入目的是穀倩蓮蹙著秀眉的如花俏臉,離他隻有十寸許的距離,如蘭氣息,隱隱透入他鼻內。

風行烈見到是她,大感頭痛,想撐起身來,撐到一半,雙手一軟,往後便倒,全靠穀倩蓮伸手往背後扶著,才不致仰倒。

林木花草的氣味充盈在空間裏,四周黑漆漆地,憑著一點月照,使他在習慣了黑暗後,看到自己置身在郊野裏的某一處所。

穀倩蓮幾乎是擁抱著他,將小嘴湊到他耳邊道:“好了點嗎?我給你解了毒,很快會沒事了。”

風行列深吸了幾口氣,果然精神多了,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體,道:“這是什麽地方?”穀倩蓮半跪半坐,溫柔地看著他,輕輕道:“這是武昌東郊嶽王廟北的山頭,假設你現在站起來,可以看到嶽王廟在林木間露出來的綠瓦頂,和更遠一點的長江,風景美麗,每天日出前我都會來此練功,你是第一個和我分享這勝地的人。”

換了是另一個少女向風行列這般喁喁細語,他定會猜對方對他大有情意,可是出於這外表純真無知,事實上卻老辣狡猾非常的穀倩蓮,風行烈則完全不知她在轉著什麽鬼念頭。

風行列勉力站起來。

穀倩蓮想要扶他,給他拂開。

穀倩蓮絲毫不以為忤,隻是委屈地移開兩步。

一陣搖搖晃晃,風行烈終於站定。

彎月下,隱見嶽王廟頂的瓦光,和遠方在山巒間時現時藏的滾滾大河。

夜風徐徐吹來。

風行烈精神一振。

四周蟲聲唧唧,仿在鳴唱著入冬前最後的一曲。

穀倩蓮窈窕的嬌軀,亭亭和他並肩卓立,齊齊遠眺月夜下迷茫的夜景。

當當當!

鍾聲從嶽王廟處傳來,餘音嫋嫋不絕,穀應山鳴,莊嚴至極。

一幅清晰的圖象在風行烈的腦海內升起,那是一個大雪的黃昏,他從雪山中回到暫居的一所山中古刹,在佛堂裏,他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倩影,正誠心地將香燭插在禮佛的木香爐裏。

風行列靜立在她背後,卻沒有法子移開腳步,他從未見過這麽優雅動人的背影。

她一個孤身女客,為何會來到這山中的靜地裏,難道隻為奉上一炷清香?當當當!

禪鍾敲響。

她終於緩緩轉過嬌軀,讓他這孤傲的男子看到了十世輪回也忘不了、豔絕天下的容色。

靳冰雲啊!

你可知自那刻開始,我風行烈便不能沒有你。

但現在他終於失去了她!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了為何她眼中總藏著那麽深濃的淒怨幽哀,因為打一開始,靳冰雲便知道在騙取他的真情。

不過縱使他在廟中初遇時已知道了她的圖謀,他仍會不容自拔地陷進去,假設讓一切事重新發生一遍,結果仍會是完全一樣。

他並沒有後悔。

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

“你在想什麽?不要那樣好嘛?你的眼神太悲傷了!”穀倩蓮在他耳邊呢喃著。

風行烈歎了一口氣,改變話題問道:“刁辟情死了沒有?”

穀倩蓮垂首不答,一對玉手玩弄著衣角,低聲道:“你也關心我的事嗎?”

風行烈暗忖她又在惺惺作態,不知要使什麽手段,微怒道:“你不說便罷了!”

穀倩運嬌軀一震,移到他麵前,仰首道:“你的脾氣為何如此大,人家功夫及不上刁辟倩,唯有以燈蕊傳毒,但這毒隻對有內功的人生效,那知你也暈了過去!”

風行烈心中一動,穀倩運並沒有騙他的理由,那是否說,他看似消失無蹤的內力,隻是潛伏在某一處,而不是完全失去了。假設情況確是如此,自己恢複武功一事,就不隻是妄想了。

想到這裏,隻想找一個僻靜地方,好好地潛修內視。

穀倩蓮幽幽道:“你知否為何我總纏著你不放,明知你是那麽討厭我?”

風行烈一呆,望向她委屈幽怨的俏臉,想不到她有自知之明,話內隱含深意。

穀倩蓮噗哧一笑,一改幽怨表情,得意地道:“因為我知道你是誰!”

範良極在韓柏耳邊道:“這女人叫朝霞,是這大宅主人陳令方從青樓贖身買回來的小妾,陳令方本身是退休的京官,對朝廷仍有一定的影響力,所以往武昌非常有權勢。”

韓柏壓低聲音道:“你和他們有什麽關係,為何知道得這麽清楚?”

範良極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喚朝霞的女人,直到她走回房裏,消失窗前時才想起韓柏的問題,答道:“一點關係也沒有,隻不過過去的兩年內,我一有空便到這裏來,初時隻是留意朝霞,後來為了更深入點進入她的生活裏,索性連其它人的一舉一動也加以窺探,現在連他們何時睡覺,有什麽習慣,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他愈說愈興奮,忽地嘬吹叫,發出連串的清脆的鳥鳴聲,抑揚有致。

韓柏嚇得幾乎連那顆心也跳了出來,不知為何,連他也不想範豆極被那朝霞發現,以致破壞了那種暗裏明處的關係。

目下他雖是範良極的階下囚,但能於暗中窺視朝霞的私隱,既新奇又刺激,兼帶點優越的感覺,何況他並不需負上道德的問題,因為他是被迫的受害者。

美女朝霞又來到窗前,伸頭出窗,四處查看,自言自語道:“中秋都過了,怎麽還會有杜鵑啼叫,而且這麽晚了!”看了一會,才回到房內去。

範良極低歎道:“你聽她的聲音多甜,唉!這可憐的女人最愛聽杜鵑啼叫,每次我扮杜鵑啼叫時,她都會走出來看看。今夜又是這麽晚也不肯睡覺。”

韓柏暗忖這範良極雖然獨來獨往,看似孤傲冷漠,其實內心感情豐富之極。忍不住問道:“你是否愛上了她?”

範良極愕然道:“是否愛上了她?我倒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為什麽我不這麽想想呢?”

韓柏腦筋大動,忽地靈光一現,問道:“你有否偷窺她寬衣解帶的旖旎情景?”

範良極臉色一沉,怒道:“我怎會對朝霞幹這種事,你再說我便提早宰了你。”

韓柏胸有成竹地道:“我這樣間你,其中大有深意,因為一般男女的愛情,都是靈欲交融,包含了強烈占有對方的衝動,但自下你連朝霞身體的‘觀閱權’也沒有爭取,便證明了你對她有情無欲了。”

範良極道:“那為何我一有空便忍不任到這裏看她!”

韓柏淡淡道:“因為你的確愛上了她!”

範良極皺眉道:“可是你剛才正指出了我對她沒有一般男女的占有欲啊!這的確有道理,因為雲清那婆娘我不但想看她的身體,也想占有她,征服她。”

韓柏微笑道:“對於朝霞,你的愛是父女之愛,所以你才關心她,為她的遭遇難過,就像對自己的女兒那樣。”

範良極渾身一震,將盯著朝霞臥室的日光收回來,像首次認識韓柏那樣,仔細地打量他,冷冷道:“你多少歲了?”

韓柏心想假如他告訴對方自己二十歲也不到,範良極一定會認為是在欺騙他,因為與魔種結合後,他的相貌體形變得粗豪雄偉,看上去在二十五、六間,於是順口道:“二十五歲了!”

範良極悶哼道:“我最擅暗裏觀人之術,你的實際年齡應比你的外表為少,因為你常不經意地流露出童稚之態,那是裝也裝不出來的。”

韓柏心中震駭,表麵卻滿不在乎地道:“你歡喜我多少歲便多少歲吧!構豎也要給你殺掉的了。”

範良極眼中射出兩道寒芒,落在他骨格雄奇的臉上道:“就算你真是二十五歲,但剛才對我和朝霞間感情的分析,卻隻有飽曆世情又兼之智能深廣的老年人,才能如此洞悉人性,作此種大膽判斷,所以現在我不得不對你重新估計,你究竟是誰?”

韓柏恍然大悟,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有這種明悟,這時給範良極提醒,才記起每逢遇上危難時,自己會像忽然從某一源頭得到解決的智能和功法,使自己安度難關,那來源當然是赤尊信的魔種。

就若剛才用心一想,便‘靈機一觸’,想到了答案。

想到這裏,心中一動,隱隱找到了一個應付目下穴道被製的法門。

範良極見他眼珠亂轉,怒道:“你在想什麽。.”此人雖身為天下景仰的黑榜高手,但因外形猥瑣,所以自卑感極濃,最忌被人嘲笑,眼前的韓柏既洞悉了他心內的秘密,這刻極可能正在心底下暗笑他的行為,不由殺機大起。

韓柏立時感受到他的殺氣,不驚反喜,反瞪著對方道:“我想什麽事,與你何幹!”竟像要故意激怒這操縱著自己生死大權的人。

範良極殺氣更盛,一字一字地道:“你試試再說一遍?”

韓柏正要再說一遍,丹田內的真氣忽地鼓湯起來,知道體內魔種果然因對方的殺氣而生出反應,那還說得出話來,福至心靈地以意禦氣,直往下身被封的穴道一波接一波衝去,那亦正是最易被衝開的關鎖。

範良極見他閉口不言,以為他給嚇怕了,怒氣稍減,而事實上此刻他仍未舍得將這麽‘善解人意’的傾吐對象殺了。

這時朝霞又來到窗前,捧著一個瓷罐。

範豆極的注意立時玻吸引過去。

韓柏剛要衝破被封的其中的一個要穴,豈知殺氣忽消,氣機牽引下,澎湃的真氣驀地由盛轉衰,回複剛才不死不活的狀態。.但韓柏心中已大為篤定,魔種竟有此靈動奇應,自己日後如能好好掌握,將會成為珍貴的本錢,不由信心大增。

朝霞揭開罐蓋,拿一把東西出來,往窗外地麵上,低呼道:“吃吧!鳥兒!”

範良極低呼道:“癡兒!又拿雀粟鳥了,晚上鳥兒都睡覺去了,誰會來吃?”

朝霞退回房裏,燈火熄滅,接著傳來上床就寢的聲音。

韓柏身子一輕,給範良極提了起來,心中苦笑,不知這怪老頭又要將他弄去看什麽東西。

風行烈愕然望向穀倩蓮道:“你知我是誰?”

穀倩蓮甜甜一笑,賣個關子道:“你不相信我嗎?不如我們來個賭約,假設我沒有猜錯,你便乖乖隨我回雙修府,讓一個人見上你一見,假設你得她恩寵,那你的武功便能回複舊觀,說不定還能更上一層樓呢!”

風行烈沉吟不語,細嚼她話內的含意,淡淡道:“假若你輸了呢?”

穀倩蓮秀眉輕鎖,低聲道:“我孑然一身,若非府主可憐我這父母早喪的丫頭,並得公主待我如姊妹,傳以秘技,蓄意栽培我成為對付魅影劍派的專人,我那有今天的風光,所以假設我輸了,你要我做什麽便做什麽,為奴為妾,任隨君便。”

她說得可憐兮兮的,但早領教過她厲害的風行烈,已知她真的把握了自己的身分,才設下圈套,引他入彀,不過假若穀倩蓮沒有騙他,自己就算輸了,也沒什麽大不了,何況他現在功力盡失,穀倩蓮要將他弄回雙修府,還不是易如反掌嗎?想到這裏,心中一動,這穀倩蓮處處以治好他的傷勢來引誘他,似乎最重要是得到他心甘情願的合作。當聞雙修府有男陽**的雙修**,每代隻傳一人,而且傳女不傳男,再由女方覓取人選,結為夫婦,合藉雙修,穀倩運千方百計要他跟她回雙修府,難道與此有關?穀倩運口中的‘她’,看來便是那雙修公主了。

原本看來模糊神秘的事,一下子給他理出一個輪廓來,唯一難明的地方,就是她穀倩蓮有何資格越俎代庖,為她的公主挑婿!

穀倩蓮見他雛眉苦思,嗔道:“你究竟是否男子漢大丈夫。.賭不賭一言可決,那用想這麽久!”

風行烈暗忖這丫頭竟用起激將法來,我偏不如你所願,微微一笑道:“明知有輸有羸,賭來作啥!”

穀倩蓮見計不得逞,玉容一沉,聲調轉冷道:“好!風行烈果然不愧白道當今的第一號人物,可是不知你信也不信,若沒有我們的掩護,不出二日之內,你將落入龐斑的黑白二仆手裏,你的行蹤並非如你想象般隱秘。”

風行烈聽到由她的檀口吐出自己的名字,雖明知必會如此,仍禁不住心神大震,況且穀倩蓮語氣隱含威逼之意,更加深了他危機的感覺。

魔師既已出世,天下凶邪歸附,乃必然的事,由大幫會始,一層一層控製下來,以至乎地方的小贅會、地痞流氓,天下真是難有他容身之所,穀倩蓮將他帶到這荒山野嶺,其中大有道理。

但穀倩蓮為何敢冒開罪龐斑之險來助他,因為一個不好,雙修府休想有一條活口留下來。

穀倩蓮聲音轉柔道:“在下麵嶽王廟裏,有個人在等待著你,你下去見他吧!”

風行烈全身一震,失聲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