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夢瑤修長纖美的身形,不徐不疾地在通往雞籠山的小徑漫步而走,神色寧恬。wwW。QUAbEn-XIAoShUo。cOm

雪花落到她頭頂上,便像給一隻無形的手撥開,落到一旁去。

她的心靈澄明通透,不著半點塵跡。

再沒有半點人事能留在她心上。

離開了慈航靜齋不到兩年工夫,已有無數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對她衝擊最大的,自然是被魔種使她的劍心通明失守,身不由己下與韓柏熱戀起來,直至**於這男子。

命運確是難以逆料。

那並非她挑選的方向可是當她為道命須如此時,卻欣然投了進去,還感到至高無上的享受,體會到男女之情的甜美滋味。

而縱使不願意,她終於通過韓柏,窺看到戰神圖錄的密。那對她的衝擊,絕不會下於與韓柏的相戀。

對她這自少修習禪道的方外之人來說,那等若偷看了天道的密,亦使她一時失了方寸。

所以剛和韓柏歡好後,她更是慧心失守,破天荒地向韓柏大發嬌嗔,撒嬌撒嗲,更抵受不住韓柏的親熱纏。

幸好她仍能以無上定力和智能,憑著幾個時辰的靜修,成功地把戰神圖錄深奧難明的內容豁然貫通,融入了她的慧心裏,臻達劍心通明大圓滿的境界。

她的精神亦提升至一個前所未有,不能言傳的層次。

現在她隻想拋開一切,返回慈航靜齋潛心修為。

再不管人世間任何事情。

通過韓柏,她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切。

她從未想過,會由這種方式讓他接觸到天地之。

到了此刻,她終於體悟到言靜庵送別時囑她“放手而為”這句話中蘊藏著的無上智慧。她對言靜庵和韓柏均生出了深刻和沒有保留的感情,但那已給他提升至一個超然於世俗塵心的層次了。

她不拆開言靜庵給她的遺書,還把它贈給韓柏,正是以具體的方法,向兩人表達了那微妙難言的關係。

到此刻她已心無半絲牽掛,隻待完成了師門的使命後,她會如對韓柏所言,返回靜齋,告別這曾使她戀棧迷醉的塵世,就像當年的傳鷹,把嶽冊交反蒙義軍後,飄然而去。

現在還有幾件事,使她仍未能抽身而退。

靜的心法本以守為主,無跡勝有跡。

不過此刻的她完全超離了這層次,不受任何拘束,要攻便攻,說守就守,所以才有破天荒向水月大宗和藍玉挑戰一事。

華宅在望。

秦夢瑤停步不停,轉瞬來至宅門前。

當她拿起門環時,她倏地感覺到龐斑,而龐斑亦感覺到她。

“當:當!”門環叩在門上,聲音遠遠傳入宅內。

大門咿呀一聲,打了開來,一個老仆訝然現身,尚未說話,秦夢瑤淡淡道:“告訴夜羽兄,秦夢瑤有事求見。”

那老仆還沒來得及答話,人影一閃,方夜羽出現在老仆身後,一臉難以掩飾的驚奇道:“怎麽也想不到夢瑤會來找在下。”

老仆退了開去,剩下兩人麵麵相對。

秦夢瑤深深看了令他心顫神搖的一眼後,柔聲道:方兄,陪夢瑤走兩步好嗎?”

方夜羽回複平日的瀟,點頭道:“那是方某求之不得的事,想到那裏去呢?”

秦夢瑤微微一笑道:“來吧:隨便走走!”轉身便去。

方夜羽百感交集,有點茫然地追到她身旁,與她並肩而行,朝山上走去。

兩人踏著皚皚白雪,漫步山中小路,樹上掛著的雪花晶塋悅目、變幻無窮,使人盡滌塵俗之念。、萬籟俱靜,隻有腳下的疏鬆白雪咯咯作響,和柔風拂過時,林木沙沙的響聲應和。

方夜羽嗅著秦夢瑤醉人的體香,心頭出奇地平靜;所有鬥爭仇殺,甚至不世功業,在此刻均與他全無半點關係。

秦夢瑤神情寧恬,沒有半絲波動,就若一個深不見底的靜潭。

方夜羽感到前所未有的意適神逸,柔聲道:“夢瑤會怪在下親自對你下殺手嗎?”

秦夢瑤轉過美得使他目炫的俏臉,微微一笑道:“怎會哩:夢瑤還為方兄內心的痛苦和掙紮感到憐惜呢!”方夜羽一震道:“夢瑤終於肯認同在下的愛意了。”

秦夢瑤欣然一笑,沒有答話,直至走過了方夜羽曾和龐斑來過的小亭,到了山頂一處高崖邊沿,俯瞰著金陵壯麗的城市雪景時,才停了下來,溫柔地道:“方兄打算何時返回塞外呢?”

方夜羽從容笑道:“若夢瑤答應陪方某回塞外終老,方夜羽立即拋開一切,現在就走!”秦夢瑤莞爾道:“方兄說笑了,夢瑤已是韓家的人,怎能拋下夫郎,隨你歸去?”

方夜羽微笑著深深的瞧她道:“方某才不信那小子能纏著你的仙心,唉:事實上方某亦無此異能。”

接著麵對虛曠的崖外空城長長籲出一口氣道:“事實上這人世間,根本沒有男子可配得起你了。”

別過頭來,誠摯地道:“敢問仙子今後又是何去何從?”

秦夢瑤知他眼力高明,看破了她已臻仙道之境,再不受人世間情事影響,才有此問。事實上自己對這文武雙全的年輕男子,亦不無好感之意,不忍瞞他,淡然道:“此間事了,夢瑤便返回靜齋,專誌修行,再不踏足人間俗世。”

方夜羽呆了一呆,望往雪羽茫茫的大地,忽地仰天一陣長笑,像解開了所有鬱怨般,但其中又蘊含著無盡的傷情。

兩人默然並肩而立。

天上雨雪綿綿。

方夜羽心頭一陣激動,卻以輕柔的語調道:“夢瑤這次來找我,有什麽吩咐呢?”

秦夢瑤平靜地道:“你我間總是曾經交往,夢瑤與紅日決戰前,怎能不來向方兄道別呢?”

方夜羽心中一顫,假若秦夢瑤立即挑戰紅日法王,還把他擊敗了,那今晚鬼王府之戰,除非由龐斑出手,否則將無人可應付秦夢瑤。因為唯一有資格的裏赤媚會為鬼王而分身之術。

秦夢瑤看似輕描淡寫,但三言二語,每個行動,均深合劍道攻守兼備的要旨。

所以她若有請求,他想不聽亦是不行。

秦夢瑤怎會看不穿他的心事,溫柔地道:“千萬不要因夢瑤而感到為難,好嗎?”

方夜羽苦笑道:“夢瑤有話請說。”

秦夢瑤恬然道:“魔師既臨,以他通天徹地的大智能,必已清楚把握到京師的形勢,方兄是否還要大動幹戈,弄至幾敗俱傷,白白便宜了單玉如,而我們雙方隻有寥寥數人能保命逃生呢?”

方夜羽沉吟了一會後道:“在下明白夢瑤是一番好意,可是現在我們是勢成騎虎,而且裏麵牽涉到不可解的私人深仇,縱使師尊出言,恐亦改變不了他們的心意。何況師尊絕不會如此插手此事。”言罷沉吟不語,顯是心中為難。

秦夢瑤輕描淡寫道:“不要說藍玉,假若方兄知道單玉如把胡惟庸也出賣了給朱元璋,或會重新考慮夢瑤的提議。”

這幾句話若晴天霹靂,轟得方夜羽虎軀劇震,色變道:“什麽?”

要知方夜羽這次來京圖謀,本有七、八成把握。

這個由西域聯軍,配合明室文武兩方最重要的兩個人物:藍玉和胡惟庸,再加上倭子派來的刀法大家水月大宗,實是無懈可擊的組合。

雖說各懷鬼胎,但在計劃成功前,為了重要的利益,四方勢力確是合作無間的。

誰知背後藏著的單玉如才是最厲害的人物,透過允得到了最大的利益,連楞嚴都受不住威逼利誘,投靠了她。

本來這也無話可說,隻能佩服她的手段,而方夜羽他們至少亦完成了使明室無力西進的基本目標。

但假若藍玉和胡惟庸全塌了台,水月大宗又飄忽難測,他們這支西域聯軍頓時成了孤軍,再沒有藍玉和胡惟庸給予的方便和掩護,而由此返回西域又是長途跋涉,任他們如何強橫,若朱元璋或單玉如蓄意置他們死地,能有多少人活著回去,可真是非常難說呢。

在這種複雜無比的形勢下,他們又怎能再樹立鬼王和怒蛟幫如此強大的敵人呢?

方夜羽凝神瞧著秦夢瑤,這仙子亦深深回望著他,眼神清澈如水,不含半分雜質,似如雨泓無底的深潭。

方夜羽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到這刻才清楚夢瑤對方某真有憐惜之意,若沒有這個消息,我們可能全軍盡沒,仍未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秦夢瑤仍是那淡雅如仙,飄逸若神的樣子,俏臉閃動著不染一塵的聖潔光輝,柔聲道:“夢瑤的話至此已盡,今番別後,可能永無相見之期,夜羽你珍重了。”

移步退了開去,又盈盈甜笑道:“裏赤媚與虛先生一戰,勢所難免;年憐丹作惡多端,天理難容,隻有血才能清洗;鷹飛雖是方兄好友,**行亦令人發指。幾此均牽涉到私人恩怨,非你我所能阻止,便看命運如何安排吧:舍此之外,都是各為其主,,沒什麽好怨的了。”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我與韓柏間卻不知究竟是公仇還是私怨,但若不和他決個雌雄,方某怎能甘心。”

秦夢瑤微笑道:“刀劍無限,你們兩人都要小心點了。”

方夜羽本想迫她表態,聞言失聲道:“這算什麽意思?”

秦夢瑤忽現出小兒女的嬌態,甜甜一笑道:“一位是英雄,一位是無賴,夢瑤是什麽意思,方兄請想想吧!”得秦夢瑤賜贈英雄的身分,方夜羽頗有吐氣揚眉的感覺,雖然仙子是被無賴而非英雄得了手,但他卻是雖敗猶榮,誰叫韓柏身懷能令秦夢瑤動心的魔種。

現在秦夢瑤對他表現得大有情意,管他是否與**全無關係,已使他怨氣盡舒了。忽然間,他想起了言靜庵和龐斑、浪翻雲和朱元璋這四個上一代頂尖人物,那複雜難言的關係。

秦夢瑤正是這一代的言靜庵。

他正想說話時,秦夢瑤忽地靜止下來。

那是一種非常玄妙的感覺,實質上秦夢瑤仍是那副輕描淡寫,不把一切放在心頭的淡雅模樣,但方夜羽卻知道她已進入了劍心通明的劍道至境,斷了一切塵緣。

秦夢瑤眼中亮起異芒,溫柔情深地道:“我們的緣份就止於此了,別了方夜羽。”

方夜羽眼中射出如海深情,一字一字地道:“是否法王來了?”

紅日法王的長笑在左力密林衝天而去,由近至遠,速度之快令方夜羽亦吃了一驚。

眼前一花,秦夢瑤亦仙蹤已渺。

韓柏和範良極這封冤家與高烈,離開密議的花園一角,返回小徑,朝外一重的建物走去時,虛夜月挽著朝霞,親熱迎來。

兩女人比花嬌,尤其虛夜月初承雨露,一天比一天成熟,更是豔光四射,教兩人忘了到宮內作偷雞摸狗的大計,看傻了眼。

虛夜月見到兩人色迷迷的模樣,嗔罵道:“連大哥都是這副德性,難怪你兩人臭味相投了!”範良極嘻嘻笑道:“月兒怎能把他和我一擔子挑,我隻是遠觀,他卻是……”

虛夜月俏瞼飛紅,朝霞及時阻止,嬌嗔道:“大哥!”範良極眼都不眨道:“連老實話都不可以說嗎?”

兩女拿他沒法,氣得幹瞪著大眼。

韓柏來到兩女前,見少了和虛夜月秤不離砣的莊青霜,奇道:“霜兒到那裏去了?”

虛夜月橫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回娘家去了!”到現在她仍弄不清楚自己與莊青霜的關係,既相得又互妒。

範良極嚇了一跳道:“現在京城形勢複雜,有沒有人護送她回去?”

虛夜月道:“放心吧:他老爹才不知多麽緊張,親自來接她。是了:莊老頭說若他的快婿有空,請到道場打個轉。唔:月兒怎也要跟著你的了,看你還有什麽借口。”

範良極笑道:“那就是借口要陪我了。因為你的韓家小兒,決定了今晚要做我的隨從跟班。”

豈知虛夜月竟鼓掌道:“真好玩:原來是去偷東西。”

兩人麵麵相覷,想不到竟給虛夜月一口道破了兩人間的密。

虛夜月本是隨口說笑,這時見兩人神態,愕然道:“好了:給我抓到兩個小賊兒,讓我向瑤姊設訴,教她冶洽你們。”

韓柏避過朝霞懷疑的目光,岔開話題道:“夢瑤在那裏?”

虛夜月負氣道:“全部走了,明知今晚惡戰難免,便一個一個都不知到那裏去了。連幹老和淩叔叔密斟了幾句後,亦離府去了:你那兩個豬朋狗友更學足你的壞榜樣,拋下嬌妻不知爬到那裏去了。”忍不住“噗哧”笑道:“既是豬狗,當然是四腳爬爬哩!”範良極苦笑道:“虛大小姐真難服侍。”

正容向韓柏道:“事情有點不妥,小戚、小烈等當然是去安排今晚逃離京師的事,但老幹卻沒理由出去活動筋骨,看來要找淩戰天問問。”

朝霞抿嘴笑道:“你們快去救他,淩二哥正和宋公子下棋,給他連殺兩周,正叫苦連天。”

範良極一呆向韓柏道:“說起淩二哥,我便想起你那便宜二哥,如何處置這老小子,怎也不能拆穿我這鬼穀子一百零八代單傳是騙人的吧!”虛夜月摸不著頭腦道:“大哥在說什麽瘋話。”

韓柏正為此頭痛,想起一事道:“不用怕:月兒的爹不是曾說過他氣色開揚,官運亨通嗎?他老人家的話自可作準。”又苦笑道:“但若他真的官運暢順,可能隻是壞事。”

朝霞終和陳令方有夫妻之恩,聞言關切地道:“你們一定要把他一起帶走啊!”虛夜月更是不依,移身到兩人間,分別抓著兩人手臂不依道:“剛才那番話是什麽意思:快說給月兒聽。”

範良極給他嗲得渾體酥麻,與奮莫名,道:“來:我們邊走邊說!”四人來到月榭時,虛夜月已知道前因後果,這才知道朝霞和這三“兄弟”間發生過這麽精的事,大覺好玩,隻恨不早點認識韓柏,未能親身參與。

這時榭內棋盤的戰場上正纏戰不休,淩戰天顯然不敵宋楠,落在下風。

覯戰者還有宋媚、褚紅玉和紅袖這三位戚長征的嬌妻,卻不見寒碧翠。

淩戰天見到韓柏等進來,同宋楠孢拳道:“還是宋兄高明,本人甘拜下風了。”

宋楠不好意思地頻作謙讓時,淩戰天親切友善地拍了他的肩頭,同韓、範兩人打個眼色,到了榭外臨池的大平台處,神色凝重地道:“幹羅去找單玉如了!”範、韓兩人大吃一驚。

淩戰天無奈道:“他們兩人間似有難言的恩怨情仇,這種事外人很難勸阻,他告訴我,隻是希望我一定得把易燕媚勸離京師,因她已懷了他的孩子。”

範良極吐出一口涼氣道:“那是說以幹羅早臻化境的武功修為,仍沒有把握見過單玉如後能保命回來。”

淩戰天沉聲道:“我看他是存有一命換一命的決心,我告訴他大哥已決定出手對付單玉如,仍打消不了他的念頭,而且說單玉如若非有對付浪翻雲和龐斑的把握,絕不會讓他們找到她。隻有他才會使單玉如不得不見。”

韓柏數了一口氣道:“今晚是否決定走了!”淩戰天道:“我們請教過鬼王的意見,他也讚同今晚是唯一逃離京師的機會,現在沒有了燕王這問題,單以鬼王的威望,足可令我們安然離去,朱元璋當無瑕分神理會我們這些閑角色。”

韓柏訝道:“怎會沒有燕王這問題呢?他不是答應走的嗎?”“他進了宮還能出來嗎?不過可能因鬼王懂看相,並不擔心他的安危。與燕王這種人合作,就像與虎謀皮,怎樣小心都不管用,唯有看老天爺的意旨了。”

韓柏道:“小烈他們到那裏去了?”

淩戰天道:“他們隨了小表王去安排船隻和裝備,同時打點關防,測試朱元璋的反應。”

範良極道:“明天酒鋪不是要開張嗎,人都走了,還有什麽好攪的。”

韓柏瞪他一眼道:“隻要有酒便能開張,那些酒鬼誰理會得何人賣酒給他們。”

淩戰天見這封活寶在這情況下仍可鬥口,又好氣又好笑道:“韓兄還不去看你的嬌妻,長征等回來時,她們便要上路了。”

範良極皺眉道:“朱元或者不會對你們動手,但單玉如卻絕不肯放你們離去,她手上實力高深莫測,你們又要分心保護婦孺,形勢並不樂觀。”

淩戰天傲然道:“說到水戰,我們誰都不怕,何況鬼王派出了五百名精擅水戰的好手隨行,另外還有四門最先進的遠程神武巨炮,人力驚人,更有於撫雲、不舍夫婦這等級數的高人相助,應足可應付任何危險。”接著壓低聲音道:“夢瑤小姐估計單玉如的人裏會有長白派和展羽等高手,所以不舍才肯答應一起走。”

韓柏聽到七夫人的名字,一顆心立時飛到她動人的**上,心中欣然,知她一定有了身孕,才會肯為了腹中塊肉離京。

想到這裏,立時坐立不安,恨不得去摟住她,坐到自己腿上,問個清楚明白。

雖然不會跟自己的姓,他終是有了個乖寶貝。

此刻忽有府衛來報,說甄素善求見韓柏,聚人同時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