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守靈

天地之間一片素白,宛若整個世界最深沉的祭奠。

濃黑的棺材板向上抬起,一點點閉合,壓住了透入那具冰冷蒼白屍體的最後一束光。

顧戾澤已經死了,當初那些事兒僅僅是兩家人私底下的契約,而顧清雪又是絕對不可能傷害顧淺生的人。

這僅僅是一間小小的靈堂,用顧淺生生前的屋子做了簡單的布置。

顧府和清夫人之間的關係,說不得深厚,能有這麽一個地方用作祭奠靈堂,已經是本分了,畢竟,清夫人所屬在這個大家族之中仍屬於寡眾。

而這靈堂把持起來,至今已經過了三天,唯一來到這裏看他的人除了清夫人,也隻有顧清雪。老太爺對這個地方也不聞不問。

甚至顧清雪自發的在這裏守靈。

清夫人對此唯有歎息。

顧清雪在這世上也算沒有親人了,當初也不知道”大哥”究竟答應了玄閣什麽條件,竟換來二人慘死的結局,她該是感到暢快,可是看著安安靜靜跪在那裏的小姑娘,她又開始心疼了,甚至在想,要不要真的幫她取蠱。

顧淺生身體之中的靈蠱。

也許她可以將這個小姑娘養在身邊,就像她又養了一個女兒。

然而生出這個想法之後,清夫人又看見麵前這個清冷的靈堂,這間被白綾纏繞的房間,她頓時羞愧了。

她的淺生一直是最可憐的那個。

那麽小的時候,就沒有了爹爹。

所有的解釋在真正的現實麵前顯得蒼白而無力,走到這一步,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而現在,她居然又想毀了淺生的屍體來取蠱麽。清夫人暗罵著自己的惡毒,忍不住又紅了眼眶。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她照樣一路走來了。

甚至,他剛剛從陰暗潮濕的地牢裏出來,她居然就放任他一個人離開。

她好後悔,每一次都在後悔。

如果能回到二十年前,她寧願自己從未遇到這些人。

而關於顧淺生的死在整個顧府之所以顯得這麽平靜,純粹是因為老太爺的施壓,現在知道顧淺生死訊的不過寥寥數人,自然平時無人來拜祭。

沒人知道老太爺是怎麽想的,隻是他最近偶爾望向白雪深沉的屋外,神情之中帶著困擾,似乎不知道一項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做什麽多餘的事情,他隻是靜靜的等待著,似乎有什麽會發生一樣。

甚至顧清雪本來也不該知道的,隻是她來看望顧淺生的次數太頻繁了,甚至顧淺生的屍體,都是她找到的。

掩埋在積雪之中的屍體,她顫抖著手指將人挖出來,可不知道僵死了多久的屍身已經冷硬如同石塊兒,她抱著屍體唯有嚎啕大哭。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顧淺生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當做離開的地方。

從地牢裏出來的時候,他分明是笑著的,他不應該死的,可是懷裏的身體卻再也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原來隻想當一個僅僅旁觀的愛慕者,還是會心碎的,她跪在顧淺生停屍的靈堂前,神情之中帶著一種晦澀難明的情感。

她口中低聲喃喃著,“若是我未曾愛過你,便不會害你,現在你大概還是好好的吧,那麽,你可不可以回來……你回來吧,淺生哥哥,清雪再也不會愛你了,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清雪可以幫你,不論做什麽,隻要能彌補我曾經所犯的錯誤。”

“我想彌補……你能給我這個機會麽?”她聲音很輕,既像是自問,又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

好冷。

好黑。

手臂抬起之間,耳畔傳來熟悉的鐵鏈碰撞的聲音。

他什麽都看不見,他是瞎了麽。

顧淺生使勁的晃了晃腦袋,不對,不是他在晃腦袋,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他在控製著這個人,而實際上他又像是被拘禁在這具身體之中的一個看客。

隻是他這個看客似乎能感覺到他感受到的冰寒和厭惡。

“縹緲如仙,四海盡醉其顏。”他聽見了帶著調笑意味的聲音,“果然,神醫你名副其實。”

“你是誰。”還是看不到,眼前一片黑暗,隻是他聽到了另一道冷若寒冰的聲音,這個聲音,似乎是他現在寄體的存在?

顧淺生也搞不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隻能依據當初在藏書閣裏見過的傳記來推測自己現在的狀況,隻是當初上麵記載的東西,似乎都跟他現在的情況有些不符。

“我是你的愛慕者。”那個聲音帶著些許的惡意低笑出聲。

被鎖著的人似乎不慎在意,“那我的愛慕者可真是廉價。”

“你說我廉價?!”果然,那個聲音的主人跟他的聲音一樣,是個脾氣不好的存在。對於現在狀況有些不明的顧淺生有些無語,就算你懶得跟他周旋,也不要這麽直接的觸怒他好吧。

那個清冷的聲音嗤笑一聲,“我可沒說。”

“你現在應該知道自己的處境才對。”顧淺生感覺一陣眩暈,似乎”他”被壓倒了,鎖鏈碰撞的聲音越發清晰而繁複了起來。

而那道略顯弱勢的冰冷聲音仍然沒有絲毫的驚慌,“那你也該知道我有毒才對。”

似乎有溫熱的氣息噴到臉上,顧淺生感覺壓製著他的人離現在這人的麵龐極近,然而他用盡全力看去也什麽都看不到。

“當然,美人兒都是有毒的。”他貼著他的耳朵,帶著淺笑的聲音一絲不漏的進了什麽也看不見的這人的心中。

“你是誰?”那道冷峭的聲音帶上了些許驚疑。

聲音的主人略顯冰冷的唇觸到了他的麵頰,然後他才聽到了他的回答,“我是饕餮,至於我的名字,你現在還沒資格知道。”

“你竟不是人類。”那道聲音再也沒了剛剛的鎮定。

“若是人類,又哪兒能這麽容易捉到你呢。”男人似乎被他細微的驚慌取悅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顧淺生感覺這個被壓製的人開始掙紮了起來,再也不像剛剛那麽安靜,黑暗之中亮起了一道瑩白色,“放手。”他帶些震怒的厲喝聲隻能換來更加大力的壓製。

“原來,你也是會著急的啊。”他仍舊將麵龐貼近在他的臉龐上磨蹭著。

“變態!”男人冰冷的聲音帶著無比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