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湧泉相報

緩了好久,顧淺生才明了現在是個什麽狀況。

“你白日不是睡了。”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帶著些沉鬱的揉著額角。君籬精神的很,看著顧淺生興奮道,“我就算睡了,也是記得住你說了什麽的,今晚怎麽樣。”

“你可知道,我說了去除他體內的蠱蟲之後,他會死。”顧淺生怕人沒聽全,刻意重複了一遍。

“你也說了,那是解脫。”君籬點了點頭,“放心,你說的我都一字不落的記得了。”

那我說完的時候也沒見你吭一聲。

顧淺生心情不太好的下了地,被君籬拖著乘著夜色往村子裏走去。

夜晚的村子極靜。

顧淺生隻能聽見二人腳步落在地麵的聲音。

此時已是醜時,正是萬籟俱寂的時候,細小的生命也會在此刻安睡,所以連一聲蟲鳴也無。不過之前夜裏跟蹤君籬的時候,這個點兒他多半也是醒著的。

一路上,他很快便完全清醒了。

心裏暗自琢磨著怎樣對付被人放在李伯身體裏的蠱蟲。

要說害人,他顧淺生還算懂行,平日在荼城,懶得動嘴,他沒少用他的小家夥兒們在那幫公子哥兒身上撒過氣,收他自己的蠱蟲,自然沒什麽滯礙。可是別人養的,又不一樣了。

他連一知半解都算不上。

目前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將那個他死看不慣的老頭兒身上的蠱蟲引到自己的身上,讓它跟自己體內的靈蠱鬥上一鬥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顧淺生也不信沒了主人喂養的蠱蟲能鬥得過自己的靈蠱。

不過他做這件事,怎麽都算得上是一場豪賭。

但是看著君籬這個有些雀躍的一根筋,他又很堅定自己這麽做是沒錯的。“喂,君籬,我可跟你說了,這次我救了他,你也算是償了他家的恩情,以後,無論他李家再出任何事情,都與你無關,你可能答應我?”顧淺生突然想起自己似乎還沒跟他確定過這件事,別再讓他白做了工才好。

“怎麽可能見到別人出事兒不幫。”看見顧淺生停了步子,君籬有些疑惑的回了他的問題。

顧淺生腦袋又開始疼起來了,“你給予的早就比你得到的多的多了。”

“可是不一樣啊,他當時給予的,就是使那時候我活下去的全部,我現在給予的,卻遠遠到不了我的全部。”

你這是主動把自己賣了還幫別人數錢的吧!

顧淺生真想兜頭一盆冷水將人澆醒,要不就給自己散散火氣。

“那當時你口中的李伯,給你的又何嚐是他的全部?”顧淺生說話再沒有一絲委婉,“他給你的不過是無關痛癢的施舍罷了,何至於你念念不忘的。”

君籬聞言有些愣神,看著顧淺生的一雙眼睛染上了淡淡的失望。“你怎麽能這麽想。”

“善意是能夠衡量的麽?”

顧淺生看著君籬的眼神,隻覺得心上被人狠狠錘了一拳。他有些慘淡的笑了一聲,麵龐在月色下顯得有些慘白,“你覺得我不可理喻?你覺得我在衡量善意?你做這一切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值不值得?”

“你還的早已經夠多了,現在是他們欠你的,不是你欠他們的!”顧淺生還是一口氣將話說完了,然後有些自嘲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君籬,我在你心理又是什麽呢?比不上一個饅頭?”

一個月的時間。

夜晚的追隨,白日山間的遊玩。“你答應過我的。”顧淺生有些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你答應了我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生氣……”

沒錯,這個人現在隻是失望罷了。

他接受不了你陰暗自私的世界。

顧淺生咬了咬唇,眼底的神色恢複了清明。“走吧,那就先救人。”

他們二人剛剛停下的地方,就在李伯家的不遠處,不過片刻,二人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君籬帶著顧淺生翻進了院子,顧淺生對著臥房門口的那個石墩又發了數秒的呆,方才湊到屋門口,小心翼翼的將屋門推開一條縫隙,然後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空心的竹管。

君籬一直安安靜靜的跟著他,也不知是真的在思索他剛剛說的話,還是單純在生悶氣。

顧淺生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但是從剛才之後,他就再沒開過口。

顧淺生此番又有些心灰意冷,也懶得再去糾結君籬的心思,反正情蠱從未在那人身上靈驗過,隻把自己弄的優柔寡斷,完全不像自己了。

捏住竹管,顧淺生將其伸進了屋裏,衝著屋中吹了一口氣,清淺的白色絮狀物,雲朵一般的向著屋裏飄去。

那是一曲極其細小的飛蟲,有助人安睡的功效。

這種情況下的作用很明顯,保證一會兒他無論做什麽裏麵睡著的人都不會醒來。

顧淺生又去了隔壁的屋子,如法炮製了一番。

站了半柱香的時間,顧淺生便推開了房門,君籬剛要跟進去,顧淺生便伸手將人攔在了外麵,“我這施術是真的不便外人觀看,你就在外麵等著吧。”

君籬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了頭,退到了一邊。不知道為什麽,他看著顧淺生進入黑暗之中的身影,心裏覺得有些不妙。

一種眼前人會消散在黑暗之中的感覺。

君籬皺著眉,強壓下心底的不安,顧淺生說的那麽篤定,他該相信他才對。

顧淺生進了屋裏,反身將門關上,木門落栓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格外紮耳。顧淺生走到床邊,看著隻熟睡著一個老頭兒的床勾唇露出了一個冷笑。

果然沒和這個禍害睡在一個屋裏,看來那個被稱作虎娘的女人,對於蠱蟲還是有些了解的。

顧淺生伸出手掌,一道淺紅色的光芒在他的胳膊上遊走著,順著青色的經脈,一直遊走到了他的指尖,他五根手指因此顯得紅潤了些許。

顧淺生沉了眸子,將右掌慢慢的扣在了老人隨著呼氣略微起伏的胸口之上。

心髒,大腦。

人最為脆弱的兩個地方,同樣是蠱蟲最喜歡呆的兩個地方。

先天氣血最為充足的地方,但是一個垂死的老者,血氣怎麽也比不上顧淺生刻意逼出來的氣息。

李伯體內的蠱蟲有些蠢蠢欲動了。

可是還不夠。

那兩隻蠱蟲彼此牽涉的太過緊密了,根本不可能輕易的轉換宿主。

顧淺生皺了皺眉,翻手取出了一根寸許的銀針,直接順著自己的中指的指縫刺了進去,十指連心,顧淺生卻連眼神也未曾波動一下,殷紅的血幾乎瞬間便湧了出來。

他一直將銀針刺到了指甲蓋的底部。

他中指的指甲最後都變成了完整的血紅色,血一滴一滴的滴到了沉睡之人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