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不可置信的事情發生時

——你一定會從另一個角度去想它把

——例如“有陰謀”,“不可信”之類——

卓小羽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我是”時,就連莫霄都不知道她想幹什麽吧。我心中的疑問是這樣的:難道她想測試莫霄說的那句“如果你和魚兒同時出事,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救她”的話嗎?她就這麽有信心莫霄一定會救她,然後安然無恙嗎?

她自信滿滿,而另一邊則是消沉的我:啊,看來我還是得去找依依姐作伴了。

但天地良心,後來我知道真相時,才知道卓小羽確實隻是想救我而已。

大叔不知道從哪又弄了把刀子出來,右手持我,左手持卓小羽。

唉,看他也沒有要放我的意思。

卓小羽說:“我不是都出來了嗎,為什麽還不放了她。”

大叔凶道:“你們別當我是傻瓜!先找個醜的墊底,我不信你們便再找個漂亮的,別以為我沒見過萬俟琪,不要妄想隨便找個替死鬼!跟你們說,要是再耍我,我兩個都殺了給你們看!”

那就更完蛋了,他們恐怕是連“先找個冒牌的糊弄過去再全部營救”這個方法都不能使了。我還真奇怪了,不就是左臉多了個大叉疤嗎,有改變那麽多?為什麽一個個都不認識我了?難道這些無關緊要的人看到傷疤之後就久久不能移開視線,怕別的地方還有更恐怖的“風景”?

我指指刀,示意他拿開點。

“你又想說什麽!”

“大叔,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要找的萬俟琪有什麽特征啊?要不把女生都叫到前麵來,你一個個辨認?”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反正那裏麵也不會有“我”。

隻見他沒否認也沒同意,叫我伸手往他衣兜裏找東西。我摸索了半天,才確認確實隻有一張類似照片的東西而已,難道是我?

“舉起來給他們看!快點!”

我照著他的意思舉起,然而換來的是大家“啊”的疑問以及懵懂的眼神。我從背麵可以看到模糊的輪廓,奇怪地轉向了我們這邊。

結果是,與他們一樣,嚇到了。

神哪,你讓我被人挾持也就算了,可偏偏這歹徒還是精神病人?敢情他是被關了十幾年關傻了?他是想找哆啦A夢借時光機還是怎樣,拿著我十幾年前上幼兒園的照片找我尋仇?

我要是記得沒錯的話,好像法律裏有一條是說精神病人沒有行動意識,就算殺了人也不用負法律責任的。那我也算倒黴了,死得這麽不值。

“快叫萬俟琪出來!”

大叔……“她”要是聽到你這麽凶早就躲著了吧。

莫霄接話:“我可以誠實地告訴你誰是萬俟琪,但你必須得先放了你左邊的那位,我敢肯定她不是。”

“我憑什麽相信你!”

“就憑我和你都曾經被姓‘萬俟’的人害過。你坐牢,而我曾經差點去了另一個世界,這兩件事的交叉點是‘萬俟’。”

莫霄,這真的是你的真心話嗎?難道這就是你要離開我的理由?

看來,果然是隻想救她啊。

那我還堅持什麽呢。

大叔不肯妥協:“不行!你先告訴我我再放了她!”

這場無意義的鬧劇隻因“萬俟”而起,爸爸也好,我也好,隻要這些姓“莫”的,姓“卓”的,姓“禾”的,姓“陸”的,姓“林”的都無關聯於“萬俟”,結束的時候也不該牽扯到這其中的任何人才是。

“大叔,我很鄭重地最後告訴你一次,我確實是萬俟琪。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手中有些泛黃的照片已是十幾年前的我。你若信,就放了卓小羽,找我報仇即可;你若不信,就當我戲弄你,還是放了姓卓的,我就隨你處置吧。蒸也好,煮也好,我萬俟琪替我爸爸還債。無關於此事的這些人,請你不要傷害他們。”

不要說,啊,萬俟琪,你怎麽又生無可戀,自找死啊,自保都不行了還救別人。

首先,我不是“自找死”,而是“死找自”,這劫難它自個兒來了,既然我擋不住它,那也隻好順了它。其次,我“生有可戀”,媽媽,爸爸,哥哥,朋友們,以及就算他不喜歡我而我卻癡戀的莫霄。其三,我也不是想留名青史,讓那以後的人說:喲,這年頭還有為救他人而犧牲自己的呀。

談不上。談不上“救他人”,她本來就是被我卷進來的,我隻是再把她推出去而已。

可是——

當我還搞不清狀況地被人推出了危險範圍,然後轉頭驚訝時,卻隻能雙手捂著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連最近的莫霄都來不及救下的倒在地上的卓小羽。

卓小羽留下的隻有一個慘兮又美好的笑容與一句話。

我發誓,這真的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最真實最美好的微笑。

關於她的事情其實是很後來的時候才知道的。

這位大叔曾經喜歡過卓阿姨,非常非常。他不甘心卓阿姨嫁給卓伯伯,於是在生意上處處與卓氏作對,還在後來栽贓陷害他們公司的食物不幹淨,害得數萬人食物中毒。卓伯伯麵對的是不短的牢獄之災。

卓阿姨身體本來就不好,得知這件事後氣血攻心,危在旦夕。她有生之年希望再與卓伯伯去看一次他們相遇的薰衣草花田。可是她明白,不可能了,等他出來,她也隻能坐在雲上俯瞰。

後來,我也依稀記起在某一年的炎熱午時,我從客廳經過時曾經看到過一個瘦小的與我年紀相仿的小女生跪在門口。

當時我以為她是乞討的,便叫齊媽媽把零錢都給她了。但她搖了搖頭,說什麽都不要。她沒再開口,我也就沒再問,坐在地上看她什麽時候才會說話。

直到爸爸回來時,她才突然抓住爸爸的衣角,哭得稀裏嘩啦的,斷斷續續地說了些什麽。

後來,爸爸一定是請了最好的律師替卓伯伯洗清罪名的吧,要不然坐牢的也不會變成了大叔。

卓伯伯終於趕得及陪卓阿姨去看薰衣草花田了,消除了他一直以來覺得會成為此生遺憾的愧疚。

卓阿姨很滿足,也不再奢求什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夙願雖沒有完成,但能在依舊美麗的花田中,靠在卓伯伯的懷裏閉著眼慢慢消耗生命,卻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隻是,她看不到抱著她流淚的卓伯伯,以及花田外抱著泰迪熊傷心地喊著“媽媽”的瘦小的卓小羽。

卓小羽說了最後一句話:“爸爸……媽媽……花田……沒有……遺憾……”

啊,原來頂多隻能算是半句話呢。

爸爸,和媽媽一起去過花田了,雖然媽媽最後還是去了天國,但是,我們再也不會有遺憾。

等大家都回來,伊木哥哥也從隔音房出來時,才發現萬俟宮殿已變成了卓小羽的墳地。

至於善良的公主為什麽要扮演惡毒的巫婆,以及她與抱著她的身子又悲又怒地喊一聲“羽兒”的人有什麽關係,那是後話。

聖和蕭雨還不夠,天要我再背負一條人命。

瞧,蕭雨的諧音——小羽。就像是蕭雨附在她身上般,替我擋了一劫。

卓伯伯早些年就去世了,卓小羽的葬禮荒涼地隻剩下我們幾個。卓伯伯,卓阿姨,還有卓小羽,他們一家三口的墓都建在那薰衣草花田旁。後幾年去拜他們的時候,薰衣草已如爬山虎般圍繞著他們,緊緊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