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所謂的字號封贈學(一)

古代帝王、諸侯、卿大夫、高官大臣等死後,朝廷根據他們的生平事跡給予一種稱號以褒貶其善惡,稱為諡或諡號。在中國古代的官場上,圖慕虛名的士大夫是很計較、重視諡號的。因為絕大部分諡號都是褒義的,這正應了中國的一個俗語:蓋棺論定,人死都死了,還是多說好話。這自然可以流芳千古,庇護兒孫了。所以說諡號有很大的虛偽性。

諡號是固定的一些字,這些字被賦予特定的涵義,用來指稱死者的美德、惡德等。諡號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表揚的,例如:

經緯天地日文布義行剛曰景

威強睿德曰武柔質慈民曰惠

聖聞周達曰昭聖善聞周日宣

行義悅民日元安民立政曰成

布綱治紀曰平照臨四方曰明

辟土服遠曰恒聰明睿知曰獻

溫柔好樂曰康布德執義曰穆

批評的,例如:

亂而不損曰靈好內遠禮日煬

殺戮無辜曰厲

同情的,例如:

恭仁短折曰哀在國遭憂曰湣

慈仁短折曰懷

如此等等。

比如三國時蜀丞相諸葛亮,封武鄉侯,諡忠武。他的文集稱《諸葛忠武侯集》。南朝梁武帝的太子蕭統,諡昭明。他主持編輯的一部文學作品選集稱《昭明文選》,他的文集稱《昭明太子集》。宋代大文豪歐陽修諡文忠,世稱歐陽文忠公。南宋民族英雄嶽飛諡武穆,後人稱他武穆王。

除了諡號外,官僚士大夫還盛行私諡,因為這種諡不出於朝廷,而是由親朋門人評議所定的。如春秋時代魯國大夫展禽,死後由他的門徒諡為惠,因居柳下地方,即稱柳下惠,這是一個被官場傳為佳話的“坐懷不亂”的講名節、講廉恥的正人君子。東漢著名士大夫陳寔死後,赴吊者三萬餘人,諡為文範先生。晉代大文豪陶淵明死後,著名文士顏延年為他作誄(一種紀念性文體),諡為靖節徵士,世稱靖節先生,他的詩注稱《陶靖節詩注》。

封號是帝王封給臣屬爵位或士地時所加的稱號。士大夫階層更是終身追求的。如戰國時代衛國人公孫鞅,在秦國執政,因功封商,於十五邑,稱為商君,也稱商鞅。他的著作稱《商君書》。漢高祖劉邦之子劉安,封淮南王。他主持編寫的一部書稱《淮南子》。唐代的張說,封燕國公。他的文集稱《張燕公集》。宋代大政治家、大文學家王安石,封荊國公。他的年譜稱《王荊公年譜》。

這樣,諡號、私諡、封號無異又成了這些士大夫的又一名號。

在中國古代,士大夫階層,特別是文人往往以住地和誌趣等為自己取號。“號”就成了一種固定的別名,因而又稱別號。如唐代大詩人李白,家居綿州昌隆(今四川江油縣)青蓮鄉,故號青蓮居士。宋代大文豪蘇軾謫居黃州(今湖北黃岡)時,築室於東坡,因自號東坡居士。又如明代唐寅的六如居士,清代鄭燮的板橋,都是後人熟知的別號。有的別號的使用率(如蘇東坡、鄭板橋等),甚至超過了本名。別號是使用者本人起的,既不像姓名要受家族、行輩的限製,也不像諡號、封號要受朝廷的追封。因而可以自由地抒發或標謗使用者的某種情操。別號中常見的“居士”、“山人”之類就是為了表示使用者鄙視利祿的誌趣。宋代歐陽修晚年號“六一居士”,就是以一萬卷書,一千卷古金石文,一張琴,一局棋,一壺酒加上他本人一老翁,共六個“一”取號。南宋愛國詩人陸遊憤世嫉俗,被權貴們譏為不守禮法,他就自號“放翁”,表示對他們的蔑視。南宋畫家鄭思肖在宋亡後自號“所南”(表示心向南方,和文天祥詩“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誓不休”是同樣的意思),又號穴國人”(木穴合寫就是“宋”,表示不忘故國)。明代畫家朱耷在明亡後取號“八大山人”(這四個字豎行連寫似“哭之”或“笑之”的字樣,寓“哭笑不得”之意),來抒發自己懷念故國的悲憤之情。當然,更多的官僚為自己取的各種動聽別號不過是附庸風雅,沽名釣譽罷了。

除了自取的別號外,還有他人所取的別號,這就相當於今日的“綽號”了。春秋時人百裏奚淪落楚國為奴,被秦穆公用五張羖(指黑公羊)皮贖回秦國,人稱“五羖大夫”。唐代奸相李義府同人說話時,滿臉笑容,可是他的內心卻非常陰險,被人稱為“笑中刀”。宋代王珪任宰相十多年除“取旨、領旨、傳旨”外不幹別的事,被時人稱之“三旨相公”。這兩個綽號形象又入木三分地漫畫出封建官僚的可憎嘴臉。

在中國古代官場上,還盛行用地名、官爵名等來代替個人姓名的現象:

例如用地名(包括出生地、住地和任職所在地等)來代替的,如東漢孔融,曾任北海相,被人稱為孔北海。唐代文學家韓愈,河南河陽人,自謂郡望昌黎,被人稱為韓昌黎。柳宗元家居山西河東,世稱柳河東,又貶官柳州刺史,又人稱柳柳州。以地名稱人在封建時代的官場裏是表尊敬,叫做稱“地望”。清末有人做了一副對聯:“宰相合肥天下瘦,司農常熟世間荒。”上聯指任北洋大臣(相當於宰相)的李鴻章,他是合肥人。下聯指任戶部尚書(相當於司農)的翁同龢,他是常熟人,就利用了“地望”,辛辣地諷刺了封建官僚的貪婪。

又如以官爵名,包括職銜、封號來代替名字的。東漢發出“窮當益堅,老當益壯”豪言的馬援曾任伏波將軍,被人稱為馬伏波。蔡邕曾任中郎將,被人稱為蔡中郎。唐代杜甫曾任工部員外郎,左拾遺,後人就稱他為杜工部、杜拾遺。以封號為名的,前有敘述,就不贅述了。

這些起著姓名作用的地點名稱、官職名稱等,大都是他人、後人使用的,自己並不使用。因而這與自己起的別號是有區別的。

以上所說的諡號、私諡、封號、別號、綽號等,都體現了中國古代社會封建宗法製度和倫理道德觀念,也是官場禮俗的一個重要內容。

“當年萬裏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陸遊的這闕詞道破了封建士大夫追求功名的心態,即以得到封贈,博得“封妻蔭子”為終極目的。

封贈是指皇帝給予親族、功臣及其妻室、父母的榮典。每逢開國之際,皇帝就要大封群臣、親族,就是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劉邦建立漢朝後,不僅封了自己的親族子弟為王,還分封了許多異姓諸侯王,如封韓信為齊王,封彭越為梁王等。李世民“玄武門之變”後登上帝位,為獎賞功臣,專門修建了“淩煙閣”,將開國功臣長孫無忌、杜如晦、魏徵等人的畫像繪在上麵,令後來欲立功名者仰慕不已。

當一個朝代進入承平時期,想得到封贈就極不容易了。隻有走科舉和軍功兩種途徑,先得官而後得封贈。李白有詩雲:“莫怪無心戀清境,已將書劍許明時。”科舉滿足了中下層知識分子進入士大夫階層的願望,所以在隋唐以來就成讀書人博取功名的一條重要途徑。科舉主要設進士、明經二科取士,考中者再經過吏部的選拔,便可以得官,以後有機會不斷地擢升,成為高官便可得封妻蔭子。但從來考進士難於考明經,有“五十少進士,三十老明經”的說法。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二十九歲中進士後,得意洋洋地賦詩道:“十七人中最少年”。而明經考試由於太容易則被人看不起。與白居易齊名的元稹就是明經及第,他去拜訪李賀時,雖然當時任宰相,李賀還是看不起他,說道:“明經及第,也配來看我。”科舉考試,造成了“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的社會觀念,於是這條路便擠滿了讀書人,大有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勢頭,有些人一生都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一些科舉失敗的人便走向另一條路從軍。獎勵軍功,曆史非常久遠,那些開國功臣,多是由於軍功而受到皇帝的封贈。而在承平時期,從軍則多到邊塞,所以是非常壯烈而且危險的。東漢時班超投筆從戎,後來出使西域,最終得以封為定遠侯。由於從軍更易得封贈,所以很多人都不畏危險、從軍到邊塞去。

李白說:“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高適也說:“大笑向文士,一經何足道。”甚至連最文弱的書生李賀都寫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這三位詩人中,隻有高適走通了軍功之路。他先是“孤劍通萬裏”地投身於歌舒翰的幕府之中,後來逐漸地騰達,最後得到節度使的高官。但憑軍功得封,還是要講機遇的,漢代飛將軍李廣,身經數百戰,手下兵士都有封侯的,但他一直沒有封侯,連皇帝都為他歎息:“使李將軍遇到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

科舉要十年寒窗苦讀,軍功無疑是刀口舔血,所以這兩者被視為正途,但進展速度極慢。官場的鉤心鬥角,常常使有才之人不得舉,有功之人難受祿。於是產生了一條“終南捷徑”,即用速成的手段達到封贈的目標。

古代官場中為得封贈而玩的花招千奇百怪,其手段之高明,令人拍案叫絕,瞠目結舌又不寒而栗。司馬相如知漢武帝好仙術,為得到高官,通過同鄉武帝狗監楊得意,獻上自己所作的《子虛賦》,漢武帝讀後飄飄然有仙人氣,於是大喜,司馬相如和楊得意都得到了好處。明世宗時,想任命嚴嵩為大學士(相當於宰相),但恐其年輕不能勝任。於是,讓他和原大學士一起知政進行考察,嚴嵩知道明世宗喜歡扶乩(占卜)之術,在深夜,他點燈夜讀扶乩所寫的“青詞”(即乩仙詩),而原大學士由於年老體衰,早早地睡了。明世宗派人暗中查訪,見嚴嵩夜讀“青詞”,非常高興地任命他為大學士執掌朝中大權。如此巧妙地迎合皇帝口味,這個馬屁算拍到家了。唐玄宗的要臣房琯也是此中高手,本來是一布衣,“與杜甫布衣交”(《舊唐書》)但二人走了不同的道路,房琯靠引薦張果(即八仙中的張果老)給玄宗,迎合了皇帝而得到高官。杜甫則老老實實地沒有走通科舉之路,又獻賦去討好唐玄宗也沒有成功,隻得到參軍一類的八九品小官。

要得高官,不但要迎合,而且要善於迎合,見機行事方能飛黃騰達。春秋戰國時的縱橫家說客們都是見風使舵的高手。商鞅說秦孝公時,先說之以王道,預言行王道幾百年就可以成帝業,孝公不悅,認為太過久遠。於是,商鞅轉而說之以霸道,以武力征服天下,孝公於是大喜,封他為左庶長,“定變法之令”。這種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君主得高官的法門,成為後世官場中士大夫們學習的榜樣。《三國演義》中的星象占卜家譙周,在勸劉備稱帝的時候,他夜觀天象說“近有祥風慶雲之瑞”。劉備登基後,他得以封高官。後來鄧艾兵臨城下,譙周又夜觀天象,預言漢家壽數已盡,勸降了後主劉阿鬥,他自己也被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