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官員們的不良嗜好(二)

官員身為“父母官”,應理朝政,沉湎於戲劇,是有違官箴的,往往要受到糾劾。官場道德向來認為唱戲屬三教九流,恥於掛齒,“衙門中,第一以不抹牌,不唱堂戲為高”。但是由於吏治敗壞,特別是清末,官場腐敗,再加上皇帝後妃們都迷上看戲,慈禧就專門在宮中修了大戲台,以供自己觀戲。清末北京城中著名的四大戲台:紫禁城內寧壽宮院內的暢音閣、頤和園內德和園大戲台、圓明園的清音閣、避暑山莊的清音閣都是供皇家享用的。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因此官員也就肆無忌憚地沉湎於戲劇中,甚至以此為“排遣日月唯一之當務”,而對政務怠懈不理。這種官員比比皆是,清末民政部尚書善耆,酷嗜戲劇,竟至堂上辦公時高唱。一次衙參,下僚剛要稟報公務,“善耆,忽一聲倒板,四座惶駭,久之乃引散”。此景況被人視為“亡國之怪現象”的代表。善耆府中還建有戲台,他常令僚屬陪他排戲,對自己喜歡的戲友,還提升官職。他的部下,副參領韓秀峰頗嗜京戲,其兄韓二刁是京中票友裏有名的武生,善耆慕名將韓氏兄弟約到家中研討戲藝,並提拔韓秀峰為正參領。清末新建縣令汪以誠平時不理政務,“專主辦戲政”,故被人戲稱為“戲提調”。

清代許多官員為了自娛的方便而在衙署中自養戲班。反映清末社會百態的《紅樓夢》中的賈府就專門花銀子買了十二個女孩子,並聘了教習,辦戲班。《歧路燈》也寫某河南巡撫大臣說:“近日訪得不肖州縣,竟有豢養戲班以圖自娛者。”官員到戲園看戲已違官箴,更何況私養戲班,那更是大傷風化。所以清朝規定衙署中不許自養戲班,否則予以處罰。嘉慶四年上諭:“嗣後各省督撫司道署內,俱不許自養戲班,以肅官箴而維風化。”乾隆三十四年還專門諭令:“敕督撫不時訪查糾參,雖有一二人,亦不可徇隱。”雖然官場有所規定,但執行起來卻多有變通,上麵也是睜隻眼,閉隻眼,故屢禁不止,如清末官場禁煙禁賭一樣,不了了之。

狎妓是中國古代官場最腐朽的風習,上至皇帝,下及重臣、名士都樂此不疲。

早在先秦時代,統治階級已有將淪為奴隸的女性作為官妓以供軍士遊樂的現象,《戰國策·東周策》載說管仲治齊,曾置“女閭七百”以佐軍需。《吳越春秋》雲:“越王勾踐輸有過寡婦於山上,使士之憂思者遊之,以娛其意。”到了漢代,武帝更在軍營“置營妓,以待軍士之無妻室者。”秦漢以後,朝廷設立“樂戶”和“教坊”,蓄養女樂,即“女伎”。女伎們不但要滿足狎妓者的肉欲,還要為其提供樂舞等娛樂。這也是官場達官顯貴狎妓成為傳統風尚的一個重要原因。

魏晉南北朝時,由於社會動亂,戰亂頻繁,士大夫們精神空虛,更是放浪形骸,拚命從情欲上尋求刺激。他們廣蓄家妓,以金錢將女子一次性買下,供自己永久**樂;還另覓尋歡作樂的途徑,狎妓之風一時大盛。當時文壇上的**詩豔語,更從一個側麵反映了這種官場風尚。

唐代是我國古代娼妓的發展時期。朝廷設立“官妓”製度,為妓者在官府注籍登記,由官府供應脂粉,在官府設立的機構中“營業”。因而唐代士大夫狎妓之風更是盛極一時,《太平廣記》引《酉陽雜俎》“太仆卿周皓,貴族子,多力負氣。天寶中,皓少年,常結客為花柳之遊,竟畜亡命”就是一例。為狎妓,周皓打死了另一顯宦之子,竟落得遠逃家鄉的下場。《唐闕史》載,唐代著名詩人,曾任中書舍人(即丞相的秘書)、侍禦史的杜牧“性踈野**,雖為檢刻,而不能自禁,會丞相牛僧孺出鎮楊州,辟節度掌書記,牧供職之外,唯以宴遊為事。”杜牧每天晚上都尋花問柳,牛僧孺竟密教兵士,“易服隨後”暗中保護。該書又雲,當時閑居洛陽的李司徒“聲妓豪華,為當時第一,洛中名士,鹹謁見之,李乃大開宴席,當時朝客高流,無不臻赴”。可見當時官場士大夫狎妓風氣之盛。更有甚者,唐朝重臣、丞相李逢吉竟設計奪當時詩人、名士劉禹錫的家妓,遺笑千古。《太平廣記》卷記載:“劉禹錫有妓甚麗,為眾所知。李(逢吉)恃風望,旦陰以計奪之,約曰,某日皇城中堂前致宴,應朝賢寵嬖,並請早赴境會,稍可觀矚者,如期雲集。敕閽吏,先放劉家妓從門入。傾都驚異,無敢言者,劉計無所出,惶惑吞聲。”

宋代,朝廷對官吏狎妓曾有一定的禁令。《畫墁錄》雲:“惟聖節(皇帝生日)一日許赴州郡大排宴,於便寢別設留娼。”其實這不過是做做樣子。宋代士大夫狎妓一點不亞於唐代,連已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的宋徽宗也以狎妓為快事。這個道君皇帝就是當時東京名妓白牡丹李師師鴛帳裏的常客,《如夢錄》雲:“大梁驛原是宋時小禦風巷風鈴寺故基,徽宗幸李師師處,僭稱師師府,下有地道通宮院。”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如此荒**的皇上,當然更不乏風流的臣子。竟弄出君臣都狎李師師淆亂綱常的事來。張端義《貴耳集下》:“道君幸李師師家,偶周邦彥(北宋著名詞人)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床下。”《東京夢華錄注》:“當時李師師家有二邦彥,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為宰相。”

明初,朝廷曾嚴禁官員出入妓院狎妓宿娼,情節嚴重的“罷職不敘”(《菽園雜記》)。但自嘉靖、萬曆以後,皇帝倦於勤政,而官員士大夫則陶情花柳,前期的禁令也形同虛設。在這種風氣影響下,以南、北西京為中心,娼妓大量發展起來,當時人竟有“娼妓遍布天下,其大都會之地,動以千百計。其他偏州僻邑,往往有之。終日倚門賣笑,賣**為活,生計至此,亦可憐矣”(《五雜俎》)之類的感歎。

清代鹹豐以前,禁止官員狎妓的法令是十分嚴厲的。但鹹豐以後,禁令漸弛,官員狎妓逐漸增多,後來竟蔚成風習。官場竟有“無妓不歡,無妓不飲”的奇談。光緒中葉以後,士大夫狎妓空前鼎盛,此時的妓館,高張豔幟,車馬盈門,娼妓也紛紛角逐於官場,一些官吏還公然納妓作妾。有人做詩諷刺當時的狎妓陋習:“街頭盡是郎員主,談助無非白發中,除卻早衙遲畫到,閑來隻是逛胡同。”“郎員主”即京官中的員外郎、司員、主事。“胡同”指八大胡同等妓館。逛妓院,已成了這些京官們的主要娛樂方式。李伯元《南亭四話》錄有一首《官押妓》詩,詠天津的侯補官狎遊之狀:“多半珊瑚結,褂子通行海虎絨,誰是官場誰買賣,夜來都打大燈籠。幾人前導轎如飛,不是藍圍便綠圍,記得大風傾側日,何如車馬壓塵歸。”十足表現出官老爺狎妓的派頭。

清末官場,更演出了兩幕頗為精彩的狎妓鬧劇,震動朝野。鬧劇的男主角竟是權傾一時的慶親王奕之子,官居尚書、禦前大臣之職的載振。女主角是妓女謝姍姍、楊翠喜。據《清末民初雲煙錄》載,謝姍姍事發生在光緒二十九年。謝珊珊本是天津一妓女,為載振所愛,當時載振任商部尚書,一次大宴賓客於餘園,召集沽上名妓侑酒,珊珊也在被招之列。席上,載振及其高官們,在“群芳叢中嬉謔無度,醜態百出。一時釵橫鬢亂,觥籌交錯。珊珊被灌得大醉,醉中以脂粉塗抹在右侍郎陳璧的麵頰上,引來滿座歡笑。陳璧受之陶然,不以為忤。貝子(載振)正在張牙舞爪之際,更是顧而樂之。”這件事大失官場體統,被禦史張元奇彈劾,迫於壓力,慈禧太後隻得下詔書申斥,責令閉門思過。

事過三年,又發生了楊翠喜事件。載振去東北辦理公務路過天津,認識了天津名妓楊翠喜。道員段芝貴為了升官,花巨款將楊贖了身,獻給了載振,段芝貴果然升遷,以布政使銜署理黑龍江巡撫。不久,翠喜事在京中春光泄露,禦史趙啟霖上奏對段彈劾,牽連及奕匡父子。奏章上達後,朝野震動,清廷不得不下詔撤去段的官職,載振也迫於朝野壓力,不得已辭去尚書職務。

中國古代官場除了狎妓,更顯其官場腐敗莫過於狎男妓了。狎男妓之風起源甚早,古代君主寵幸嬖臣的實質就是狎昵男妓。《藝文類聚》卷三十三引《漢書》,就談及漢初高祖的嬖臣藉孺和孝惠帝時的閎孺,這兩人“非有材能,但以婉媚貴幸,與上臥起”。魏晉南北朝時,狎男色之風就十分猖獗。男妓又稱**、優童、歌童、像姑,多為年少相貌清秀者。狎男妓成為官場一陋習興盛於明清兩代,因為明代、清代都曾禁官狎妓宿娼,但狎優可以通融,於是狎男妓之風便在士大夫中興盛起來。清代詩人蔣士銓《京師樂府詞·戲旦》描述了官吏們狎像姑的醜態:“朝為俳優暮狎客,行酒鐙筵逞顏色,士夫嗜好誠未知,風氣妖邪此為極。古之嬖幸今主賓,風流相尚如情親,人前狎昵千萬狀,一客自持眾客嗔。酒閑客散壺簽促,笑伴官人花底宿,誰家稱貸買珠衫,幾處迷留僦金屋。蛣蜣轉丸含異香,燕鶯蜂蝶爭輕狂,金夫作俑媿形穢,儒雅效尤慙色荘。靦然相對生歡喜,江河日下將奚止?不道衣冠樂貴遊,官妓居然是男子。”

清代稱男妓賣**處為像姑堂子,故男妓又稱像姑。像姑待客有“侑酒”,唱曲”,談詩論畫”和賣身。清人陳森寫的《品花寶鑒》就有士大夫們狎像姑的描寫。清代乾隆時的大吏畢沉就是有名的狎像姑者,他與京師昆曲旦角李桂官昵好,趙翼、袁枚均有《李郎曲》記二人事。《孽海花》寫了個叫莊立人的官員,“喜歡蓄優童,隨侍左右的都是些十五六歲的雛兒,打扮得花枝招展。乍一望,定要錯認做成群的鶯燕。高興起來,簡直不分主仆,打情罵俏的攪做一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載:“這京城裏麵,逛相公(即狎男妓)是冠冕堂皇的,甚麽王公、貝子、貝勒,都是明目張膽的,不算犯法。”可見官場上此風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