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漫天,飄揚的雪花飛飛絞絞,吹白了大地,吹白了天空,也吹白了天地間的一切。**

薛向佇立床前已經半鍾頭,自打從廖國友處,坐實了消息後,他就一直盯著窗外的飛雪,仿佛那裏藏著解開所有謎團的答案一般。

楚朝暉被縣紀委在昨天下午,從家裏帶走,罪名是收受豐樂鄉副鄉長程偉原八百元賄賂,紀委幹事並當場從楚朝暉房間的床頭櫃裏搜出了全部現金,坐實了罪名!

八百元現金,在時下絕對是筆驚人的賄賂,楚朝暉有膽子收麽?程偉原送楚朝暉八百元,所托所請又是為何?楚朝暉案發又是誰舉報的,時間為何又卡得如此直準……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謎團!

事發突然,紀委又是張道中的地頭,廖國友也所知有限,根本沒法子給薛向提供多少有價值的情報。

不過,他和薛向都肯定一點,這一切肯定是俞定中那夥人衝薛向來的殺招,這點毫無疑問!

官場上,秘書之於領導,無異於兒子之於父親,其人身依附關係真個是到了堪比血緣的程度。

俞定中棄一何麟,便成了他俞書記今日之最大政治汙點,可以說,俞某人當初挾胡漢三歸來之威,更有鍾伯韜這位新科縣長之助,沒有幹倒薛向,最大的敗筆還在何麟身上,王建、田伯光見棄於他俞某人,幾乎皆是為此。

由此可見,秘書之於領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有何等緊密。

眼下,俞定中衝楚朝暉拔刀,幾乎就是等於朝薛向亮劍,不,就是把刀砍在了薛向的身上,且已經砍出血來了,至於要不要命,接下來。就得看俞定中的刀法和薛老三的抗擊打能力了。

“鄭衝了,鄭衝哪裏去了!”

薛向忽然回過頭來,衝廖國友急問。

廖國友道:“鄭書記前天,也就是初二,回他母親娘家,給老娘舅拜年去了。他老娘舅家在錦山。路程既遠又艱難,昨天沒趕回來,事發後,我立時通知了錦山的清風書記,請他火速通知鄭書記回趕,隻怕這會兒已經快到了!”

廖國友自然知道薛向這會兒問鄭衝為何,因為鄭衝正是分管政法和紀檢的副書記!

眼下,薛老三知道自己不便插手,即使硬挺著出麵。也會被俞定中頂回來,隻有鄭衝回來,才可名正言順地過問案情!

“薛老弟,你說小楚會不會真……還是姓俞的玩兒的花樣,據我所知,程偉原可是老俞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啊。他程偉原要請托,該請托於他俞定中啊,怎麽也不該找到小楚頭上,再說,豈能就這麽巧,恰好在鄭書記走親戚時發案?說是偶然事件,打死我也不信!”

悶頭抽著煙的廖國友。忽然又抬頭給出了一條有用信息。

細說來,薛向即便肯定這是俞定中衝自己來的殺招,卻也是弄不清楚朝暉在裏麵到底是扮演的什麽角色,是受賄者?還是單純的受害者?他無從得知!雖然相處有日。薛向基本肯定了楚朝暉的能力和品行,但他不敢打包票,楚朝暉不會收那八百塊錢!

因為麵對誘惑,人的理智有時是極其脆弱的!

當然,現下薛向無心想楚朝暉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因為他料定俞定中射楚朝暉是假,殺自己才是真。

要不然也用不著用受賄這一套,很顯然程偉原再小,也是個副鄉長,他之所求,必然超出楚朝暉的權限,最後要落到他薛某人處。

而受賄一節,更能引發無數聯想,最主流聯想必然是,到底是秘記通過秘書之手受賄!

此招雖俗套,卻是陰毒啊!

薛向正心生感概之際,樓梯道又是一陣急促腳步聲,未幾,大門處,便見王建、衛蘭、宋運通、段鋼四人聯袂到來。

“薛書記,俞定中太過份了,他還要不要臉,還要不要底線,蕭山縣的大好形勢,在他心裏,隻怕屁都不是,用這種人做書記,地委真是瞎了眼,我段鋼當了這些年官兒,就沒遇上這樣式兒的!”

段鋼脾氣顯然也是不好,進門就吵吵開了,聲音嘹亮,似乎一點兒也不怕誰聽見!

宋運通撇撇嘴,“老段,看來你還是在蕭山待的時間短了點兒,底線?這玩意兒,老俞頭身上幾百年前就沒了!”

段鋼和宋運通一捧一逗,打開了話匣子,場麵立時熱烈起來,一圈人抵在一塊兒調侃俞定中,倒好似開了場群口相聲專場。

許是薛向的一貫勝利,和俞定中的一貫失敗,讓眾人對薛向信心無比,即使值此危急時刻,還能談笑風生!

隻衛蘭一雙星眸幽幽凝在薛向臉上,眸光閃動處,似在傾吐著擔心。

現下,薛向是越來越怕這位衛部長,就像他當初怕蘇美人一般。

細說來,現如今的薛老三再不是情場初哥,更不是靠山屯那陣兒的榆木疙瘩,衛部長看自己的眼神,壓根兒就跟當初蘇美人如出一轍,薛向焉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被美人青睞,是值得每個男人驕傲的事兒,薛老三亦不例外,對此,他心中總有些莫名的得意!

不過,這家夥文青氣質嚴重,自詡為專情男人,遇到此類情形,即便心裏是千肯萬肯了,可那莫名其妙的理智卻不停地告訴他,他有女人了,得忠誠!

是以,薛老三對柳眉,對蘇美人的情義,皆是逃避了事,不拒絕,因為他小子動心過,不接收,理智告訴他有了柳鶯兒,這不能拒絕,亦不接受,剩下的,不就隻剩逃避了麽。

眼下,對這位風姿綽約的衛部長,薛老三亦是如此,見他盈盈秋水投照過來,眼神立時一轉,落到了宋運通因開合的嘴巴不斷抖動的胖臉上,似乎化身為群口相聲專場的忠實聽眾。

細說來,此刻薛向沒工夫聽他們申討俞定中,亦沒功夫思忖衛蘭的心思。

他這會兒困坐室中,無非是在等鄭衝歸來,隻要鄭衝一到,那便讓俞某人,看看他薛老三的手段!

薛向強壓住心中的焦躁,麵帶微笑,時而還插上幾句,真有幾分大將風度。

忽然,薛向的眉頭皺了起來,腦袋稍稍左偏,強大的聽覺,讓他清晰得感覺到,樓下多了十數人。

俄爾,那又急又細的腳步聲,越來越密了,越來越近了!

薛向抬起頭的時候,辦公室的門板飛了,繼而砰的一聲巨響撞在了對麵的牆上,飛出了足足十來米,可見這一腳之威。

虧得薛老三,一把將衛蘭扯到了一邊,不然正靠在門邊的衛蘭,受了這一下,隻怕得重傷當場!

這突如其來的暴烈,驚得眾人齊齊回過頭來,但見一條大漢赫然出現在門前。

這真是一條壯漢,便是薛向生平見過不少壯碩之士,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家夥,是他迄今見過體型最壯觀之人。

身高足足兩米餘,眉頭便已同門楣平齊,不稍稍低頭,這一米九十多高的大門,他竟還跨不進來。

一身虯紮的腱子肉撐得寬大的藍綠製服也凸凹分明,顯出他內裏強壯而又壁壘分明的肌肉塊兒來,這大個兒往門口一站,幾乎將整個辦公室大門門框給擠滿了!

諸人在大個兒身上稍稍愣了會兒神,接著,便有密集腳步聲傳來,未幾,窗外便多出六個一如大個兒身上的藍綠製服,在門前一溜兒排開站了!

眾人正猜測這幫人的來曆之際,終於有熟麵孔出現了,俞定中、鍾伯韜竟一左一右陪著個微胖中年緩步行來,赫然是地委委員,紀委書記張立君!

嘩!

小小蕭山縣能勞動地委紀委書記出手的,決計不超過一掌之數,便是調查尋常常委,若非大案要案,也用不著張立君親自出馬。

而此刻,張立君在俞定中、鍾伯韜的陪同下,竟直奔薛向辦公室來了,其中指向不言自明!

廖國友等人心中俱是一掉,莫非楚朝暉竟是一天都沒抗過就招了?

見張立君到來,堵著門的大個兒微微低頭,便步進門來,讓出了空門,未幾,張立君、俞定中、鍾伯韜三人,便步了進來。

眾目相對,靜寂無聲,俞定中含笑看著薛向,薛向卻是懶得理他,一雙眸子卻死死盯在那大個兒身上!

“咳咳……”

鍾伯韜忽然低咳幾聲,俞定中回過味兒來,趕緊笑道:“同誌們,這位是地委的張書記,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大夥兒鼓掌歡迎!”

說話兒,俞定中便自顧自地鼓起掌來,可拍著拍著,俞定中的臉就垮了,張立君的臉直接就青了!

原來,滿場除了俞定中和鍾伯韜,其餘蕭山縣諸人竟沒一個動手的,張立君自打當上地委紀委書記,就沒遇上過這樣式兒的。

“這蕭山縣真是虎穴龍潭,被這年輕人經營得風雨不透啊,難怪老丁對上這小子,也覺吃力,嘿嘿,還真有幾把刷子!”

張立君心頭冷笑,驟然伸手,止住這稀稀拉拉的掌聲,開口道:“薛向同誌,接到舉報,我懷疑你辦公室內,藏有收受賄賂的巨額現金,請你先出去,配合一下紀委的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