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軍令難違背,盡管將士們心中懷著對日寇刻骨的仇恨,卻不得不收拾行裝,連夜出發。數日後,大夥終於抵達南陽城下。可腳跟還沒等站穩,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就立刻讓所有人炸了鍋!

第五戰區副總指揮,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孫連仲親自下令:‘四十二軍番號取消,全軍各部原地等待改編,任何人在接到命令之前,不得擅自離隊。’

“為什麽,軍長他屍骨未寒!” 性子最急的馮大器拍案而起,瞪著通紅的眼睛去軍部找人討要說法。李若水和王希聲也出離憤怒,冒著再度被穿軍統特務盯上的危險,緊隨其後。

他們實在難以理解,為什麽在戰場上可以與將士們同生共死的孫連仲,會下達如此殘酷的命令?他們實在難以理解,為什麽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可以容忍第二十七軍(桂永清)的臨陣脫逃,可以容忍第八軍(黃傑)的不戰而潰,卻偏偏對剛剛跟日寇拚光了老本的四十二軍,如此無情?他們想問一問,四十二軍上下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國家,對不起民族的事情,居然連番號都不配再擁有?他們想問一問,是不是今後見了鬼子撒腿就跑才是正確選擇,浴血奮戰反而是罪行?

然而,這一次,他們卻集體吃了閉門羹!

孫總司令不在南陽,田副總司令也不在。參謀長魯崇義被臨時調往戰區司令部開會。二十七師師長黃樵鬆前一陣子與日寇的戰鬥中受傷,此刻正在武漢接受治療。至於三十一師師長池峰城,此刻則又被飛機接到了重慶,接受常凱申(沒辦法,寫原名通不過)的召見。總之,偌大的南陽城內,他們三個能夠說得上話,也願意給他們一點兒麵子的領導,一個都不在。他們想要打聽點內幕消息都打聽不到,更甭說勸上頭收回成命。

整個四十二軍殘部當中,不止他們三個無法接受,上頭如此殘酷的“卸磨殺驢”。但是,大夥也跟他們一樣,既找不到任何人討要說法,也找不到任何人收回自家部隊被取消番號的成命。

正當大夥人心惶惶之際,另外幾支前一段時間與日寇作戰時被打殘了部隊,也陸續開到了南陽。跟四十二軍一樣,這幾支部隊,也被軍事委員會陸續取消了番號。跟四十二軍一樣,這幾支部隊的將士,也討要不到任何說法,隻能強忍憤怒,接受命運的安排。

因為一下子聚集在南陽的部隊太多,而國民政府供應能力有限,南陽城內的存糧,很快就見了底兒。一些“聰明”的軍需官,知道城中這幾支部隊已經成了沒娘的孩子,也趕緊趁機中保私囊。於是乎,各路殘兵的情況愈發雪上加霜。將士們漸漸無法填飽肚子,傷員們迅速沒有了藥品供應,臨時給各部專門辟出的營地日漸淩亂,垃圾堆積如山,汙水遍地橫流。

有人心灰意冷,主動選擇了離開。也有人見到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開始四下給自己尋找退路。就在此時,仿佛跟上頭有過默契一般,幾支正在附近修整的部隊,迅速向南陽城內伸出了橄欖枝,凡是前一段時間在戰場上表現出色的基層軍官,全都接到了他們的邀請函,並且每人不止一份。

李若水、王希聲和馮大器三人,當然也成了各部爭相邀請的香餑餑。非但有人答應他們平級調動,在送來的某些邀請信上,還有人非常露骨地建議他們,帶上各自麾下的親信一起“入夥”。並且白紙黑字寫下的承諾,凡是他們帶過來的弟兄,都原封不動歸他們指揮。弟兄們的相關職位,也可以由他們自行推薦任命,隻要政治可靠,上頭就肯定不會駁回。

“這他媽的叫什麽事兒?!先前不是已經覺得咱們四十二軍毫無存在價值了麽?這會兒為何還要舔著臉過來挖人?!“ 被邀請函上的文字,再一次氣得火冒三丈,李若水、王希聲和馮大器聚在一起破口大罵。”我覺得,你們還是去向老徐請教一下,該接受誰的邀請為好。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即便咱們現在不答應調走,最後上頭一紙調令,還是可以把咱們塞給任何人。所以,你們三個還不如聽聽老徐意見,給自己找個適合自己的下家!好歹跟上司彼此看著順眼,今後在別人手下做事,也不會覺得太窩心!“ 獨立旅二團長趙誌鼎年紀比較大,看事情也比較長遠。唯恐三人自斷前程,在離去之前,非常好心地提醒。”問老徐,他,他還願意管我們的閑事兒?!”“老徐不是要調重慶當官了嗎?還顧得上管我們?”“老徐?他人不錯,但現在顧得上我們?”

李若水、馮大器、王希聲均是一愣,然後瞪圓了眼睛,大聲問道。“他畢竟是咱們旅長!” 二團長趙誌鼎既然開了口,索性好人做到底,“並且,他這個人,怎麽說呢。雖然自己看破紅塵了,卻沒有忘記跟弟兄們的香火之情。以前要不是他替您們遮風擋雨,就憑你們三個的折騰法,即便不把自己折騰到監獄裏頭去,也早就稀裏糊塗地死在某個重大任務中了!”“這……”三人又楞了楞,眼前瞬間又浮現了老徐終日醉生夢死的模樣。

憑心而論,他們三個,或多或少,都有點瞧不起老徐的頹廢。但是,他們三個心裏頭,卻也充滿了對老徐的感激。換了別人做旅長,絕不會給李若水這麽大的權力,這麽多的信任。更不會放任他“一手遮天”,而不做任何打壓。“這什麽這兒,說不定老徐,正在等著你們呢。按道理,他在重慶得了肥缺兒,早就該去上任了,卻一直拖到了現在還沒走,心裏頭,肯定有放不下的事情!”二團長趙誌鼎看了他們三個一眼,再度低聲提醒。“多謝了,趙兄!” 三人知道好歹,相繼站直身體,給趙誌鼎敬禮,“祝老兄從此平步青雲!”“平步青雲,估計夠嗆。但我這人除了打仗之外,什麽事情都不願意多管,也不怎麽愛說話。今後無論到哪,應該都不至於被長官穿小鞋兒!畢竟,任何地方,除了需要馬屁精之外,還都需要有人埋頭幹活!” 趙誌鼎笑著回了個軍禮,話裏有話。

三人明白,對方是在提醒自己,以後不要管太多閑事,更不要動不動就四處找人討說法。俗話說,噘嘴騾子隻能賣個驢錢,三人以前被刻意打壓,這次又被丟在南陽城沒人理睬,恐怕就是因為身上棱角過於分明。

再一次向趙團長道過了謝,他們轉身離開軍營,去找昔日的上司老徐指點迷津。還沒等來到老徐的臨時寓所門口,隔著老遠,就聞到一股衝天的酒氣。緊跟著,屋內桌翻碟碎,響動聲不覺於耳,中間還夾雜著滔滔不絕的罵娘聲,令過往行人,無不側目。

三個年輕人心情沉重的對視了一眼,上前輕輕敲門,正準備表明身份,屋內的罵聲卻戛然而止,緊跟著,就是一聲霹靂般的斷喝,“滾蛋!沒事兒別來煩老子?老子說過,誰都不見!”

“旅坐,是我們!您麾下的一團長李若水,二團副王希聲,營長馮大器!” 李若水哭笑著搖頭,然後快速報出三人的職務和名姓。

“啊,是你們哥仨啊。我還以為,又是哪個王八蛋來惹討人嫌呢!“ 老徐的聲音,迅速變得柔和,歎息著發出邀請,”來,陪我喝兩杯。唉,這東西的好處,你們喝過就知道。一醉解千愁!”

“旅座,酒再好,喝多了也會傷身。” 李若水推開門,大步走進屋內,伸手按住老徐的酒壺。馮大器則低頭扶起了地上的椅子,板凳。王希聲跟老徐沒他們倆那麽熟,想了想,幹脆從牆角拿起暖壺,將一個陶瓷缸子倒了滿滿。

“小李子,放手,否則,老子關你禁閉!” 老徐狠狠瞪了李若水一眼,大聲威脅。隨即,又將目光迅速轉向王希聲,“還有你,大王,別拿開水糊弄我。有本事,你就跟我對著喝。你一缸子水,我一盅酒,誰都不準上廁所。看咱倆誰先舉手投降!”

“還用問嗎?肯定是我啊!“ 王希聲前一段時間通過訓練民壯,跟人交流的水平大漲,想都不想,就主動認輸,”您是旅長,我是團副。我怎麽可能喝得過您?咱們換一種方式,都喝白開水。一人一缸子,看誰先讓缸子見了底兒!“說著話,將陶瓷缸子晃了晃,將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失去了溫度的白開水,雙手端到了老徐麵前,”來,這個給您,我再去找其他缸子!”“你小子,別的本事沒見漲,這嘴皮子功夫,可比當初強出太多!”老徐知道他出自一片好心,笑著數落。然後接過搪瓷缸子,鯨吞虹吸。

屋子裏能用的茶具不多,但勉強還能湊得齊四個。王希聲又給李若水、馮大器和自己也倒了半缸子涼白開,然後舉起掉了柒的陶瓷缸子,向老徐敬”酒“。”旅座,馬上您就要高升了。我們三個就拿這缸子白開水給您送行,祝您一路順風!”“拿啥?白開水?你老家不是山西的吧,比閻老西都摳?!” 旅長老徐楞了楞,笑著數落。

“這不是不想讓您喝太多酒麽? !” 王希聲被數落得麵紅過耳,趕緊放下茶缸子,站起身,雙手在自家口袋裏上下**。直到把大夥都摸得兩眼發直,才終於從貼身的口袋裏,逃出了一疊法幣,“這些,是我給旅座拿著路上開銷的。有點拿不出手,旅座您千萬別嫌棄!”

“旅座,我們倆這也有!” 李若水和馮大器恍然大悟,趕緊也站起身,從自己口袋往外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