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小言篇(六)(1/3)

當晚周行之特意在小言的房間加固了結界,唯獨我們房間的結界故意設計得薄弱一些,好讓昆趁虛而入。對此周行之的說法是這樣的:“昆好久都沒有見過夫人了,估計挺想你的。”

我瞄準了周行之的小腹,飛起一腳。

周行之敏捷地閃躲,輕而易舉地擺脫了我的攻擊。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你還在記掛著,小心眼!”我朝周行之吐了吐舌頭,故意深吸了一口氣,“哎喲,感覺誰家的醋壇子打翻了,酸味兒滿天都是。”

“我沒有。”

“你就有!”

“沒有!”

“行了什麽也不要說了,你就是有。”我扁扁嘴,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嘟嘟囔囔,“人家是孕婦,你還拿人家涉險,到底還有沒有愛了?”

“手動比心。”周行之還真的比劃了一個心形放在我眼前,我死活不看他還不肯,扯開被褥非要我露出兩隻眼睛。

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繼續吐槽:“你就是在意。”

“是,我在意。”某人幹脆壓了上來,攫住我的下巴逼著我直視他的眼眸,“因為我愛你。”

好吧好吧。

當晚我們兩個很快就睡下了,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給昆布局。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隱約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抖摟塑料袋,好在我及時地反應過來,豎起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

沒有睜眼,卻是感覺有什麽人站在了窗前,定定地看著我。

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勉強能夠聽出來他在說什麽:“屏幽,我回來了。”

被褥之下,周行之的大手覆在我的手上,食指輕敲我的指節。

這是我們事先商量好的暗號,如此我翻了個身,砸吧砸吧嘴,像是說夢話一般:“你回來了……”

然後周行之摁住了我的手腕。

哈哈哈,本來商量的台詞是我把昆一頓臭罵,結果我臨時改變了主意,想要周行之吃醋,所以說得稍微肉麻了點,周行之這就不願意了。

昆又驚又喜:“你能聽見我說話?屏幽,我其實隻是想讓那個小姑娘放話給你,或者讓你兒子告訴你一下,我沒有惡意的……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回來了……”

我側著身子睡覺,突然感覺周行之的手離開了我的手背,下一秒“啪”的一下,便是昆痛苦的聲音:“啊!”

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坐起來,現在眼前的畫麵是周行之一巴掌拍在了昆的額頭上,有藍色氣息從他的手掌蔓延出來,昆被火焰觸碰到的皮膚都灼傷了,起了一些小水泡,像是燙傷。

“靠!這麽多年了還想著我媳婦!”周行之的眼中仿佛能冒出火來,掌心在昆的額頭碾了碾,頓時昆痛得更厲害了,眼角泛紅仿佛要落下淚來。

現在的昆大不如前,他的眉眼之間充斥著皺紋,佝僂著腰,一看就是垂垂老矣,完全不是從前那傲然屹立的姿態。

周行之腳下一滑,直接抵著昆到了牆壁上,恨不得把他的腦袋按進牆裏。

昆倒是沒有以前那麽盛氣淩人了:“冥羽你放手!”

“冥羽!”

看昆沒有傷害我的意思,我也叫住了周行之。

周行之仿佛失去了理智,稍微鬆了鬆手,又是一章拍在了昆的腦門上,昆悶哼一聲整個人軟綿綿地滑落在地上。

周行之甩了甩手,不屑地瞅著那歪倒在牆邊的昆:“這麽弱。”

記得當初昆跟我說過,他有兩個模式,一個是老人,一個是青年。這都是因為他為了活命曾經練過一種邪功,而一報還一報,他能有今天這副模樣,估計也是當初太偏執。

我穿好衣服看著地上的昆:“周行之,要不你把他弄起來吧,躺在地上怪難看的。”

“好。”

周行之非常愉快地決定了,正在我想誇讚周行之心寬的時刻,他嘩的一下拉開了抽屜從裏麵取出來一根繩子,順手在繩子裏注入了一絲絲鬼力,那繩子便是變得堅不可摧。

他三下五除二,把昆五花大綁。

坐在椅子上的昆過了很久才醒過來。

他一看自己的境地,不由得開始講和:“冥羽,你把我放開,我沒有惡意。”

“你害死了那個小姑

娘。”我說。

“並非如此。”昆解釋說,“我是告訴她可以帶她去見媽媽,但沒有私自取走她的性命,她是命數已盡。”

“算你誠實。”周行之抱起雙臂冷冷地看著昆。

命數已盡……

我早該想到的,周行之身為冥王肯定有那麽一本生死簿,別人的性命翻一翻就知道了,而他當初怎麽不告訴我小霜是命數已盡呢?

“我要你討厭他。”

得得得一個占有欲極強的總裁,我看他已經不是醋壇子了,完全是醋缸子。

“周行之,我發現了一種新的生意,以後我們可以專業賣醋,保準發家致富。”

周行之顯然聽出了我的揶揄,轉而答道:“還不如賣狗糧。”

他一腳踩在凳子上,逼視著昆:“說吧,你這次前來是有什麽目的?”

“篤篤篤!”

忽然有人在敲門。

空氣在一瞬間停住了流動,我的神經頓時繃緊了,輕聲地問:“是誰?”

“爸爸媽媽你們在做什麽呀?吵起來了?”

是小言的聲音。

隔著一扇門,我安撫著他的情緒:“沒事,我們在說話而已,你不要擔心。”

“真的?”

“真的!”

“不許騙人!”

“不騙你。”

腳步聲漸行漸遠,轉而沒有了動靜。

我鬆了一口氣,看向了正在對峙的周行之和昆。

昆的目光明顯比較柔和,他說:“我不過是來看看屏幽,你竟然這個反應。”

周行之振振有詞:“我沒把你大卸八塊就不錯了。”

昆沉寂片刻,驟然間說了句:“我快要死了。”

此言一出,我們都沉默了。

看昆的模樣也的確像是一個垂死之人,但是……真的就要死了嗎?

我半信半疑:“你不是修煉了一種法術能夠長久地活下去嗎?”

昆緩慢地搖了搖頭,他的脖頸皮膚鬆弛,皺皺巴巴的像是古樹的樹皮:“以前的確是有這種想法,但是現在……生與死對於我來說又有什麽關係呢?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沒有靈魂,每天看著別人歡歡樂樂地活著,享受著五彩斑斕的世界,而那些同樣的風景在我看來是灰色的。我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能活到現在是我的榮幸,事到如今,一切也都該結束了。”

所以……才想著過來看看我嗎?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喜歡過昆,就算是現在我的心情也比較平和,他在我眼中不過是一個故人罷了,和許許多多曾經認識過的人一樣。

我安靜地坐在他對麵,披著周行之的外套,問:“這幾年你都經曆了什麽?”

“很多。”昆的表情很是平和,仿佛已經接受了死亡這件事情,“我在這個世界上流亡,我見過許許多多的人,他們的生活都還算不錯,再貧窮的人也比我要好。我孤身一人,卓戰死了,便是沒有人肯再跟隨於我。其餘的鮫人都走了,他們回到了東海,我不願意回去。從小對於我來說,東海就是一種束縛,都說鮫人成年時期可以從海裏走出來,迎接嶄新的生活,隻要忍受過疼痛就可以化身成。我做到了,我承受了痛苦,為什麽還要重新回到海裏?我不甘心啊。我很想去看一看外麵的世界,我也確實看到了,直到那時,我才真正地明白了鮫人屬於大海……但我並不否認年少時候的夢,那是正確的,的確是我需要堅持的。我從未後悔從東海走出來,因為有些事情,一定要親身經曆,才會懂得其中滋味。哪怕覺得痛苦,也是值得。”

也許就是這樣吧。

現在的昆已經不年輕了,拋去外貌不說,他的心理比起從前成熟了很多。他不會再因為我不懂事的一句話盲目地去努力,他不會一心想要長生想要強大。

時間是個強大的東西,可以改變人的思維改變人的一生。

昆現在才意識到這些,其實也不算太晚,總比一生都執著於一些虛無的事情沒有覺悟的好。

然而他在臨死前能夠再度回來見我,也足以說明我在他內心的重要程度。

“我要走了。”昆歎息一聲,眼巴巴地瞅著周行之,“你給我鬆開吧,我現在就走。”

“你可以帶著繩子走。

顯然周行之並不相信昆。

昆還真的站了起來,轉身就往臥室門走過去。

周行之打了個響指,他身上的繩子自動解開落在地上,一陣風揚起,昆瞬間消失在空中。

短短的十幾分鍾像是做了一場夢,好像昆不曾來過,而我也不曾見過他,可他帶給我的那種平和的感覺,卻是一直留存在心中。

萬般難得是平和。

生活繼續平靜了下來,直到九個月以後,我生下了一個小姑娘。

爸爸媽媽特意從家裏趕過來,目的就是為了親眼目睹這個外孫女兒的出生,而周行之對我噓寒問暖,還貼心地燒了小米粥給我喝。

我半躺在病**,周鈞言站在嬰兒車那邊逗弄小妹妹,周行之則是用勺子一勺一勺喂我喝粥。

“來來來,叫外婆!”我媽愛憐地看著嬰兒車裏麵的小姑娘,恨不得小丫頭這就能張口說話。

小言適時地提醒道:“外婆,小妹妹要一歲才能說話!”

眼看著外婆臉黑了,嘴甜的小言飛快地補充一句:“要是外婆想聽的話,小言可以叫給你聽!外婆外婆外婆!”

我媽笑開了花,用食指在小言額頭上輕點:“你小子長大了可不得了!”

與此同時,周行之心疼地瞅著我,將我額前的發撩到耳後:“辛苦夫人了。”

“你們想好叫什麽名字了嗎?”我媽忽然問道。

我指了指周行之:“讓他想。”

我才懶得想名字。

“叫清月。”周行之飛快地說。

喲,看不出來這家夥早就想好了名字!

周清月。

略微普通的名字,但是……也不算太普通。

我媽將小姑娘從嬰兒車裏抱了出來,輕輕地搖晃著,小姑娘很乖,閉著眼睛,嘴角竟然彎了起來,難道是在做著一個美夢?

“清月,小清月……”

我和周行之相視一笑。

等了一會兒忽然有人推門而入,定睛一看是林笑帶著嘉麟來了,她指了指繈褓裏的小姑娘,認真地跟嘉麟說:“看到了嗎!那就是你未來的媳婦兒!”

嘉麟扒拉著我媽的衣服,對著正在睡覺的小姑娘看了半天,嘿嘿嘿笑道:“我喜歡!”

小言一巴掌拍在嘉麟的胸膛上,凶巴巴地說:“這是我妹妹,什麽時候成你媳婦了!”

“你妹妹就是我媳婦!”

“才不是!我才不會把妹妹嫁給你這樣的壞小子!”

“我哪裏壞了!你才不配當我媳婦的哥哥!”

兩個小夥子吵成一團,差點動手打起來,結果愣是把小姑娘吵醒了,嗚哇嗚哇地哭了起來。

一聽小妹妹哭了,小言還真的像個哥哥一樣,踮著腳尖輕拍小姑娘的後背,學著我的樣子安撫她:“妹妹不哭,妹妹最乖啦……哥哥給你糖吃好不好……”

窗戶邊上閃過一個人影。

很是熟悉的一個人,但是我似乎很久沒有見過了。

周行之見我望向窗外,他也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淡定地喂我一勺子粥:“程一澤。”

看來是林笑通知的他。

病房裏的人有點多,頭疼之餘我扯了扯林笑的衣角,她還以為我不樂意了,就把兩個小子趕了出去,然後得意地對我眨了眨眼睛:“現在還好吧?”

“你把程一澤叫過來了?”我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

林笑眼角的笑容漸漸消失:“怎麽,不願意啊?不願意再讓他回去。”

我看向了周行之,意思是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某個人醋意橫生。

“那我就趕他回去好了。”

“不用。”周行之輕啟薄唇。

程一澤推門而入,對著外麵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說完這些之後就沒了下文,程一澤尷尬地說:“聽林笑說你生了個小閨女,所以來祝賀一下……”

“嗯謝謝,我夫人剛生產,身子很虛弱,有什麽話到外麵說。”

然後周行之就帶著程一澤林笑出了病房,三個人說了沒兩分鍾周行之就回來了。

“還好嗎?”

“送了東西。”周行之從兜裏取出來一個長命鎖,喃喃道,“看來他已經放下了。”

對於從前耿耿於懷的隻有你吧!

“挺好的。”

我和周行之相視一笑。

一切剛剛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