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韓盛音篇(四)(1/3)

我想過歲神用各種方法威脅我,想過它無論怎樣都不會放過我,可它提出來的要求著實是超過我的承受力。

讓周行之灰飛煙滅……

還不如讓我死去。

我做不到不說,就算我真的去做了,周行之的實力那麽強,又怎麽會讓我隨隨便便就弄死他?

“做得到嗎?”

歲神顯然看出了我的猶豫,提高了音調又問一遍。

“我試試吧。”

然而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韓盛音,你做不到的。

是的,我明知做不到,但還是去做了。我安然無恙地從歲神洞出來,今天發生的事情除了我和歲神再沒有人知道。

我麵對著骨鏡看了半天,鏡中呈現出來的是依然是我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他一襲白衣站在橋上,幽深的眸子凝望著河邊的垂柳,風吹拂著他的衣擺,吹動了他墨一般的長發,唯獨吹不動他的憂愁。

我的心在隱隱作痛。

這一刻,我更加確信自己根本就下不去手。

“周行之……”我對著骨鏡輕輕呼喚他的名字,摩挲骨鏡灰白色的包邊,痛得簡直不能呼吸。

他似乎聽到了我的呼喚,突然轉頭看了過來,目光透過鏡麵直照在我身上,鏡中的他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我想都沒想就把手伸了過去,指尖觸碰到冰冷鏡麵的刹那,周圍仿佛有一個逆時針漩渦將我吸引過去,片刻之後身體急速旋轉,好不容易雙腳才沾在地上,我定睛一看,垂柳小河,我被拉進了周行之所在的那個空間。

腦子一抽就把今天去見歲神的事情說了出來:“它讓我殺了你……”

人死後成鬼,還能有個投胎轉世的機會,但是鬼死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不複存在。

周行之負手而立,目光渙散地望著湛藍色天空:“我知道。”

“你是不是也知道我不舍得殺你?”我問。

他點點頭。

是的,你總是什麽都知道。

偏偏我就不想讓他這麽確定,袖中藏著的骨刀出手,刀鋒直指他的脖頸。

他還不躲,就那麽定定地站在我麵前,眼風從我顫抖的手臂上掠過。

周行之,從來你都是不動如山,現在骨刀都架在你脖頸上了,你居然還是這樣。他是一個淡然的人,這我知道,但我也知道這隻是他背著的一個殼子,隻要剝開硬殼去看內心,裏麵還是溫柔如水。

隻不過我看不到而已。

“殺我啊。”周行之故意揚起下巴,他這種表情讓我非常氣憤——明明拿定了主意我隻是試探,並不會真正去動手,但他還是刻意這麽說。

“周行之,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此言一出,我更加握緊了骨刀,有血跡滲了出來,驚得我小手一抖,骨刀落在地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我做不到,終歸是做不到。

“不殺我,日後你會後悔。”周行之如是說。

後悔?

自從遇到你我就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後悔,可這是我的命,我已經認命了,就算有一天我死在你的手裏,那我也……心甘情願。

我沒能做到答應歲神的事情,因此偷吃還魂丹的事情東窗事發,掌事人當著諸多韓家人的麵把我綁在了祭台上,我的腳下是一片柴草。

請示過歲神以後,掌事人吩咐看門人放火去燒我腳下的柴火堆,熊熊烈火燃燒起來,我透過濃重的煙霧看到的是韓家人失望的麵容。

他們議論紛紛。

“身為韓家人,竟然敢忤逆歲神?還魂丹可是歲神做出來的東西,她膽大包天了竟然敢偷吃!”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身為韓家人就是多少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她自己還不滿意,非要追求什麽強大,不然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怪就怪她惹怒了歲神,歲神一怒之下我們所有韓家人都隻能聽命……”

“韓盛音啊韓盛音,沒想到居然是你親手葬送了自己……”

無數人都在感歎我的命運,不少人也在嘲諷我說我太狂妄,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想法,其實我隻是想站在周行之的身旁,隻希望自己能

夠配得上他,僅此而已。

烏黑的煙霧之中,我真的瞧見了那個身影。

他的白衣一塵不染,沒有焦距的雙眸緩慢地從我這邊掃過——他看到了我。

火越燒越大了,我的衣裙被燒焦了,鞋子也快要破了,滾滾濃煙從腳底下冒出來,嗆得我不停地咳嗽。

畢畢剝剝的聲音,仿佛能夠聽到皮膚被燒掉……

我打了個哆嗦,額頭上滿是汗水也顧不得了,我想要叫周行之來救我,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隻希望他能夠保住我的性命。

像當初一樣。

看著他足足有一分鍾,突然之間周行之大力地拂袖,束縛著我的繩子自動解開了,我跌跌撞撞地從火裏跑出來,驚訝地發現身上的火也熄滅了。

與此同時,以我為中心,一步之遙的地方形成了一個移動著的保護屏障。

所有韓家人眼睜睜地瞧著我活著從火裏走出來,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但他們隻能看著。

我就是依靠著這個保護屏障,才得以安然無恙地出了韓家村。

不想回來了,再也不要回來了。

於我而言,韓家村更像是一個籠子,隻要身在其中就不得不受到束縛,而當我從韓家村走出來,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氣息。

離開吧,隻有離開才是最好的決定。

然後就是顛沛流離的日子。

我沒有錢,隻能靠著接委托謀生,但我以前一直在韓家的羽翼之下,實力不算強,隻能解決一些小型的靈異事件,加上我是個女兒身,就有很多人不相信我。

相較之下,委托人更願意找那種身穿道袍的老頭子。

三年的時間裏我一直在各地穿梭,我努力地提高自己的實力,從一文不名的小姑娘成了小有名氣的捉鬼師。

但這三年我的身體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普通的食物漸漸地對我失去了吸引力,食欲直線下降的時間裏,有一次我去捉鬼,看著那髒兮兮的靈體,我竟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那一定很好吃。

我還真的就吃了下去。

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是吃了一顆葡萄。

靈體對於我的吸引力越來越大,而我對於靈體的要求也越來越高。肮髒之極的靈體味道很差,純潔的靈體如同剛割下來的鮮肉,充滿了誘惑。

從雲南到湖南,我走了很久很久,發現純潔的靈體太少太少了,三年間我也就碰見過兩個而已,其中一個還是從別人手裏搶下來的,廢了我半條命。

可是那又怎樣。

隻要一直吞食靈魂我就不會死,也不會老。起初我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人,但是目前我還真的越來越看不透自己了。

雖然一直保持著生命,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講我並不是一個“人”,同時我也不是靈體也不是妖。

好像是介於人和靈之間,擁有人的身體靈的屬性。

未來對於我來說……一片迷茫。

流連的時間裏,我認識了另一個韓家骨器的主人,他的名字叫做韓子歸。當然吸引我的並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一個大學生陸延。

他的靈體狀態不錯,是相當好的調養品,說白了就是他靈魂的力量能夠調和我食用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靈魂和我自己的能量,可以讓我更好地吸收混合起來的能量。

因此我收走了他的魂魄,決心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吃下去。

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執念太深,我隻想更加強大,漸漸地自己都忘記了到底是為什麽要變得強大。吞食靈體自然能夠讓我吸收它們的能量,我的確是比許許多多的捉鬼師要厲害得多。

從前我安慰自己,以為強大起來周行之就會好好待我,可事實證明那隻是一個麻痹自我的說法而已,情況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我們兩個依然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沒有交心卻也沒有疏遠。

就在我以為日子會這樣持續下去的時候,某天早晨起來,骨鏡不見了。

毫無預兆。

先前我都是依靠骨鏡得知周行之的行蹤,骨鏡消失我自然也就無法聯係到他。

他會去哪裏呢?

的心在一點一點下沉,不需要去問任何人,我的大腦裏已經浮現了一個想法——韓文月回來了。

或者說,他知道了韓文月現在的身份以及所在的地點,所以不顧一切地去尋找她。

怎麽能這樣!

我這麽多年守護在周行之身邊,為他做了那麽多的事情,甚至後來為了不讓他離開,我偷偷地剝奪了他的一部分鬼力……

想要留住他啊,特別特別想。

我又是一個非常沒有安全感的人,隻能不停地增強對他的控製力,才能給自己一丟丟可憐的安全感,才能讓自己以為他不會離開。

可是我太天真了,他的心不在我這裏,就算我用再多的方法把他束縛在身邊又能怎樣?

時至今日,他不還是離開了?

當初他和我契約就是一個交易而已,我供養他,而他負責在特定的時刻保護我,終歸是我太傻,把那及時雨一般的幫助認為是喜歡。

居然還依賴他,後來不惜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

這是一個賭局,我輸的一敗塗地。

但我還是不顧一切地去找他了,既然我失去了骨鏡,茫茫人海之中我也有方法找到他。

我去找了韓子歸,你周行之再怎麽樣也是一個靈體,既然是靈體那麽韓子歸身為骨笛的主人,就一定有辦法搜尋到地點。

而且剛剛好,我的縛魂袋裏還放著陸延的靈體,既然這個陸延對於韓子歸那麽重要,我就不信他不答應我。

我們約在一家咖啡廳裏見麵,剛剛坐下我就開門見山:“韓子歸,我希望你幫我找一個靈體。”

韓子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似乎不太相信我會尋求他的幫助:“韓盛音,你做出來的事情我可還記得……”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擺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台詞:“以前是以前,我可以把陸延的靈體還給你,你隻需要幫我找到那個靈體就好。”

“嗬。”

服務生端上來了兩杯咖啡,韓子歸也不喝,用小勺一下一下地攪動著裏麵的卡布奇諾,低了頭一言不發。

我也就給他一個思考的時間。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了頭:“韓盛音,以我對你的認識,你從來不像是一個可以求人的人,除非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

他欲言又止。

我不想把事情說得太清楚,尤其是周行之牽扯到我最脆弱的一麵,因此含糊地回答:“這個靈體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你就說找不找吧。”

韓子歸沉寂不言。

“你不用覺得這是我設置的一個局,我沒有時間去算計你,這件事情之所以找你來做,很大原因是陸延。你替我找到周行之,我給你陸延的靈體,你難道不覺得很劃算?”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苦得要命。

韓子歸撓了撓後腦勺:“劃算,怎麽不劃算了。”

“這麽說你答應?”

“我答應先幫你找找看。”韓子歸垂了睫,嘴角抽了抽,“我做捉鬼師的時間不長,對於自己的實力沒有信心,所以隻能先試試。”

“好。”

天知道在外麵碰見一個韓家人是多麽難得,而且還是一個韓家骨器的主人,既然韓子歸答應了,就說明有希望。

我滿懷希望地等待著,第二天一早韓子歸給我打電話,說是失敗了。

他並沒有找到周行之。

的確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掛了電話之後我隱隱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韓子歸沒有說實話。韓家骨器之間是可以相互感應的,隻要能找到骨鏡,就一定能找到周行之。

都是韓家的東西,我就不信骨笛感應不到骨鏡。

我也沒有跟韓子歸多說什麽,如果他真的撒謊了,那麽再問下去一定是一個接一個的謊言。既然韓子歸那條路已經斷了,我就隻能另尋他法。

我選擇了一個晚上出門,問遍了周圍的孤魂野鬼,看有沒有知道骨鏡下落的。

也不知道問了多少個,直到一個能力比較大的地縛靈告訴我,骨鏡先前是往東北方去了。

就這樣,我循著鬼魂告知的消息隻身一人來到了山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