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獨秀:寸鐵·國學

陳獨秀(1879—1942),字仲甫,號實庵,安徽懷寧人。早年留學日本,曾參加辛亥革命和反袁鬥爭,1915年創辦《青年雜誌》( 後改名《新青年》),1917年擔任北京大學教授。中國共產黨創始人和早期領導人之一,新文化運動的發起人,“五四運動”領導人之一。1921年7月至1927年8月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1929年11月被開除出黨。主要著作收入《獨秀文存》、《陳獨秀文集》等。

學問無國界,“國學”不但不成個名詞,而且有兩個流弊:一是格致古微之化身,一是東方文化聖人之徒的嫌疑犯。

國學是什麽,我們實在不大明白。當今所謂國學大家:胡適之所長是哲學史,章太炎所長是曆史和文字音韻學,羅叔蘊所長是金石考古學,王靜庵所長是文學,除這些學問以外,我實在不明白什麽是國學?不得已還隻有承認聖人之徒朱宗熹先生的話:“國學者,聖賢之學業,仲尼孟軻之學業,堯舜文武周公之學也。”

現在中國社會思想上堆滿了糞穢,急需香水來解除臭氣,我們隻須趕快製造香水要緊,可是胡適之、曹聚仁這幾位先生,妙想天開,要在糞穢裏尋找香水,即令費盡牛力尋出少量香水,其質量最好也不過和別的香水一樣,並不特別神奇,而且出力尋找時自身多少恐要染點臭氣;奇怪,他們好費力尋得點香水,出賣時還不肯舍去糞穢的商標,惹得想專利的聖人之徒朱宗熹先生,因有人假冒招牌,“瞿然大驚”,“夷考宵小之所為”,“終必申罪以致討之”。這本是胡、曹諸君自尋煩惱!

曹聚仁先生說:“國學一名詞雖流行於全國,實際上還含混糊塗,沒有明確的觀念可得到呢!”我老實說,就是再審訂一百年也未必能得到明確的觀念,因為“國學”本來就是含混糊塗不成的一個名詞。

曹聚仁先生說:“我們的社會,畢竟建築在東亞大陸上,社會中各個體,畢竟要受舊文化的影響,一切思想決不能離了曆史獨自直存的。”他這段話我完全讚成,他以這樣的精神來研究中國的古董學問,純粹是把他看作曆史的材料來研究,我不但不反對,而且認為必要,尤其是在社會學與考古學。但是用這樣精神去研究他,隻可稱他為“國故”或“中國學”,而不可稱他為“國學”;因為國故與中國學,都隻表示曆史材料的意思,而“國學”便含有特別一種學問的意思。學問無國界,“國學”不但不成個名詞,而且有兩個流弊:一是格致古微之化身,一是東方文化聖人之徒的嫌疑犯;前者不過是在糞穢中尋找香水(如適之、行嚴辛辛苦苦的研究墨經與名學,所得仍為西洋邏輯所有,真是何苦!),後者更是在糞穢中尋找毒藥了!

(《陳獨秀著作選編》第3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