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放下電話,還沒過半分鍾,“3.27”盤麵就起了變化,價格打下去了0.25元。金山想,盤麵還挺輕。三萬口就能打下去0.25元,要是三十萬口呢?不行,還得找老同學協商,讓交易所電腦部想辦法,把咱的倉位調一調。昨天晚上說是要給咱回話的,到現在也沒個消息,到底研究得怎麽樣了?如果“3.27”價位按照預料,自己今天也就不麻煩老同學了,隻是現在這個情形,勢成騎虎,怕是不麻煩老同學也不可能了,就剩下這唯一一條生路了,放著那麽多資金在賬上趴著,最後要是僅僅因為倉位限製而失利,那這輩子可就冤死了。嗯,現在是16:10,離收市還剩下二十分鍾,得趕緊協調。

金山先給自己公司的交易部打了一個電話,通知交易部經理趕緊找交易所的監管部、電腦部協調出至少一個倉位來。他知道,交易部經理和交易所交易監管部、電腦部的關係非同一般,按理是沒有問題的。根據上交所的規定,現在一個倉位的持倉限製為四十萬口,但之前已經有過幾次先例,這個限製一再被突破,隻是民不舉官不究,沒有引起法律糾紛。金山就想打這個擦邊球,現在也隻能打這個擦邊球。

剛安排完交易部的行動,金山馬上又操起了電話,這回也是打到交易所的,但不是打給馮曉雲,也不是打給交易監管部和電腦部,而是直接打到了交易所執行總經理劉紅兵的辦公室。

“喂,老同學,忙啥呢?”

劉紅兵一聽是老同學金山,知道是為昨天晚上的事情來的,因為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心裏倒坦然了:“忙啥,還不是在替你打工。”

金山一聽,樂了:“哈哈,那太好了,回頭老哥給你發獎金。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沒有研究個眉目出來?”

劉紅兵也苦笑:“嗬嗬,好啊,那我等著啊。我還以為你不用再增倉了呢,今天一天也沒見你的動靜。”

金山趕緊解釋:“小阿弟,本來老哥並不想讓你為難,看看今天能不加就不加,但你肯定也看到盤麵了,此刻多頭上攻意願正在走強,我剛才往下打了一下,有點兒效果,但僅憑我現有的倉位,肯定達不到最終目的。我想再繼續往下打一打,要不然會功虧一簣了。所以還是請小阿弟無論如何幫這個忙。”

“昨天理事會已經同意了,市裏也有電話過來。你真神通,我不給你加也不成啊。不過咱們說好,要是因為這事把我的飯碗打掉了,我可去你家門前要飯啊。”

“別說得那麽難聽。不過,我還真想讓你過來一起幹。在交易所裏能做什麽?也就是替人看個攤,豈不委屈了小老弟的雄才大略。好了,沒有時間開玩笑了,快給我加五個倉吧,就五個。”

“行,我馬上安排。大概三分鍾後你建倉就行。”劉紅兵想,一隻羊是趕,一群羊也是轟,真要有事,性質都是一樣的,幹脆就送他個順水人情,五個就五個吧,爽快地答應了金山的請求。劉紅兵一放下金山的電話,隨手抄起內線電話就給市場部下達了指令。

果然,不到五分鍾,馮曉雲的電話就過來了,告訴金山又能增加兩百萬口的空單了。金山對老同學的及時相救感激萬分:同學情誼關鍵時刻體現出來了!

就在頭一天晚上,劉紅兵忙完一天的工作,剛躺下,就接到了金山的電話,直截了當要求劉紅兵給增倉。因為是老同學,從來說話彼此都用不著客套,還沒等金山把話說完,劉紅兵就立即截住了金山的話頭: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現在多空搏殺都進入白熱化狀態了,都是滿倉,眼睛都盯著交易所呢。要是給你增倉,別人知道了,我們就沒法應付了。老同學,可別開這種玩笑,這會砸老弟飯碗的。”

“瞧把你嚇的。前麵你們就沒有超限增過倉?你們原來規定是持倉不能超過五萬口,我現在三個倉位,每個倉位上都是四十萬口,不也什麽事兒都沒有嗎?老同學,這個忙,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我就賴上你了。要不然,老哥明天怕是過不去這個坎!再說,你把倉給開了,我也隻是預備著,並不是真的一定要用,這要看多頭有多大的力道,就算老哥求你了還不行啊?”金山說到最後,已近乎哀求。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持倉已經超了限額許多,我們借用了別的公司一些倉位。現在價位離我們的合約價位已經高出不少了。你也知道,上頭都在眼睜睜地期待著,這一仗務必全勝。如果這一仗要敗了,我不光是要下台那麽簡單啊。小阿弟不能見死不救啊!”見劉紅兵沒說話,金山進一步哀求。

“超了多少?能不能想別的辦法補救,比如協議平倉?”劉紅兵問道。“你看還來得及嗎?明天是最後一個交易日。你怎麽忘記了?超得不少。在現在這個價位上平倉,隻怕要把整個上海市都虧掉。所以,我必須要再增倉或者開幾個新倉,一定要挽回這個敗局。”

劉紅兵一緊張,還真把這茬忘記了。經金山這麽一提醒,劉紅兵想起來了,任何一個國債期貨品種,交易所都規定隻有三個月的交易期限。在交易期限屆滿之時,以最後一筆交易價格作為這一品種的最後結算價格。對做空的億邦證券而言,國債期貨結算價格假設上漲一元錢,每一百元麵值的標準券合約就將要虧損16元以上,而一口合約等於200百元麵值標準券,那麽每一個倉位按滿倉40萬口計算,就將虧損近13個億。要是像金山說的開了三個滿倉,那就是近40億元。要是再加開五個滿倉,可就過百億了。這就相當於整個上海市一年的財政收入了。這還是假設隻虧損一元錢的情況,如果虧損得更多……劉紅兵不敢往下想了。

見劉紅兵在電話裏一聲不吭,金山又接著問道:“小阿弟,是不是老同學的麵子不夠啊。這麽著,回頭我讓市裏找你。你別怕,有市裏給你兜著,你還怕什麽?”

其實劉紅兵是太緊張了,腦子還沒有從剛才的心算中回過神來。聽到電話裏金山的這番話,他知道了,這個事情是非做不可了。他想:我怎麽這麽倒黴,總經理出國考察去了,自己剛剛代理主持幾天交易所的工作,偏偏遇到這樣的事情。這讓我如何是好呢?

劉紅兵想,如果自己不答應,怕是這些年的交情就到此為止了,而剛才金山說要找人給我直接打招呼,如果真是那樣,我肯定還得聽,還得按照金山的意思去做。這樣反倒弄得自己裏外不是人。還是先來個緩兵之計:

“老兄啊,你盡給老弟出難題。我還怕文總回來自己沒法交代。這樣吧,能不能給我點兒時間,讓我再考慮考慮,再與所裏其他幾位領導一起商量一下。你也清楚,這些事情外界遲早是要知道的,如果我一人決定,恐怕到時我就真沒法交代了,這事兒非同小可。容我們商量一下再說。好嗎?”

“行,行。我就先謝謝小老弟了。我明天聽你的消息吧。不打擾了,晚安!”

劉紅兵還想再解釋解釋,金山先把電話掛斷了。

第二天上午,劉紅兵通知交易所各位副總召開緊急辦公會議商議這事。會上大家雖然議論紛紛,但最後無記名表決時,竟是全票讚成通過。這大大出乎劉紅兵的預料,心想暗想:金山真有兩下子,一點兒也不白給啊。照今天這情形來看,億邦一定在背後挨個做通了這些人的思想工作,今天的這個會議,隻是走個過場而已。

盡管如此順利,但劉紅兵還是留了個心眼,沒有立即把這個消息通知金山,為了穩妥起見,他希望金山不再找他,那麽自己就可以不用有任何擔心了,畢竟這是違反交易所規定的事情,上麵還有中國證監會呢,萬一出了事,自己現在是直接領導,替罪羊無疑是當定了。

深圳的馬躍進此刻也坐立不安。

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今天應該是一個多頭行情,應該沒有空方的還手之力,可盤麵上走得並不如想象中那麽強勢,這一分鍾之內,空方不到二十萬口單子,就已經把價位打下去一塊多錢,此刻“3.27”正在146.50元左右運行。價格每下一元,馬躍進和他的同盟軍就得少掙十多個億。如果不立即製止這種勢頭繼續發展,萬一引發散戶多頭的恐慌性拋售,到那時再想挽救局麵,怕是要費力得多。馬躍進撥通了場內林芙蓉的電話,查明這二十萬口空單都是從億邦證券的席位拋出的之後,立即向林芙蓉下達了掃單的指令,同時也給所有同盟軍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掃單就是將盤麵上看得見的所有掛出的空單全部吃進,無論什麽價和量。林芙蓉心領神會,沒多問,立即看著盤麵的空單,有多少吃掉多少,先以十二萬口巨單將價位推高到148.50元;見到盤口又有空單湧出,林芙蓉以八萬口將之一口吃掉,價位已經上攻到149.10元;剛剛吃掉這八萬口,空方又在上方掛出了十萬口空單,林芙蓉毫不猶豫,再將這十萬口一氣吃下,價位立即創出了當日新高——150元;隨即,盤口出現了十五萬口的巨量空單,但瞬間仍被林芙蓉收入囊中。

場內一片嘩然。

場外凡是盯著盤麵操作的,無論多方還是空方,都被規模空前的成交量驚得目瞪口呆。

價位創出新高後,交易一下子活躍起來,還未待多方盟軍動手,散兵遊勇的跟風盤已迅速湧出,而且出現了搶盤的苗頭。此時的空方似乎“一鼓作氣,再鼓而衰,三鼓而竭”,再沒有大單出來,林芙蓉還準備了一個五十萬口的買單準備隨時掛出。眼見盤麵上全是零星的成交量,說明隻是空方小散戶在拋,大戶空頭已經三鼓而竭了。

此時已經到了16:20,離交易終止隻剩下短短十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