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市後,還沒等馬躍進與黃龍聯係,黃龍的電話就先打進來了。電話裏黃龍聲嘶力竭,頹喪到了極點:“老馬,咱們都一貧如洗了。”

馬躍進也同樣有氣無力,同樣頹喪到了極點:“老黃,這次咱們都是在劫難逃了。”

“那有沒有什麽補救措施呢?難道就這樣變成了窮光蛋,幾十個億都打水漂了?”

“辦法?能有什麽辦法?除非你有辦法把今天的交易全部推翻。”

“怎麽把今天的交易全部推翻?是不是幹脆全都不算數?”

“是啊,你做得到嗎?”

電話那頭,黃龍遲疑片刻,隨後咬牙切齒地說:“隻要有那麽一絲可能,我就一定能做得到。”

這句話,倒一下子點醒了馬躍進,他立即說道:“好,事不宜遲。讓我想想。這樣,現在有三件事情要抓緊辦。也許咱們翻身還有一線希望。”

黃龍急切地問:“哪三件事?你快說。”

馬躍進定了定心神,不急不緩地說:“第一件最緊迫,你得抓緊辦,務必一兩天之內就得有個說法,就是趕緊找關係,能找多高找多高,越高越好。找現在能左右股市的那幾位關鍵人物,讓他們幫助說說話,或者幹脆就下令取消今天的交易結果。理由是現成的:一是億邦證券違規持倉,二是億邦證券違規下單。這都是千真萬確,也站得住腳的理由。即使達不到這個目的,隻要有高層過問也行,咱們再在下麵找找運作空間。”

黃龍一個勁兒點頭應承:“嗯,好的,好的。”

馬躍進繼續說:“第二件事,趕緊派人聯係證券媒體,不,能聯係到經濟類的或綜合類的媒體,無論是電台、電視台,還是報紙雜誌都行,讓他們迅速揭露億邦的違規行為,還得把上海證券交易所捎帶上,就說他們縱容億邦胡作非為,並主動為億邦提供幫助。要是能通過內參形式送到最高決策層就更好了。這事你們抓緊做,我們也抓緊做,而且動員多頭陣線裏的所有力量一齊去做,刻不容緩。”

“那第三件呢?”

馬躍進繼續說道:“第三件事,咱們必須盡快動員多頭散戶的力量。證監會成立以來,就一直強調保護散戶的利益。和咱們一樣,不少多頭散戶可能是把一輩子的積蓄甚至退休金都壓上了,現在和咱們一樣,個個都變成了窮光蛋。億邦違規下單,他們從盤麵上也能看到。東北國發違規持倉的情況,市場上也有傳聞。要鼓動這些散戶上訪,向上交所討說法,最好直接向中國證監會討要說法。那對咱們就更有利了。你明白嗎?”

黃龍應承不迭:“明白,明白。”

說完這些,馬躍進又恢複了平日的狀態,心情似乎也略微輕鬆一些了:“好,就這樣,咱們都分頭去準備。有任何事情,隨時聯係。但一定注意保密,千萬千萬!”

“放心吧。我知道輕重。你保重。拜拜!”

“拜拜!”

收盤後,金山沉浸在自己成功翻身的巨大喜悅之中。

想打個電話給林芙蓉,約她一起吃晚飯,因為金山認為,今天億邦的勝利,與一段時間來林芙蓉源源不斷地送來的情報密切相關。可掃興的是,小芙的電話一直不在服務區。這麽個緊要關頭,心愛的人去哪兒呢?怎麽也不主動打個電話過來?幸福是要與人分享的。無奈,金山喊著手下愛將王大龍、唐劍,和幾個同樣欣喜若狂的以江白龍為首的大戶,當然這裏麵已經不再有東北國發集團的高氏兄弟了,殺奔華山路的希爾頓酒店,去品嚐法國紅葡萄酒和蝸牛大餐,把無邊苦惱和煩憂拋給了自己的小師弟劉紅兵去獨咽了。

交易雖然結束了,但大戰的硝煙依然分外濃烈。

清算工作馬上就要開始了,怎麽辦?根據規則,國債期貨收市後開始清算,根據當日最後一筆交易價格作為收盤價形成的浮動盈虧計算會員的保證金損失,不足部分需要馬上追繳。

此時,工作人員在焦急地等待劉紅兵的決定。

劉紅兵苦苦思索了半天,還是拿不定主意。無奈,他撥打了金山的電話,電話關機。

劉紅兵又直接打到億邦的總機,值班小姐聲音甜美、柔和地告訴他:“金總不在。”

劉紅兵一聽,更加火急火燎:“他去哪兒了?叫他馬上給我回話!”

值班小姐依然甜美、柔和地回答道:“我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一收盤就出去了。我們馬上派人聯係,什麽時候找到金董事長,讓他馬上給您回話。”

劉紅兵頹喪地癱坐在椅子裏,究竟該如何處理今天的交易呢?

自己才當了這麽幾天家,竟然讓人把交易所的天捅了個大窟窿,如何了結?處理得不好,怕是要給自己、給交易所惹下塌天大禍也不一定。

今天的交易,明顯存在大量違規行為。要是確認今天的交易,必然激起多頭陣營的強烈不滿,尤其是以經發證券為首的那些部委級的會員單位,更會借助地處北京的地緣優勢,直接把這個問題捅上去,到時自己肯定吃不消。可是,如果不確認今天的交易,億邦證券會發生難以承受的巨額虧損。還有,要是推翻了今天的交易,就說明我們的監管存在重大問題,文總臨行前的叮囑言猶在耳,那麽,自己是要承擔第一責任的。而且,交易所創立以來,還從來沒有過取消交易記錄的先例,要是讓自己來開這個先例,隻怕也是凶多吉少。

正當劉紅兵委決不下之時,一個北京來的長途電話替他解了圍。

來電自稱是國務院證券委的電話,對方一通報姓名,劉紅兵馬上想到了國務院證券委的一位領導,這位領導在證券委裏位高權重、一言九鼎,他曾經不止一次到所裏來視察過,可以說相互之間並不算陌生。電話那頭明白無誤地告訴劉紅兵,今天的交易明顯違規,交易所有責任,證券公司也有責任。自下午16:22:13開始出現天量大單之後的交易,統統取消。

劉紅兵在電話中試探性地問:“交易成交了,電腦已記錄在案,無法更改,怎麽辦?”

來電不容置疑地說道:“記錄歸記錄,證券委回頭會調查。先按取消16:22:13以後的交易來處理,今晚或明天早上務必通知到各會員單位。”

劉紅兵一聽,金山完了。這樣做,金山將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劉紅兵感到不寒而栗。得為老同學爭取一下,要不然……劉紅兵不敢多想,也沒有時間多想。於是,劉紅兵又謹慎地問:“能不能取消當天全天的交易,這樣讓多空雙方可能都比較容易理解和接受?”

來電斬釘截鐵地回答:“這是最後決定,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你們無條件執行。至於誰該負什麽責任,委裏隨時會通知你們接受調查!”說罷,掛斷了電話。

劉紅兵愣在那兒,好半天回不過神來。這是怎麽回事?要是這樣安排,老金怕是要下十八層地獄了。可他現在躲起來了,找也找不到,究竟死到哪裏去了呢?老金啊老金,你把這大天給捅下來了,讓老弟來扛,現在可怨不了老弟了,老弟細胳膊細腿,有心想幫你撐一撐,可實在撐不起啊。

當晚,上交所緊急宣布:1995年2月23日16時22分13秒之後的“3.27”國債期貨的交易統統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