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竹林裏教訓過韓暹之後,那家夥倒識相地還她清靜無憂的自在空間,不再老是假藉探問韓香病情上門,並且在皇甫赤芍的堅持下,沒有她準許,嚴禁外借她相公去做白工。

解清韓香體內的餘毒後,僅剩下揪出幕後黑手的工作。

不過情況卻末能像皇甫赤芍所想的簡單。她花了八天的時間與韓府四大夫人拉近距離,頭兩天先找上韓明德正妻聶英華,送上一瓶養顏聖品賄賂賄賂,名正言順地成為座上賓。約略一談,發覺聶英華作風霸道強勢,言論之間他僅是冷冷淡淡,話題圍繞在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之上。

按著繼續向韓明德二夫人孫箏下手,同樣賄賂以女人最愛的養顏藥侞,換來孫箏欣喜若狂的善待,可惜兩人對談的內容不外乎孫箏對其夫用情不專及愛好花天酒色的埋怨。

第三位,皇甫赤芍找上韓明誌的正妻管釆蘭,誠如韓香先前所言,管釆蘭膽小怕生,皇甫赤芍足足拜訪她三次才得以見她一麵。管釆蘭長相清秀柔美,可惜膽子隻同螞蟻一般大小,談不上幾句話,她已經抖得像要散了渾身骨頭。

最後就是風茄兒,一個溫柔婉約到能將女誡倒背如流的婦人,皇甫赤芍還能多說啥嗎?話不投機半句多,早早退暘回房裏睡她的大頭覺。

皇甫赤芍發覺四人對她皆有所隱瞞,壓根探不出任何馬腳。

煩躁之際,皇甫赤芍頷著悶壤的一黑到庭院活動筋骨,卻發覺她的親親相公正貼在韓府議事廳外,幹起偷聽的可恥行為。

她躡手躡腳來到他身後,輕聲問道:「阿牛,你在偷聽什麽?」

聲音雖輕,但牛舍棄著實讓她嚇一大跳,皇甫赤芍反應極快地捂上他張大的嘴,封住任何可能自他口中逸出的驚叫聲。兩人互使眼色,有誌一同地乎貼在紙糊門板上,麵對麵專心偷聽——所謂夫唱婦隨嘛。

屋內有數名男子正商討機密大事,嘀嘀咕咕的輕語轉變為越來越驚人的如雷暴吼,讓隔牆之耳聽得更加清晰無礙。

「咱們若不先下手為強,誰知道何時會輪到咱們?你別忘了,閻王門殺人是不看時辰及對象的!」一個聲音粗獷急促的男音嚷嚷道。

皇甫赤芍總算明白為何她的親親相公會如此認真探聽,原來是扯上它的結拜兄弟及閻王門。

「雖然官府不敢將閻王門列為鏟除對象,但據說素有鐵血之稱的龍捕頭獨排眾議,誓必擊破閻王門此魔教,咱們不妨與龍捕頭合作。」

「合作?你想去吃牢飯嗎?嫉惡如仇的龍步雲會跟咱們合作?你別藉著有幾分臭錢就當真以為自己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咱們若是直接找上龍步雲,不等於自縛麻繩送上門去領死?!」粗獷男音猛然咆哮。

皇甫赤芍在門外邊聽邊點頭,這說起話來粗粗魯魯的家夥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能與龍步雲合作,何妨隔山觀虎鬥,再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傳說閻王門裏高手雲集,無懼一死。閻王及其下四大鬼差的武藝更是高深莫測,你以為光憑龍步雲那嘴上無毛的年輕小夥子真能揪出閻王門虛實?萬一龍步雲失敗了,咱們豈不又回歸到擔憂的原點之上?」另一名男子輕哼。

教官府定罪可遠比落人閻王門之手要來得輕鬆吧!一則抄家產充公,發放邊疆;一則是頭身分家,流亡九泉耶!

眾人似乎相當頭疼,正苦無對策之際,一道尖細且渺遠的嗓音發出刺耳輕笑,讓人聽不出是男是女。

「哈!武藝高深莫測?那就別與他們正麵交手,或幹脆——下毒廢了他們那身自傲的功夫!沒了武藝,閻王何足為懼?不過是隻斷了羽翼的殘鷹,單手便能折斷了閻王的頸項!」

房內眾人皆擊掌稱是。

牛舍棄臉色微變,雙拳握得死緊,一副要破門而入的模樣。皇甫赤芍戳戳他的臂膀,以眼神暗示他回房再說。

兩隻偷聽壁虎離開門板,回歸偏遠客房,皇甫赤芍才道:「捎封信回閻王門,讓他們留意。」她深知牛舍秉心神不寧的主因,體貼地為他拿主意,「或者,咱們幫閻王門挖出方才說話的那個人。」

「你有何主意?」牛舍秉忙追問。

「我總認為方才說起話來不男不女的家夥,就是對香兒下毒的幕後黑手,當然這隻是我的直覺。」皇甫赤芍雙手環胸,正經道:「雖然我心中已有底,卻無法肯定究竟是四大夫人中的哪一個……」

那道嗓音她陌生得緊,一時之間也無法分辨是來自何人。她老覺得有某個困惑緊係心頭,但始終無法發覺症結所在,更理不清怪異之感。

「你為什麽會認為是韓府的四大夫人?或許另有其人呀。」不是牛舍秉想吐她槽,萬一自頭到尾都將目標鎖定在無辜的四人身上,豈不做了白工?

「直覺。」皇甫赤芍想也不想地回答,見牛舍秉眼中愕然不可置信的眼光,她叉著腰道:「怎麽?不信任女人的直覺?」

牛舍秉忙亂地搖著腦袋。

「你親親娘子的直覺向來準確無誤,否則怎麽會挑上你這頭憨牛呢?」

此時,門外傳來輕喀聲。

「姊姊,我可以進來嗎?」

「香兒?來,快進來。」皇甫赤芍朝她招招手,問道:「整天不見你人影,跑哪兒去啦?」

韓香喜孜孜地神秘輕笑,緩緩自腰間取出一小瓶玩意兒,獻寶地遞給她。

「姊姊,這是釀甜蜜,很香很醇的,嚐嚐。天氣熱悶時泡涼茶喝最好呢。」

皇甫赤芍以指沾蜜輕嚐,發現它並非尋常龍眼花蜜。「你忙了整天就為這瓶花蜜?」

「是呀,我和嬸嬸一塊兒釀造,全府上下對這蜜都讚不絕口。」韓香自豪極了,「為了這一小瓶蜜,我還讓蜂兒給紮了好幾口呢。」她翻起衣袖,露出紅腫處。

皇甫赤芍交代牛舍秉,「到我藥箱去取些消腫的藥粉過來。」

牛舍秉叮叮咚咚地左翻右找片刻,傻笑地招來嬌妻大人。「我不知道哪瓶藥是消腫的。」

皇甫赤芍與他一同蹲在藥箱前,笑覷他手上握住的藥瓶,「你手上那瓶是醉仙桃,會毒死人的。」她大略指著所有瓷瓶,快速念過它們的名稱、效用及瓶身上所繪製的草藥繪圖。

牛舍秉遲鈍地搔抓腦袋,她說得多,他聽得少。皇甫赤芍自己取出其中一瓶,為韓香上藥,藥粉甫沾上韓香白菖,引來痛叫一聲。

「好疼……姊姊,我不要上藥了啦!」韓香急叫。不上藥還不會疼,反倒上了藥像讓人狠狠劃了一刀。

皇甫赤芍惑然地盯著手中瓷瓶。奇怪,這藥粉溫和無害,照理而言不應該會產生任何不適呀,除非……如貓媚眼一眯,揪緊韓香藕臂,發覺紅腫處沾上藥粉之後緩緩呈現青紫色。

是毒!

一般而言,釀蜜的蜜蜂是不含毒的,隻有虎蜂之類的大型蜂才帶劇毒,但虎蜂是不釀蜜的蜂群。皇甫赤芍間:「香兒,你們養蜂的園子裏種些什麽花?」

「我、我不清楚,花朵小小的。」

皇甫赤芍又沾了好幾口甜蜜入嘴,突地一笑,隨即要求韓香頷著她到花園裏——果然不出她所料!

滿滿的西側園圃種植成千上萬棵的斷腸草!其上更有許多勤勞奮鬥的心蜜蜂來回穿梭飛舞。

高手!以毒花養蜂,讓蜂釀毒蜜,殺人於不知不覺。

可憐的小家夥們恐怕不明白自己已成為惡人掌問的殺人工具。

「香兒,你說這蜂蜜是和哪位嬸嬸共同釀造的?」現在隻差最重要的人名。

「箏嬸嬸、蘭嬸嬸及茄兒嬸嬸呀,箏嬸嬸是最近才來幫忙的,以前隻有、和兩位嬸嬸在釀。」

皇甫赤芍頷首。雖然不能肯定幕後黑手,但範圍縮小到管釆蘭及風而兒上。

「阿牛,從現在開始你暗中觀察風茄兒,而我將注意力鎖定在管釆蘭,咱們分頭行動。」皇甫赤芍依在牛舍棄耳畔道。

管釆蘭怕生,光瞧見阿牛巨人般的身形,不嚇破膽才怪。她在短時間內出最佳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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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日麗之晨,清風徐徐拂過湖畔楊柳,揚擺成一片碧綠玉簾。

皇甫赤芍有心地等在湖心涼亭左側,果真守株待兔地遇上管釆蘭,隻是今日她身畔跟了個討厭的韓暹。

「蘭夫人,叨擾了。不介意我坐吧?」皇甫赤芍輕問,不待對方同意,她已經自行落坐。

「牛夫人今天怎麽有空來湖畔賞荷?」管釆蘭的嗓音小如蚊蠅,若不細聽還當真不知道她在開口講話。

「整座韓府就僅剩這湖我沒來遊過,碰巧天晴日暖就出來動動身子。」皇甫赤芍回道,眸光淡掃韓暹一眼,「韓公子可真閑情逸致嗬。」韓家產業是全敗光了嗎?幹啥坐在這打擾她辦正事呀!

「偷得浮生半日閑。」韓暹優雅地甩開扇柄,上頭繪著精致墨竹。「怎麽不見牛兄相伴遊湖?」語氣酸溜得很。

「他有『正事”要辦。」才不像某人呢!

管釆蘭似乎不習慣身畔有人相伴,找了個頭疼的借口便想退回房裏,皇甫赤芍輕握住她纖細的腕間,「蘭夫人,您忘了小女子略懂醫術嗎?我很樂意盡棉薄之力。」說著,便合目為她診脈。

管釆蘭推也不是、怞也不是,僅能囁嚅微拒,「不用勞煩牛夫人,隻是小毛病,隻要休息片刻——」

「嬸嬸,無妨的,別辜負牛夫人一番好意。」

皇甫赤芍收回手,並無多言。

「有診出任何疑問嗎?」韓暹試探地間。

「蘭夫人略受風寒,等會兒我開張藥單子,讓婢女熬些藥汁就沒事了。」皇甫赤芍隱去眼底驚駭,淡淡道。

管釆蘭神色為難地生回原位,她不明白乎日向來無人喜愛與膽小的她共處,怎麽今天一來就是一雙?

「芙蕖清雅不豔,出淤泥而不染,花之君子。」皇甫赤芍半合濃長的黑睫,突地道出另番對話,她目光緩移至另一端的桂花林,「桂子淺香不膩,勝荷香數分。」銜著笑意的薄唇伴隨星子眸光又換到另一端的牡丹園中,「芍藥嬌豔不俗,乍露、初放、展現,堪稱在中帝後。」飽含深意的美眸回到韓家兩人身上,「但這三種花都遠不及我手上這種來得珍貴。」

皇甫赤芍打開錦帕,上頭躺著兩三株略微枯萎的值物。

管釆蘭哂棲惶惶一震,慌張不知所措。

她的反應絲毫沒逃過皇甫赤芍雙眼,韓暹倒是不明所以地問道:「這是什麽花?何雅之有?何香之有?何豔之有?」

一株草叢野花也能今她喜愛?不過她眼光與常人迥異,無論是看人或看花皆然,所以他毫不訝異於她怪異的喜好。

「不雅、不香、不豔,但是它——毒。服用其嫩芽、芽尖甚至是含其成分的蜂蜜皆會中毒。」

「牛夫人,你哪兒采來這草藥?!」韓暹聽完她的簡單陳述,急忙詢問。他上回才讓赤芍給喂了根毒針,現在是聞「毒」色變!

皇甫赤芍無辜眨眨眼,「就韓府北側的園圃裏呀,滿滿一大片,好壯觀呢。」

「我……我身子真的很不舒服,我要先回房了。」管釆蘭以乎生最大音量拋下一句,形色匆匆地讓貼身女婢半扶半追送回房丟。

皇甫赤芍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她完全能肯定管釆蘭與此事脫不了幹係。

「牛夫人,你的意思是韓府裎有人養毒花……難道香兒的舊疾,根本就是這種毒草所致?!」

「廢話,否則我幹啥蹚渾水?」皇甫赤芍不想與這男人獨處,揮揮衣袖欲走入。

「牛夫人!」韓暹叫住她,卻沒得到她的回眸。

「你身上的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毋需我再賞你解藥。」皇甫赤芍以為他擔憂的是體內殘毒。

「不是的,我隻想告訴你一句話——」

皇甫赤芍壓根不想給他開口的機會,「羽書姑娘是個好女孩,若你對她有情就娶了她,若無心也別誤了姑娘家的青春年華,早早為她許個好姻緣。」

韓暹正色道:「不可能,不可能有情了,我真的很喜歡你……為你,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再為別的女人動絲毫的凡心。」他一片誠懇。

皇甫赤芍末被他含哀帶憂的口吻打動,她連轉身都嫌懶,僅聳聳香肩。

「很抱歉,那不幹我的事。你就捧著你的心滾遠點,別礙著我的眼。」她傷害過數百顆少男純情心,不在乎多傷一顆。

韓暹讓她無情冰冷的利語震得啞口無言,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決絕之人,她甚至連一絲絲的希冀及同情都吝於給予他……

皇甫赤芍仰起下巴,傲然直視前方雲彩。她不要背負任何沉重的感情包袱,此生她已找到牽手共度的良人,其餘加諸其身的情愛,即使再深、再烈、再濃,她都不會接受,而拒抗的最佳良方就是坦言敲碎任何寄托於它的眷戀。

離開湖畔,皇甫赤芍緩步在簷下思索著。方才她為管釆蘭診脈時發覺她體內有股莫名的毒氣竄流,她是施毒者,為什麽竟也會中毒……皇甫赤芍輕咦了聲,她忘了自己與大哥不也是同等情況嗎?暗笑自己的多心,她好心情地哼著小曲,一蹦一跳地回房裏等待牛舍秉的發展。

傍晚,牛舍棄甫進入房內,皇甫赤芍便跟在他身後嘰嘰喳喳追問,半刻也閑不下來。

「阿牛,你那邊有啥進展?試探風茄兒的情況如何?」

「沒啥進展,間不出什麽來,風茄兒反過來不斷好奇追問我斷腸草的來源、藥效及毒性,我差點招架不住……」他對草藥又不精通,人家三言兩言就問倒了他,有辱娘子威名。牛舍秉內疚地看著她。

皇甫赤芍坐在他腳上,主動扳過他的雙臂環住自己,嗓音慵懶帶笑,「無妨,我確定凶手與管釆蘭脫不了幹係,咱們隻要針對她就衍了,別讓她再有機會傷害韓府及閻王門。」她打個哈欠,窩進他肩胛,「我好困喔……等解決管釆蘭後,咱們就回家去……」

「好。二黃三花四白會很想念咱們的,一黑,你說對不對?」他望向趴在桌底下酣睡的黑狗,它挑起右眼簾,又懶懶合上。

牛舍棄垂頸看向娘子,才發現均勻的鼻息淺淺吐納在他臂間,她早已沉沉睡去。

他調整自己的坐姿,讓她睡得更舒服。他知道這幾天她累壞了,又是煉藥又是抓幕後毒手,甚至有幾次深更時分他睜開眼,還見她坐在桌前翻查著藥經,看在他眼底,除了不舍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心疼的形容來表達。

他輕吻她的發絲,厚掌落在她腹間,這裏有她與他共同孕育的骨血,此刻與她一並躺在他懷間。

牛舍棄突地傻笑雨聲。

該怎麽形容呢?

嗬嗬,好幸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