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臉色一變,冷笑說道:“這似乎是你‘乾坤五凶’的一貫作風……”

聲色一轉嚴厲,接道:“我沒那麽多工夫跟你們多噦嗦,我不在這兒不說,我既然在這兒就不容你五人這般冥頑凶徒,在這佛門清淨地逞凶……”

索元浩冷笑說道:“莫老賊中我‘摧心斷魂掌’,早已身死棺中,若之奈何?”

書生冷笑說道:“你以為陰謀得逞,老和尚已在你那獨門歹毒掌力下心碎魂斷了麽?有我在此,豈能容你五人動他毫發,要不然你五人會到現在還能站著說話!”

“乾坤五凶”勃然色變,索元浩厲聲說道:“那莫老賊不在棺中?”

書生淡然說道:“誰告訴你老和尚不在棺中?”

索元浩突然喋喋大笑:“他莫老賊功力大不如昔,現在棺中,便絕無生理!”

書生道:“你似乎對你那獨門掌力,很有自信!”

索元浩傲然點頭:“那是當然!”

書生笑道:“可惜隻能摧毀一具無辜棺木!”

索元浩臉色一變,目光凝注,陰笑說道:“是麽?”

書生道:“不信你何妨自己去看看!”

索元浩嘿嘿陰笑不語,也沒動!

他那有那個膽?

倒不是怕老和尚陰魂不散,突然顯靈!

而是心裏寒著眼前這位功力高絕,威震武林,出手便絕不留。情,合自己五人之力,也難抵人家手下三招的四先生!

他沒敢動,可是那長發披散,馬臉慘白陰沉,瘦高的黑袍怪人,卻目中碧芒電閃,冷哼一聲,轉身欲撲棺木!

書生雙眉陡挑!

高大黑袍老者機伶一顫,忙揚聲沉喝:“五弟,不可造次!”

瘦高黑袍怪人,還真聽話,硬生生地刹住身形,那張不帶一絲血色的馬臉上,毫無任何表情!

書生望著高大黑袍老者一笑說道:“還是你龐九洲機靈……”

轉注長發披散的瘦高黑袍怪人,接道:“人家都沒動,你南宮唯我逞得什麽能?”

高大黑袍老者,那橫肉滿布的醜臉一紅,沒吭聲!

那碧目黑袍怪人臉上,卻看不出喜怒!

書生冷冷一笑,目光轉注閻七姑,道:“你的膽子不小,既然知道我在這兒,還敢喬裝改扮,跑來‘大相國寺’探虛實,小和尚何辜?若非我發現得早,及時出手閉穴,一條小命豈不斷送你手麽……”

目光又落在索元浩身上:“你五兄妹中,狡猾、狠毒,數你為最,他四個本來要走,你卻出聲阻攔,暗施煞手,對你們兩個,我忍無可忍,也不屑出手,先給我各斷一臂再說!”

他說得平淡,五凶臉上可變了色,尤其索元浩與閻七姑,更是打心底往上直冒寒意!

高大黑袍老者方自一聲:“四先生……”

書生已冷然揮手:“龐九洲,你給我站在一旁,最好少說話!”

高大黑袍老者臉色一變,書生卻已轉向索、閻二凶:“你二人是要我動手?”

索、閻二凶身形一顫,索元浩獰笑說道:“聞人老四,你真要伸手?”

“你多此一問!”書生冷然說道:“索元浩、閻七姑,答我問話。”

索元浩嘿嘿強笑:“你別忘了,雙拳難敵四手!”

書生挑眉說道;“就是你五人十手,也難敵我掌下三招。”

矮胖錦袍的“禿鷹”西門奇道:“我五兄妹早就有此心意,隻是今夜才得機會。”

書生道:“就這一次已夠……”

西門奇陡然喋喋怪笑;“咱們還等什麽?橫豎都得拚!”

話落三條人影電閃,西門奇走中,龐九洲走右,南宮唯我走左,三麵夾擊,致命辣著疾襲而出!

書生雙眉微挑,朗笑說道:“你五人今夜何來天膽?”

雙掌平出,分推左右二凶,飛身一腳,直襲西門奇胸腹!

應變之快,駭人聽聞!

三凶神情一震,霍然撤招抽身!

書生不追龐、南宮二凶,卻單不放過西門奇!

腳尖突然上挑,西門奇悶哼一聲,抱腕飛退,胖臉上一片慘白,痛得額頭見了汗!

書生淡然笑道:“西門奇,如何,我腳上功加三分,你右腕還想要麽?”

西門奇細目暴射凶芒,忍痛呼道:“三弟、四弟,咱們不能等了,上吧!”

話落,厲笑震天,五凶齊撲書生!

書生勃然色變,眉挑殺機,雙目寒芒電閃,雙掌一抬,十指微曲,無人能敵的神功,就要虛空彈出!

驀地裏,大殿中一聲蒼勁佛號:“阿彌陀佛,四先生手下留情!”

棺木粉碎,木屑一片,普濟老和尚肅然卓立!

五凶駭然退身,書生倏地收手!

普濟老和尚向著書生遙遙合什躬身:“請四先生再賜老衲—次機會!”

書生眉梢一挑,道:“老和尚,你仍然不忍?”

普濟老和尚老臉一陣抽搐,道:“四先生恕我,誰叫莫雷已是出家人?”

書生微一搖頭,道:“隻恐怕你老和尚渡化不了他們!”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願意一試,不到絕望,絕不放棄!”

書生搖搖頭,負手退立一旁,可沒讓出殿門!

普濟老和尚微轉身形,合什躬身:“阿彌陀佛,十多年不見,五位可好?”

索元浩首先失聲說道:“莫雷,你當真未死?”

普濟老和尚道:“索檀樾請勿以莫雷稱呼我,老衲普濟,多謝掌下留情!”

索元浩駭然自語:“莫非我這獨門掌力失效……”

普濟老和尚道:“索檀樾掌力威猛無倫,棺木已碎了!”

索元浩瞪目說道:“那麽是你功力已複……”

普濟老和尚搖頭說道:“也非老衲功力已複!”

索元浩變色說道:“莫雷……”

普濟老和尚截口說道:“阿彌陀佛,索檀樾,這是天意。”

“禿鷹”西門奇大笑說道:“莫雷,你騙得那一個?分明聞人老四暗中弄鬼!”

索元浩恍然大悟,卻不敢正眼看書生!

普濟老和尚正色說道:“西門檀樾,這就是天意。否則為何四先生俠駕突降開封?五位應該知道,四先生輕易不下江湖!”

西門奇道:“這個我兄妹比你清楚,是我兄妹事機不密,被他著了先鞭,卻不是什麽天意使你不死!”

普濟老和尚身形一陣輕顫:“阿彌陀佛,西門檀樾不相信這是天意?”

西門奇冷笑說道:“何止西門奇,我五兄妹無一人肯信。”

普濟老和尚目光凝住,道:“那麽,西門檀樾可信‘吉人天相’四字?”

西門奇大笑說道:“莫雷,你自認吉人?”

普濟老和尚泰然說道:“老衲已放屠刀,洗麵革心,大悔大悟,如今已是毫無嗔念,靈台空明的佛門弟子,應當之無愧!”

西門奇冷笑說道:“莫雷,那是如今!”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說的就是如今!”

西門奇道:“那昔年作為呢?”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已廣修功德,極力贖盡昔年罪愆,西門檀樾當知兩句佛家語:‘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是佛家語!”西門奇道:“佛家也有‘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之語,殺人償命,你回頭得太晚了。”

普濟老和尚道:“西門檀樾也知佛家語?”

西門奇道:“莫雷你多此一問!”

普濟老和尚正色說道:“十年前萬俟卿**惡難赦,老衲怒而誅之,自信做得對,十年後五位聯袂報仇,對一個昔年為世除害,今日已入佛門之人都不放過,難道不怕他日報應臨頭麽?”

西門奇禁不住為之機伶一顫:但刹那間凶態盡複,目中狠毒光芒閃爍,凝注普濟,獰笑說道:“莫雷,你很會替自己解脫,隻可惜你當年殺我侄兒並非抱著為世除害心念,而是誌在我那侄兒得來的一隻形成‘何首烏’……”

普濟老和尚截口說道:“以暴治暴,以盜治盜,老衲也認為沒什麽不對,千不該,萬不該令侄不該殺人劫物,**人妻女,否前以老衲昔年作為,絕不會伸手多管閑事,結仇五位!”

西門奇尚未說話,閻七姑突然厲聲說道:“莫老賊,照你這一說,我那卿兒該死?”

“阿彌陀佛”普濟老和尚合什說道:“老衲不敢這麽說,無如,出家人也不敢抹煞事實!”

“老賊你敢……”閻七姑滿頭白發根根豎立,猙獰可怖,作勢欲撲!

龐九洲飛遞眼色,忙揚輕喝:“四妹!”

剛才是悲怒之餘,昏了頭,忘記了,如今耳聞輕喝,才猛然想起,還有個辣手大敵四先生在旁!

閻七姑神情一震,凶態盡斂,望著普濟,獰笑說道:“莫老賊,就算你能舌翻蓮花,今夜也休想說動我心,如今我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了,你打點著吧!”

書生雙目一揚,突然淡淡一句:“老和尚!”

普濟老和尚忙地躬身:“請四先生再寬限片刻!”

書生搖頭不語!

普濟老和尚轉注“五凶”,一拱手說道:“事隔多年,彼此均已行將人土,老衲卻已殺心不起嗔念毫無,五位卻怎地凶殘暴戾,一絲不減當年?”

索元浩冷笑說道:“莫雷,你知我五兄妹為何如此麽?”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願聞!”

索元浩狠毒目光凝注,獰笑說道:“隻因胸中這口仇怨之氣難平!”

普濟老和尚雙目暴睜,道:“這麽說來,隻要五位胸中那口仇怨之氣得平,五位那較諸昔年有增無減的凶殘暴戾性情,定可盡消了?”

索元浩答得狡猾,奸笑說道:“應該如此!”

普濟老和尚沉聲說道:“索檀樾,請答得肯定些!”

功力雖減,威風仍在,莊嚴寶像更是懾人!

索元浩心頭一懍,遲疑未答!

西門奇卻飛快應道:“莫雷,那是當然,必定如此!”

普濟老和尚凝注西門奇,雙目神光湛湛,肅然說道:“隻要犧牲老衲一命,五位能就此收心斂性,老衲認為很值得,以老衲一人,換取無數生靈,老衲更感……”

書生突然震聲說道:“老和尚,你要幹什麽?”

普濟老和尚合什躬身,道:“我不入地獄,誰人地獄,四先生成全!”

書生神情震動,道:“老和尚,我這一趟,是白來了!”

普濟老和尚肅然搖頭道;“四先生應該知道,這不算白來?”

書生道:“我的來意不是這樣。”

“老衲明白,”普濟老和尚道:“但犧牲老衲—人,為世上除五惡,增五善,四先生又何樂而不為?”

好崇高,偉大的心念!

書生動容點頭道:“老和尚令人佩服,但,老和尚,犧牲你一人之後,惡者依然固我,你這犧牲,豈非毫無價值?”

五凶臉色為之一變!

普濟老和尚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一諾千金,他五位均是成名多年的宇內高人,老衲深信他五位必會履行諾言!”

書生目光輕掃五凶,道:“老和尚,你太相信人了!”

索元浩嘿嘿笑道;“四妹想左了,別忘了,大殿中不止咱們跟莫雷六人!”

閻七姑明白了,神情一震,連忙收手,轉注書生,碰上的,是一雙懾人目光,心頭一懍,道:“四先生莫非仍不肯罷手?”

書生未答!

閻七姑那敢再問?回頭目注索元浩!

索元浩卻嘿嘿一笑,向著普濟老和尚發話:“莫雷,你且睜開眼來!”

普濟老和尚聞聲睜眼,道,“索檀樾還有什麽教言?”

索元浩道;“莫雷,你可是誠心償還血債?”

普濟老和尚道:“索檀樾不該多此一問!”

索元浩陰笑說道:“事非得已,我不得不問個清楚,你莫雷聰明一世,也該知道我為什麽作此一問!”

普濟老和尚自然明白,轉向書生,微微欠身:“阿彌陀佛,老衲再請四先生成全!”

書生淡淡說道:“老和尚,我沒說不答應……”

普濟老和尚再欠身,道:“多謝四先生成全之……”

“德”字未出,書生一擺手,飛快接道;“老和尚,容我說完,你舍己渡人,那是你老和尚的事,我可以不管,可是我這一趟不能白來,我要為開封城數百戶貧苦人家,報那殺害恩人之仇,這是我的事,你老和尚最好也別過問……”

五凶神情猛震,機伶顫抖!

普濟老和尚方待發話。

“還有,”書生卻已然接著說道:“閻七姑毒害無辜,索元浩掌碎棺木,用心狠毒,手法殘酷,一般地饒恕不得,在各自未斷一臂之前,我不能讓他五人向你老和尚下手,最後,我要把話說在前頭,誰下手殺了你老和尚,我就找誰,我為的是開封城數百戶貧苦人家,言盡於此,讓他們動手吧!”

要命了,這那是不管!

隻要能報得血仇,手臂可以斷,但誰殺老和尚他找誰。誰還敢動?照樣報不了仇,斷臂何用?

普濟老和尚顫聲說道、:“四先生……”

書生截口說道:“老和尚,這是我的事!”

普濟老和尚老臉抽搐,垂首不語!

閻七姑厲聲說道:“聞人老四,你以為我五兄妹怕你?”

書生陡挑雙眉,但旋又搖頭笑道:“我沒這麽說,隻是,你跟索元浩未自斷一臂之前,我絕不容許你們向老和尚下手,如此而已。”

閻七姑道:“斷去一臂之後,就可以麽?”

“當然!”書生點頭說道:“但別忘了,誰下手,我找誰。”

閻七姑混身顫抖,尚未說話。

“禿鷹”西門奇突然厲聲笑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聞人老四有何驚人之處!”

笑聲一斂,沉聲輕喝:“大哥、五弟跟我對付他,三弟四妹,下手!”

話落,西門奇與龐九洲、南宮唯我,六掌齊揚,猛襲書生,索元浩、閻七姑則雙撲普濟老和尚!

這一著,既高且狠,書生隻要有一瞬間的分身乏之術,兼顧不到,普濟老和尚勢必立遭毒手!

驀地裏,大殿頂,夜空中,響起一陣“報君知”聲!

書生揚笑道:“說好的,裏麵的事歸我一人,別插手,我應付得了!”

“報君知”聲立寂然!

書生揚眉輕笑,身形電閃,六掌一起落空!

龐、西門、南宮三凶大驚失色,俟回過身形,書生已到了索、閻二凶身後,身法之快,駭人聽聞,右掌電擊,橫截索閻二凶兩隻右臂!

龐、西門、南宮三凶,心膽欲裂,有救援之心,苦無救援之力,眼看索、閻二凶就要血濺臂落!

適時,一聲怪笑傳自殿外夜空:“四先生掌下留情!”

一倏黑影如閃電般掠人大殿,淩厲指風飛襲書生後心!

此人功力之高,淩駕五凶多多!

書生神情一震,改截為揮,右掌微拋,索、閻二凶悶哼暴退,左掌一翻,反襲背後來敵!

砰然輕震,大殿內燭火為之一陣搖曳!

書生立足不穩,來人也退了兩步!

燭火一暗複明,五凶麵前多了個身材矮胖的黑衣蒙麵人,雙目精芒閃爍,冷然凝注書生!

書生目-光深注,冷冷發話:“閣下何人?”

黑衣蒙麵人一笑說道:“麵對四先生,我不敢報名!”

書生道:“放眼天下,能跟我功力不相上下之人不多!”

普濟老和尚道:“欲人信己,必先信人。”

書生雙目一挑,道:“老和尚……”

普濟老和尚肅然說道:“這是老衲一場功德,四先生幸勿阻攔!”

書生雙目暴射寒芒,但旋即斂態一歎,說道:“佛有渡人意,人無向善心,老和尚,我為你痛心!”

普濟老和尚默然未答,盤膝坐下,閉目合什,道:“五位請動手吧!”

五凶麵上陡現異色,麵麵相覷,遲遲未敢動!

普濟老和尚睜眼說道:“五位今日找老衲報仇索債,隻因為老衲昔年殺了萬俟卿,那麽,該由閻七姑檀樾出手,女檀樾請吧!”

閻七姑臉色一變,厲聲說道:“莫雷,你以為我不敢?”

普濟老和尚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理所當然,何來敢不敢?老衲殺你愛徒,本該死在女檀樾之手,這樣才能仇怨消釋!”隨即閉上雙目!

閻七姑滿頭白發陡地豎起,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仰首一陣淒厲刺耳的喋喋獰笑,舉起右掌!

書生冷哼一聲,目中威棱直逼閻七姑!

閻七姑聽若無聞,視若無睹揚掌就要劈下!

“八爪毒龍”索元浩,突然伸手一攔:“四妹且慢!”

閻,七燦勃然變色,道:“怎麽,三哥發了善心?”

索元浩道:“我們必須酌量一番。”

書生道:“我根本不把他們五位看在眼裏。”這不是他自誇,是事實,毫不為過。

黑衣蒙麵人嘿嘿笑道:“那麽,四先生何妨在那僅知的幾人之中想想?”

顯然,他不肯說,也很狡猾!

書生道:“我沒那麽多工夫!”

黑衣蒙麵人道:“四先生原諒,我也懶得說!”

針鋒相對,書生未占上風!

書生笑了:“今夜碰上了勁敵,閣下想必不在我僅知那幾人之中?”

黑衣蒙麵人的確狡猾,笑道:“這一點,恕我不作答複!”

書生笑了笑,道:“閣下來意……”

“救人!”黑衣蒙麵人答得簡單,道:“不忍見這五位傷在四先生手下!”

書生道:“我跟閣下無怨無仇。”

黑衣蒙麵人道:“他五位也跟四先生談不上怨仇!”

書生道:“閣下知道他五個要幹什麽?”

黑衣蒙麵人道;“四先生比我更清楚,事不關己,四先生何必攔人報仇。”

書生道:“老和尚已非昔年……”

黑衣蒙麵人道:“可是賬是昔年欠的。”

書生詫然深注,道:“閣下也知道這筆賬?”

黑衣蒙麵人身形微震,笑道:“武林中人,沒有—個不知道。”

書生淡然笑道:“是麽?”

黑衣蒙麵人攤手笑道:“事實如此,四先生不信,我莫可奈何!”

書生笑了笑,道;“閣下自信能攔得住我?”

黑衣蒙麵人笑道:“四先生適才並未能砍下兩條手臂。”

書生道:“我承認閣下功力極高,可是那也是我沒想到有人……”

黑衣蒙麵人一笑截口,道:“多謝誇獎,沒想到,這話四先生不應該說,四先生如果願意,咱們可以再試上一試。”

書生雙眉一挑,笑道:“我正有此意,稍時也避免不了……”

話鋒微軟,目光深注,接道:“閣下要攔我,而我又要攔他們,若之奈何?”

黑衣蒙麵人道:“那隻有看誰行了!”

“這話,也說得是!”書生點頭笑道:“閣下跟他五人有何淵源?”

“談不上淵源!”黑衣蒙麵人道:“其實,江湖事,又何必談淵源?”

書生道:“那麽,閣下是跟我一樣,好管閑事?”

黑衣蒙麵人大笑說道:“不錯,不錯,跟四先生一樣,我也好管閑事。”

書生道:“閣下如今預備怎麽辦?”

黑衣蒙麵人說得輕鬆:“讓他五位報了仇,要了債,然後走路!”

書生道:“那麽容易麽?”

黑衣蒙麵人道:“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兒,我也說過,四先生可以試試!”

書生沒在意,道:“管這種閑事的熱心人,倒不多見?”

黑衣蒙麵人笑道:“四先生跟我,現在就有兩個!”

書生道:“我擔心他五個走不了!”

黑衣蒙麵人道:“四先生是指外麵的二先生跟三先生?”

書生點頭不語!

黑衣蒙麵人笑了笑,道:“四先生知道,我可是好好地進來的!”

書生心頭一震,道:“出去恐怕就沒那麽容易!”

黑衣蒙麵人道:“我不妨實告四先生,來的不止我一人,另外的幾個人,他們每一個功力都跟二先生、三先生不相上下!”

“好辦法!”書生心頭再震,笑道:“閣下攔住我,另外幾個攔住二先生跟三先生,好讓他五人報了仇,要了債,安然走路!”

黑衣蒙麵人笑道:“四先生誠然高明!”

書生目光深注,道:“謀定而後動,這可不像碰上的!”

黑衣蒙麵人身形一震,笑道:“隨四先生怎麽想吧!”

書生微笑不語!

黑衣蒙麵人深深地看了書生一眼,道:“四先生,如何?”

書生笑道:“套閣下一句,咱們都試試看!”

黑衣蒙麵人目中陰鷙寒芒暴閃,笑道:“好!五位,還等什麽?”

懾於書生神威,五凶猶在遲疑!

黑衣蒙麵人曬然冷笑:“五位,我能幫忙的時間不多!”

五凶俱皆臉紅,西門奇獰笑說道:“衝著人家幫忙,咱們也該豁出去了!”

閻七姑一聲不響,閃身撲向普濟老和尚!

敢情五凶是橫了心了!

書生搜眉冷哼,身形不動,抬手一指點向閻七姑!

黑衣蒙麵人笑道:“‘震天指’威力無匹,當者披靡,我先試試!”

虛空一掌,撞向指風。

勁氣相接,指風斜飛,“篤”地一聲,左邊一根蟠龍巨柱為之洞穿,還好這是木頭,要是血肉身軀的人……。

五凶駭然動容,相顧失色,懾於書生修為,也驚於黑衣蒙麵人功力,驚歸驚,心裏可著實狂喜不迭!

饒是如此,閻七姑可嚇白了臉,驚出一身冷汗!

適時已近普濟盤坐處,獰笑—聲,揚掌便劈!

“震天指”向不輕發,發無不中,今夜卻被這突如其來,不知為誰的黑衣蒙麵人一掌震斜,書生心神正自震動!

睹狀勃然大怒,殺機陡起,一聲:“閻七姑你是找死!”

身形橫移,閃電遞掌!

他快,黑衣蒙麵人也不慢,怪笑一聲,“隻怕未必!”

如影隨形,疾飄而至,五指如鉤,飛襲書生前胸!

招式之怪異,威力之淩厲,為書生生平所僅見,左掌—翻,硬接來招,適時,閻七姑悶哼一聲,噴血暴退!

兩招甫接,書生身形猛幌,黑衣蒙麵人卻退了半步!

黑衣蒙麵人目中寒芒暴射,嘿嘿笑道:“四先生神掌之威果然不凡,我再試試!”

閃身撲上,雙掌—翻猛抖!

書生一語不發,揮掌反擊!

這裏接上了手,五凶那裏可沒閑著!

“碧目僵屍”南宮唯我伸手要扶閻七姑,卻被她一掌格開,暴睜雙目,嘴角噙血,閃身再撲普濟!

她身形方動,“八爪毒龍”一聲厲笑,跟著撲去!

書生連出三招,難分軒輊,秋色平分,未能將黑衣蒙麵人擊退,睹狀既驚且怒,暗一咬牙,方欲拚著受傷出手襲擊二凶,救護普濟!

一直閉目的普濟老和尚,卻突揚佛號,張口狂噴鮮血,身形一陣搖幌,砰然倒地!

顯然,老和尚已嚼舌自盡了!

索元浩一驚退身!

閻七姑卻厲聲笑道,“莫老賊,這不算數!”

一掌劈向普濟頭顱!

看來,她是非下毒手不能解恨!

黑衣蒙麵人忽地笑道:“人死—了百了,閻七姑何太忍心,還不快走!”

閻七姑還真聽話,沉腕收掌,當先退出殿外!

書生星目噴火,目眥欲裂,厲喝說道:“你五人還想走麽?”

陡提十二成功力,向著黑衣蒙麵人猛擊一掌。

黑衣蒙麵人身形一震,笑道:“怎麽不想?大仇已報,還留在這兒作甚,連我都想走丁!”木取輕攫銳鋒,避過威勢,斜裏出招,疾襲書生左脅!

刹那間,“乾坤五凶”已走得蹤影不見,書生卻仍苦於無法分身,雙目盡赤,悲笑說道:“你恐怕走不了,走了他五人,留下你也是—樣!”

霍然旋身,右掌猛劈而出!

黑衣蒙麵人手掌雙翻硬接,口中笑道:“隻怕四先生留我不住……”

話猶未完,笑聲變成了駭然驚呼:“你會‘枯禪掌’……”

一聲悶哼,身形飛起,直落殿外!

書生長笑說道:“你知道得太晚……”

神色大變,倏地震住!

“枯禪掌”下向無活口,意料中必然斃命挺屍的黑衣蒙麵人,身—落地,卻又疾騰而起,向夜空飛遁而去!

書生大駭,閃身追擊!

但,及至他掠上殿脊,良夜寂寂,四下空蕩,那裏還有黑衣蒙麵人一絲蹤影?他再度怔住了!

不但黑衣蒙麵人沒了蹤影,便是為防五凶免脫,早已守候在外的兩位拜兄,也不知去向!

這是怎麽回事?

他不相信黑衣蒙麵人身負內傷之下,能身法不減地飛了天,遁了地,可是,事實上黑衣蒙麵人確已沒了人影!

以兩位拜兄功力,不虞有險,但,他二位又往何處去了?

腦中疑念百旋之際,突然一眼瞥見距“大相國寺”百丈以外的西人街上,一條黑影跌跌撞撞,步履顢頇!

書生冷哼一聲,騰身追去!

百丈距離,何消轉瞬!

正在跌跌撞撞,向前強挨的,是個身材矮胖的黑衣人,書生已到了身後,他仍茫然無覺!

看背影沒錯,書生雙目一挑,就要出掌!

但,驀地,矮胖黑衣人說了話,大舌頭,含混不清:“胡說,你二大爺那兒醉了?再給我……”

一個噎,閉了嘴,酒氣薰人!

天!原來是個醉鬼。

書生一怔,隨即搖頭苦笑,騰身折回。

他先生仍然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差點兒沒了命他都不曉得,當真是一醉無憂無慮,滿腦袋好酒!

書生早沒了人影,矮胖黑衣人已撞進了一條黑胡同!

適時,怪事頓生!

矮胖黑衣人一閃不見,好快!

地上,多了個破碎葫蘆,酒香四溢,可惜!

矮胖黑衣人身形方逝,一條白影疾射落地!

赫然是書生去而複返,可是,遲了一步,他隻有望著地上破葫蘆發楞!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狡猾的東西,我早該想到是他!”

騰身而起,直上夜空,及至他返回“大相國寺”,剛剛踏進大殿!

一幕景象,看得他又複怔住!

地上,隻剩兩片血漬,普濟老和尚屍體已然不見!

來去之間,不過轉瞬工夫,是誰乘隙弄走了普濟老和尚屍體,弄走普濟老和尚屍體之用意又何在呢?

是“乾坤五凶”去而複返,毀屍解恨?

“乾坤五凶”沒那個膽!

那麽是黑衣蒙麵人之中的另幾個人?

……。

書生半晌才定過神來,他皺眉苦思,卻百思莫解!

俊麵上一片煞白,雙目微紅,神色有點怕人!

的確,他夠難過的,生平就從沒栽過這麽大的跟頭!

普濟老和尚等於間接死在他手中,他怎不負疚良深,羞愧欲絕!

普濟老和尚本欲舍己渡人,犧牲自己,以消仇勸惡!

突然一改初衷,嚼舌自絕,那是因為他眼見五凶桀傲難馴,惡性重大,無法渡化!

但,當時的情勢,使他自知無法幸免,與其死在五凶之手,不如嚼舌自絕,免受殘凶淩辱!

本欲救人,當人不想死時,卻無力救援!

他想笑,笑不出聲,想哭,又沒有眼淚!他,差不多整個兒地麻木了!

唇邊,滲出了絲絲鮮血,那是他咬破了唇,然而,他卻不自知!

驀地,一隻手掌抵上後心,背後傳來沉喝:“四弟,定神!”

書生神情一震,定神轉身,麵前,並肩站著兩位拜兄,算卦的跟那位身材高大的駝背老人!駝背老人首先震聲發問:“四弟,怎麽啦?”

書生悲慘苦笑,搖頭不語I

算卦的神情震動,道:“四弟,莫非老和尚……”

書生答得有氣無力,輕聲說道:“不是五凶,老和尚嚼舌自絕了!”

算卦的臉色大變,神情猛震,緊逼一句:“他人呢?”

算卦的指的是屍體。

書生苦笑搖頭:“連我也不知道。”

駝背老人須發暴張,巨目圓睜,沉聲說道;“怎麽說?”

書生道:“剛才還在這兒,我出去了一趟,可我回來……”

他沒說下去!

其實,還用再說下去,算卦的跟駝背老人都明白了!

駝背老人勃然大怒,尚未說話!

算卦的卻已擺手說道:“三弟,冷靜些,讓四弟說!”

算卦的,看上去要比駝背老人年輕得多,他卻叫駝背老人為三弟,看來,實際年歲,他該比駝背老人為大!

駝背老人沒開口,可是震怒之態卻絲毫未斂!

書生歎了口氣,道:“沒什麽好說的,二哥、三哥應該看到了那黑衣蒙麵人進人大殿,此人功力之高,不下於我……”

接著,將適才諸事說了一遍。

靜靜聽完,算卦的搖頭苦笑:“四弟,這個跟頭不算小,那人帶來的幾個人,身上也跟我與你三哥差不多,把我兩個引出‘大相國寺’,竟使我們兩個沒法脫身,四弟,咱們碰上了勁敵,由你所說看來,此人心智,功力兩高,是個極為紮手的人物!”

書生低著頭,默然不語!

算卦的一歎又道:“四弟,人死不能複生,事出突然,無須過於自責……”

書生抬頭強笑,道:“我是在想,開封城何以一下來那麽多好手!”

算卦的道:“四弟沒看出那人是……”

書生搖頭苦笑:“隻覺怪異得很,大違武學常規,二哥跟三哥呢?”

駝背老人聽若無聞,算卦的羞愧搖頭!

顯然,他兩個也未能看出來此人路數!

憑他兄弟都看不出,傳揚出去,該震動武林!

書生皺眉不語!

算卦的卻道:“四弟可曾想過?這種人,武林不多!”

書生道:“想過了,可是搜遍記憶,我想不出此人是誰!”

算卦的又默然了,良久,突然說道:“四弟,老和尚的屍體,會不會是五凶……”

“我想過了!”書生道:“不大可能,他五個沒那個膽!”

算卦的道:“那麽是……”

書生截口說道:“跟二哥、三哥動手的,是幾個?”

算卦的道:“四個!”

書生冷笑說道:“恐怕不止!”

算卦的呆了呆,道:“四弟是說……”

書生道:“二哥不以為是他們那一夥的可能較大?”

算卦的微微點頭,沉吟一下道:“他們用意何在?”

書生挑眉說道:“唯一的用意,是交結五凶,除此,我想不出第二個!”

算卦的道:“論功力,他們高出五凶多多,沒理由替五凶賣命!”

書生道:“事實上,他們的確是替五凶賣命!”

算卦的皺眉說道:“五凶又何時拉攏了這些好手?四弟當時可曾聽見……”

書生道:“沒有,五凶隻字未提,如果我料想得不錯,這批人,五凶是剛拉攏不久,而且該是在到開封之後!”

算卦的道:“何以見得!”

書生道:“假如五凶早就拉攏了這批人,何須再顧慮咱們兄弟?那上門索債之日,將不會候至今夜?”

算卦的頻頻點頭,說道:“正如四弟所說,開封何來這多武林高手?”

書生淡然說道:“隻有一處,‘汴梁世家’!”

駝背老人突然震聲說道:“四弟,你是說那幾個人來自‘汴梁世家’?”

書生搖頭說道:“我不敢斷定,隻是,別處沒那麽多功力高絕的好手。”

算卦的點頭說道:“不錯,唯有‘汴梁世家’臥虎藏龍,高深莫測!”

話鋒微頓,望著書生,皺眉又道:“可是,四弟,‘汴梁世家’也隻有昔年‘修羅四侍’,井太玄他們四個的功力,你我兄弟深知……”

“二哥糊塗!”書生道:“你怎知,汴梁世家的高手,隻有他們四個,‘修羅四侍’,隻不過是咱們所知道的,再說,對付咱們,他們四個也不敢現身出手,因為他們四個就是燒成灰也難瞞咱們兄弟雙目!”

算卦的默然不語,但隨又說道:“可是,四弟,‘修羅四侍’在‘汴梁世家’中,身份極高,除了褚長風,就該算他們四個了!”

這話不錯,功力高的,必居上位,‘修羅四侍’位居師爺,僅在一人之下,這該表示沒人功力能高過他們四個!

書生皺了眉,道:“這也是我唯一不解之處,不過……”

駝背老人突然說道:“四弟,管他什麽了解不了解,準是他們沒錯!”

轉身往外便闖!

書生倏伸鐵腕,一把將他拉住,道:“三哥,那裏去?”

駝背老人怒聲說道:“到‘汴梁世家’走走!”

書生道:“幹什麽!”

駝背老人道:“找那褚長風匹夫去!”

書生道:“找他做什麽?”

駝背老人巨目一瞪,道:“四弟,你這是明知故問!”

書生道:“不錯,但,三哥,你憑什麽找人家?”

駝背老人道;“就憑適才事,不夠麽?”

“夠!”書生點頭說道:“可是,三哥,你有什麽證據說他們是‘汴梁世家’的人?”

駝背老人傻了,一怔說道:“四弟,話可是你說的!”

“不錯!”書生道:“話是我說的,但那隻是揣測,卻未敢斷定!”

駝背老人道:“四弟揣測沒錯!”

“三哥!”書生道:“那總缺少證據,捉賊拿髒,空口不能指人!”

駝背老人張張嘴,卻沒說話!

書生笑了笑,又道:“三哥,‘汴梁世家’是婦孺皆知的殷實商人,善良巨紳,那褚長風反咬你一口,說你惡意中傷,血口噴人,到開封府衙門告你一狀,你能跟他打官司麽?對付這種人,咱們不能憑血氣之勇,意氣用事?”

駝背老人搖頭說道:“話可都讓你說了,四弟,你說該怎麽辦?”

“忙什麽?慢慢來!”書生淡笑說道:“抓住證據,再動不遲!”

鬆了氣,駝背老人一付無可奈何的神態,轉過身來。

算卦的沉吟說道:“四弟,要抓褚長風的證據,恐怕不太容易!”

書生淡淡笑道:“我也明白,但千慮有一失,百密有一疏,二哥何防等著瞧瞧?明天晚上,咱們就該去拜訪褚長風了!”

駝背老人一怔說道:“怎麽?”

書生不答,反問:“三哥,明兒個,是那約期三天交鏢的第幾天?”

駝背老人道:“第三天。”

書生道:“咱們找他要鏢去!”

駝背老人又複一怔,道:“四弟是說他不還?”

書生道:“我壓根兒就沒說他會還!”

駝背老人霍然色變,巨目一瞪,暴射威棱說:“他敢,那四弟你又何必候至明天?”

書生笑道:“約期沒到,憑什麽說人家不還?”

駝背老人怔住了,半晌方苦笑搖頭,望了望書生,想說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書生笑了笑,道:“好啦,二哥,明兒個是最後一天了,這一天可最要緊,咱們要親自出馬,否則,要讓人家把鏢給運了出去,咱們可又要栽跟頭了!”

提起栽跟頭,算卦的跟駝背老人相覷啞然苦笑。

第二天一早,“禿頂”老馬帶著幾個徒弟上了“悅賓樓”!

馬師傅帶徒弟上酒樓,這可是大姑娘出嫁生平頭—遭,碰見幾個熟人,人家不免會問!

可是“禿頂”老馬說得好,他說:“徒弟們不能老為他做師父的忙,總該大夥兒出來吃喝一頓!樂和,樂和,所以今兒個歇了場。”

既是理,又動聽,熟人們無不暗暗點頭。

與此同時,那緊靠東門的牆角,屋簷下,也來了十幾個要飯小叫花,逢人便躬身哈腰,陪笑伸手,領頭兒的,是鬼靈精小明!

西門內一條胡同口兒上,本來沒什麽買賣,今兒個一大早,卻擺上了個卦攤兒,還是地攤兒!

算卦的不但能算卦,還外帶治病,而且專治奇疑怪症,算卦的運氣財氣都不錯,剛擺上攤兒,生意就上門!

北門,那高高的城頭上,踏著還沒有消失的滿地露珠,走上了個俊美、瀟灑白衣書生!

書生負手邁步,悠閑得很!

大清早散步,神清氣爽,在這兒俯覽、眺望,找些兒詩料也不錯,不管怎麽說,讀書人坐多了,活動活動總是好的!他找的這地方,還真不錯,雖然不能盡覽全城景物,可是一眼能看見整座城牆!

要是有誰想從城牆上進去,可絕瞞不了他!

一上午過去了,沒什麽動靜,開封城跟往日一樣!

可是過了晌午就不同了!

聽說北大街開醬園的萬大老板母喪,老太太年高九九,壽終正寢,七七已過,今兒個出殯!

這傳說沒錯,前些日子雖沒聽說,可是人家今兒個說要出殯總不假,瞧,門口兒早預備上了!

預備是預備上了,可是打從北大街萬家香醬園門口兒起,卻讓開封城的百姓,一直暗地裏罵出了城!

萬大老板出了名的小氣吝嗇鬼,錢都長在肋骨上,動他一個錢,勝似割他一塊肉!

小氣、吝嗇,要在平日裏沒人說話!

大財主喝稀粥,你裝你的窮去!

可是今兒個卻不該在自己老娘身上打算盤。

本該浩浩蕩蕩的出殯行列,卻簡單得很!

前麵是十來個人的一隊吹鼓手!

中間是靈車。

後麵是披麻帶孝的五服族親。

就這啦!

隻可惜他萬大老板身為子嗣,不能不亮像,要不然他準連大門兒都懶得出一步,這那像話。

說來,就隻靈車還像個樣。

兩匹沒一根雜毛的高頭白馬,由車轅至車後,層層密密的紮滿了白綢,靈柩,平擺在車中,露著兩個頭,是上好棺木,而且漆得發亮,這還看得過去!

也唯有這一點顯出了他是開封城有名的大財主、大商人,那年頭,普通人家辦喪事,出殯,棺木頂多多找幾個人扛著,可沒有靈車!

晌午剛過,出殯的隊伍啟動了!鑼、鼓、喇叭,哀樂陣陣,吹鼓手使足了勁兒吹,隻為賺幾個辛苦血汗錢,誰讓生來就是幹這一行的?

至於萬大老板的親族,說來可憐!

連他萬大老板算在內,也不過十來個大人!

可沒見小孩兒,那是因為萬大老板膝下猶空,年逾半百還沒有兒女,連娶了三房嬌妻,仍沒見養出一個!

八成見這是他連周濟貧苦,都舍不得掏錢的報應!

本來嘛,積陰德,要多做善事,這種起碼的善事,他都不肯做,老天爺那會讓他養兒女?

可巧老太太就隻生他一個,本人也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這麽一來,送殯的族親當然少得可憐!

出殯隊伍,緩緩向前移動,直往西門!

沿途,街道兩旁站滿了人,看歸看,沒一個心裏不罵的,就憑這,萬大老板還想養兒女?

距西城門約莫三十多丈的一條胡同口,有兩個人露了露頭,一眼望見算卦的,麵上一起變了色,又飛快縮了回去!

算卦的一雙眼就沒閑過,那能瞧不見他們?眉梢兒一挑,嘴角掀起一絲冷冷笑意,留了神!

適時,出殯隊伍漸漸行近,乘著人多,那適才胡同口露頭的兩個人,閃身擠到了街旁!

那是兩名商人打扮的中年漢子,各人背後背著個包袱,包袱鼓鼓的,想必是大走財運賺了不少!

看看出殯隊伍行近,兩名中年漢子一打眼色,擠了出來,緊靠靈車右側,低著頭往城門走!

這一來,靈車正好擋住了對街算卦的視線!

兩名中年漢子臉上的神色有點緊張!

雖然晌午剛過,但正月裏可不熱,無如,他兩個額頭都見了汗,而且順著腮幫大往下淌!

這緊張神色,越近城門越明顯,看樣子,他倆是恨不得能借個土遁,或者是隱了身形出城,可惜道行不夠!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

距離,一寸一寸地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