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備嫁

江北她媽說這話的時候姿態很端莊,臉上也不帶著一絲笑,老實說,見江北他媽比見他爸緊張多了。古往今來豐富的曆史經驗告訴我們,通常婆婆比公公更難相處。好在江北她媽大小是個外籍友人,在國內呆的時間不會很長。

我知道她媽這樣的人,可能多少會看不起我這種工薪家庭出身的女孩,我現在高攀了人家家,姿態難免得放得低一點。

我說:“阿姨,我和江北是真心的。”我想說真心相愛,可是不是顯得太官腔太虛偽了,再老實說,“相愛”這兩個字,我都有點說不出口,好像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似得。

江北他媽說:“你不用緊張,我沒有不準你們結婚的意思。小北從小就不聽話,他要跟你結婚,我們家誰也管不了。以前小北和韓晴好的時候,我還是很滿意他們倆的,可惜現在晴晴已經結婚了。我跟你說這話,還是希望你好好想想,年輕的時候,我對不起小北他爸,你們年輕人衝動犯錯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希望你們可以承受犯錯之後的後果。我清楚小北,他肯定不會有問題,希望你也可以。”

江北他媽雖然態度不夠友好,但是話說得在情在理,我隻能點頭微笑,忍氣吞聲地說:“阿姨我會和小北好好過的。”

江北他媽也冷漠地笑笑,岔了話題說,“我還以為小北會喜歡火辣一點的女孩子,今天見你的時候,還真是有點意外。”

我繼續裝孫子笑。

江北他媽受國外文化熏陶這麽多年,表麵思想和國內婆婆的常規配置多少有些不同,說起話來一套一套清清楚楚有理有據,有文化有見識,這樣的人看似很講道理,其實最難打發。所以江北才會跟我說她媽這人挺難纏的,說白了就是不好敷衍。

江北她媽問我:“你是學英語的?”

我點頭,說是。

“結婚以後什麽打算,繼續工作,還是準備要孩子?”他媽問。

我說:“主要還是看他的打算。”

江北他媽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江北和他哥從外麵走進來,然後江北站在我身後,扶著倚子把我環著,跟他媽說我們倆還有點事,就不在這多呆了。他媽也沒再說什麽,放我們走。

在車上,江北開去一條我們不常去的路,漫不經心地問我:“那老娘們嚇唬你了吧?”

江北管他媽,就是一口一個那老娘們那老娘們的,我說這樣有點不好聽,他說叫習慣了,反正管那老娘們叫媽,他是不習慣。

江北對於他媽當年對不起他爸,又把他哥帶走扔下了他這事,多少有點意見。所以在某種方麵,對待他媽的時候,我們是同仇敵愾的。

我說:“沒有啊。”

江北瞟我一眼,“行了,跟我你還裝孫子。”

我衝他翻白眼,簡單解釋了下,說:“你媽說你花心,如果以後咱倆散夥了,讓我別纏著你。”

江北“嘁”了一聲。

“現在去哪兒啊?”我問。

江北耐心地解釋,“這邊有個算命的,我爸跟人約好了時間,咱過來算算日子。”

“還真信這個啊?”我以為江北這樣的純現代人類,不把所謂的封建迷信當回事呢。

江北說:“我爸他們做生意的,都信這個。”

“那你信麽?”

江北口氣淡淡的,“多少也信點兒。”

我也多少信點兒。

算命的在一樁普通住宅樓裏,沒多麽正式,但房間裏氣氛還是挺足的。經過些常規流程,那人給我們算出個適合結婚的日子,說今年合適的日子就兩個,那一個早就過去了,還一個距離現在沒幾天。

那人還說,我和江北其實多少有點不合,日子可能會過不到一塊兒去,不過他還說,有時間再過來找他,能解的。

出來以後,我和江北就在叨叨我們倆怎麽個不合法,會不合到什麽程度,江北說:“不是說能解麽,反正就是要錢唄,有空再說吧。”

算命的給的日子比較近,我和江北倒是都沒什麽意見。江北自己就是搞婚禮策劃的,關於他手裏這些小生意,我多少了解點,婚禮策劃那個純屬幹著玩的,在這邊是根本不掙錢。

日子太近,這些東西就沒時間準備,也不好辦得太隆重,房子是現成的,我們不打算住新房,就還在小城大愛裏湊合。我挺喜歡這兒的,距離瑤瑤他們也近,雖然瑤瑤就快走了,反正距離我生活了幾年的最熟悉的地方近,在這裏我會更有歸屬感一些。

也來不及把房子重新翻新裝修了,我們倆幾乎是什麽都在湊合。我是沒要求,江北是真心懶得拾掇。

我們去拍婚紗照,江北也有朋友是做這個的,可他不樂意去,就讓我找。我在網上找了個小工作室,貼出來的樣片都挺80後的,我看著挺喜歡,江北應該也沒什麽意見。

我們倆就去了,開工作室的是兩口子,男的攝影,女的化妝,其它一幫人打雜。

w市外景各種方便,現成的海灘,走到哪都有精致的小公園。內景也是要拍一拍的,化妝姐姐看我和江北都這麽年輕,應該是追求時尚動感那類人,就弄了套樣片出來給我們建議,說要不要拍個這種的。

這個吧,怎麽說呢?看著是挺非主流有個性,但是有點暴露。

江北來了點興趣,然後問:“這個誰給拍?”

化妝姐姐說:“我老公,你們要是介意的話,找個女攝影師也行。”

江北又問:“那樣片誰給修?”

“一般是我老公修。”化妝姐姐回答。

江北瞅我一眼,“那不行,還是按正常點的來吧。”

我就在旁邊偷笑。

我老家那邊沒有機場,倒來倒去挺麻煩的,我們就還是開車回的家。我和江北開在前麵,他爸領著司機和宋阿姨跟在後麵。這條路我和江北已經走過一次,現在也不轉了,天黑之前就到我家了。

先在外麵定好了讓江北家人下榻的酒店,然後我想給我爸打電話約出來吃飯,江北他爸誠意很足,說還是先去家裏看看。

到這兒了,江北的心情就變得有點沉重了,上次我爸和趙阿姨把他訓得臉紅的事,多少得有點陰影。

江北有點不想著急過去,他爸認為到了這裏,第一時間就得上我家拜訪了先。

我爸腿上還打著石膏,之前我弟跟我說了件事,說我爸饞酒了,家裏沒人,他老婆沒在家裏留錢,他就翻出來一袋子硬幣,用塑料袋裝了掛在脖子上,一瘸一拐地蹦躂出去買酒。

我好惆悵。

往我家去的路上,我問江北:“你爸準備了多少錢?”

“什麽錢?”江北隨口問。

“彩禮。”我解釋。

他一愣,“哦,我沒問。怎麽了?”

我說:“你能不能跟你爸說,少拿點,意思到了就行。”

“拿多拿少不是他們的事兒麽?”江北說。有時候我覺得,江北對我們倆結婚的事情挺不上心的,好像在他看來,就是擺擺酒扯個證的事情。

我跟江北解釋,我爸他們窮一輩子了,想有錢,但是錢多了對他們來說不見得是好事,他們會不知道怎麽花的。我是願意我爸他們能過得再好一點,可是靠著女兒的彩禮錢發家致富,我總覺得挺別扭。

我認為生活好,就是在現在的基礎上得到一定的滿足,他們歲數大了,不適合一夜暴富。

我說:“待會兒你跟你爸說一聲,十萬就差不多了,不用再多了。”

江北敷衍地點著頭,“你們女人怎麽總喜歡關心錢的問題?”

“這不是錢的問題。”我糾正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怕你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我高攀了江北,還真算是得道了,我撇撇嘴,小聲嘟囔,“你家要不是這麽有錢就好了。” [^*]

江北咂了下嘴,“你煩不煩?”

江北總喜歡這樣問我,我稍微多嘮叨兩句,他就要這麽說。你煩不煩煩不煩,其實我覺得我就已經算女人中比較不煩的了,我對他順從的,恨不得拿日本女人的標尺來衡量自己。

其實江北很多時候也就是當口頭禪這麽隨便問問,他雖然嫌我煩,但到底這些麻煩事還是都陪我做了。

見了我爸,江北他爸表明來意,雙方家長親切會晤。我爸坐在沙發上,真跟嶽父大人似的,那姿態牛的。

我家地方不夠,我和江北就坐在小馬紮上,難免又想起上次被訓話的經曆,江北在桌子下麵偷偷拉我的手捏來捏去。

初次見麵,我爸沒看透江北家的底細,態度就端得高了點,意思是跟家裏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選好了日子,還拍完了婚紗照,這兩個孩子太不懂事了,他表示很生氣。

直到第二天,我們在飯店吃飯,我爸看人家江北他爸還是帶著司機的,我弟弟又去跟我爸八卦,說光這兩輛車就得值多少多少錢,再到飯局快結束的時候,江北他爸拍了彩禮錢,我爸悟了,他家閨女是真的攀上高枝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