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見家長

我爸那邊血糖降一降已經沒事了,現在留在醫院,主要也是配合打針降血糖,其實不是非要在醫院住著不可。我弟告訴我爸我今天要回來,所以他老人家就從醫院踱回來了,估計在等著審問我。

我弟勸我做點心理準備。

掛了電話,江北問我:“你弟弟叫什麽名字?”

“林霖。”我說。

“琳琳?這不女孩兒名?”

“甘霖的霖。”我解釋。然後指揮江北轉彎,在距離我家比較近的地方,指著一家新開的規模相對比較豪華的酒店牌子,說:“要不你就先住這兒吧,很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江北還是說,“不急。”然後認真看著道路,瞄著前麵一個牌子,問我:“那是超市麽?”

我說:“嗯。”

江北把車停在超市門口,帶我進去買東西。他們這些人最會搞客氣這一套了,反正有錢也不用算計,所以他能考慮到讓我拎點東西回家,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關鍵是買什麽。江北問我家裏有什麽缺的麽,我各種說沒有。他就去買酒。我說我爸糖尿病不能再喝酒了,江北又開始跟我講歪理,他說送人東西不送合適的,就送人家喜歡的。就我爸那德行,他不買酒我爸爸難道自己會不買會不喝?

“你爸喝高度低度的?”

“高度。”

“什麽牌兒?”

“隨便。”

江北就挑了兩盒包裝漂亮的,電視裏常做廣告的。然後又去弄了兩盒更年期女性喝的口服液,結了帳,我跟在後麵拎著盒子顛顛地跑。

到小區外麵,我讓他停,我說:“再往裏麵也開不進去了。”

江北又朝裏頭黑燈瞎火的地方瞄幾眼,把車開得很慢,悠悠地晃了進去。我們這個小區沒有停車場,都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我家那個是後來這邊人硬擠了快地皮修得一棟小產權房。這樓間距恨不得連輛三輪都擠不進去。

江北找了個地方停車,然後下去把我的行李拖出來,讓我自己拉著行李帶路,他在後麵拿超市買的東西。

我停下腳步,“你不是打算跟我進去吧?”

“嗯。”他點了下頭。

我有點懵,“老大,這算怎麽回事兒啊?”

“哪那麽多回事兒,進去以後你別說話,我跟你爸說。”

“我爸是四川人,他說話你聽不懂。”我極力勸阻。

“仔仔說話我都能聽懂。”

然後我們又走了一段,這次是真的到了樓道口,我心裏那個忐忑,回頭又勸他一句別跟上去了。江北掀唇一樂,他說:“不行你就當帶男朋友回家了唄,早晚有那麽一天。”

當時我可生氣了,我一點都不喜歡跟家裏搞這種兒戲。

但他執意要去,我真心真心管不了,就和管不了我爸喝酒一樣管不了他。

我在門口敲門,來開門的是我弟,家裏沒什麽動靜,廚房裏有炒菜的聲音,隱隱有種暴風雨開始前的寧靜。我打算換鞋,我弟他媽從房間裏閃出來,肅著張臉冷冰冰地說:“回來了?”

我點頭難為情地笑一下,“嗯”了一聲。

然後,身後傳來江北甜甜地和藹可親的聲音,“阿姨好。”

我弟他媽就愣了,但起碼的禮貌還是有的,笑眯眯地說:“饒饒朋友啊,快進來坐。”

江北厚著臉皮跟我來,把拎來的東西交給我弟,和我一起坐在沙發上。我弟他媽姓趙,我都管她叫趙阿姨。

趙阿姨往桌上拿水果,說了點客氣招呼的話,然後轉身往廚房裏去了。

她肯定是跟我爸八卦,說我領了個男的回來,然後倆人商量對策去了。江北搖著腦袋張望我家的擺設布局,我弟幫我放了行李,笑眯眯地湊過來跟我們打招呼。

“你讀幾年級了?”江北問。

我弟說,“開學高三。”

我急忙介紹,可我不知道怎麽介紹江北啊,我男朋友?我同學?還是我炮友?憋了憋,我隻說了句,“他叫江北。”

我弟那個油嘴啊,張口就叫上“北哥”了。

江北笑著誇我弟,說:“你弟弟真帥,比你強多了。”

我咬牙切齒心裏發慌,這感覺比跟著男朋友去見對方家長還恐怖。問題這江北真是我男朋友,我也就認了,關鍵他來幹嘛的?我也不知道他來幹嘛的。

我想把我弟拉到旁邊屋裏去問事情,有必要的話就跟他通通氣兒,讓他待會兒幫我攪攪渾水。

屁股還沒離開沙發,我爸爸圍著老布圍裙從廚房那邊出來了。江北看見了,就很得體地站起來,點頭哈腰地叫了聲:“叔叔。”

這孫子,忒能裝了。我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叫聲:“爸。”

我爸可能就是過來看一眼,然後用別別扭扭的川普說:“先坐,我先做飯。”

江北坐下來跟我說:“你爸做飯真香。”

我也不敢進去幫忙,我不知道說什麽啊。我讓我弟坐在旁邊陪我,然後又勸江北,“打了招呼你就走吧……”

趙阿姨叫我們去吃飯,準確地說是請。

我們家吃飯是在個長桌上,排好了位置,我爸坐在上手,江北靠著我爸坐下邊,我坐江北旁邊,對麵是我弟和他媽。

江北開始自我介紹,他說:“我是饒饒的領導,她之前在我們公司實習一段時間,幹的挺好的。”

我低著頭瞟我爸那張仍舊皺著的臉,我爸肯定還是覺得這是我男朋友,但是他不想讓我找男朋友,他說畢業了要為家裏做點貢獻,意思是掙幾年前孝敬他們,然後再說結婚的事兒。

所以江北剛來的時候,他們心裏肯定都特不樂意。

我爸就衝江北笑了笑,江北接著說:“前兩天有點事,饒饒跟我去外地出了趟差,出點小事,她手機丟了。所以沒來得及跟家裏聯係。我聽說你們打算讓她出國?”

我爸又笑了笑,撐起一派書香門第似的麵貌,有板有眼地說:“是有這個打算,手續都辦好了。”

江北說:“饒饒在我們那兒真的幹的挺好的,我們公司福利也不錯,一直幹下去一個月萬八千的應該沒問題。”

江北這個人比較會說話,誇而不張,萬八千的雖然沒有年薪二十萬那麽有誘惑力,但在我爸眼裏肯定也不少了。

江北這段話,有那麽點以工作的立場來要人的意思,我爸他們肯定沒做過這方麵的打算,趙阿姨急忙搭話,說:“先吃飯,聽饒饒要回來,她爸專門去市場買的雞。這丫頭就愛吃這個。”

江北牽著唇角看我一眼,他哪知道我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我們倆什麽時候吃飯不是按照他的喜好來。

我悶著頭吃飯,席間我爸問了些江北工作上的問題,就是谘詢下他嘴裏的公司是幹什麽的。江北就拿他爹的公司出來撐場,說做船務的,工資底薪不高,但是提成很驚人。

我爸一定得好奇,就算是這樣,他為什麽要親自上門啊,沒等我爸問呢,江北又自己開始胡謅,說正好出差路過,順道把我送回來的。

吃完飯,散場。我爸和他老婆又跑房間裏去說悄悄話,我裝老實人收拾桌子去洗晚,我弟想跟我談話,八卦江北的事情,也湊過來幫我洗碗。江北自己在外麵沒意思,也來洗碗。

我們三個回到客廳,不久我爸和趙阿姨就出來了,先問江北,“你今晚還走麽?”

江北笑笑,輕輕鬆鬆地說:“不走了。”

然後趙阿姨說:“我們家地方小,你就先跟林霖擠一晚上吧。”

江北說:“多不好意思,打擾了。”

你妹,你不好意思別打擾啊,你可以去住酒店的好不好,你不缺那兩個錢啊。不過江北留下對我有一個好處,有外人在,我爸他們肯定不好意思跟我發火。

看了會兒電視,趙阿姨給江北拿了新毛巾讓他去洗澡。江北就去了。

我被我爸他們叫到房間裏去,審問這個江經理從哪冒出來的,他過來一趟是什麽意思。

我隻能順著江北的話胡說,就說他是我領導,平常挺照顧我的,這回是出差路過,順便把我捎回來。

我爸問我那個公司怎麽樣,我也胡說還好,然後稍微吹了那麽幾句。不吹不行啊,吹了才能安我爸的心,我去不成南非了,在我爸眼裏那是到手的香餑餑飛了,除非我告訴他,其實留下待遇也不錯,才能稍稍寬寬他的心。 [i][-].

女人關心的問題和男人明顯不同,趙阿姨問我:“你們領導多大了?”

“二十五……”

“結婚了沒有?”

我搖搖頭。

趙阿姨擺出慈母的架勢,以過來人的姿態對我說:“饒饒啊,你現在還小,結婚的事情不要想那麽早,也別讓人給騙了。我看那個江經理長的挺好的,長得好看也不能當飯吃……”

“趙阿姨,人家真的就是領導,我們倆沒什麽,真要怎麽著,人家也看不上我啊。”我無力地辯解。

趙阿姨說:“有什麽看不上的,咱又不缺條胳膊少條腿。你也是,不打聲招呼就往家裏帶人,我們也沒準備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