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江三刀和蜜三刀

瑤瑤牽著我往外走,江北叫了聲“饒饒”想坐起來,但是他吊著鹽水不方便。我回頭看看他,擠出笑臉對他說:“拜拜,你好好休息。”

江北擰著眉頭欲言又止,仔仔飛快地把我和江北分別看了一眼,屁股剛沾到病床就又跳了起來,“謝瑤你怎麽回事,人家倆人剛遇上,你又喊著走走走走走,走哪兒去你要?”

瑤瑤火爆脾氣又上來了,轉眼瞪著仔仔,“季虎你再吼我一句試試!”

“吼你怎麽了,不服單練!”

單練似乎也是個遊戲用語,大概就是單獨過過招的意思。仔仔走過來用胳膊圈住了瑤瑤的脖子,拎著她往門外走,我一愣,大金子急忙說:“我老婆在家帶兒子,再晚回去該挨削了。”

大金子是江北這幫人裏最靠譜的一個,老早就把家庭問題解決了。不過麽,反正跟著江北他們廝混,婚外私生活也幹淨不到哪裏去,隻是家裏紅旗屹立,已經算是這幾個人中的模範了。

大金子也一溜煙地跑了,就剩江北躺在**,被鹽水束縛著,那個淒涼無助啊。我站在他三米開外,忽然覺得有點尷尬,就微微扯了唇角笑一笑。

“你不願意看見我?”江北問。

我以大方而虛偽的姿態說:“沒有啊,這不明天要加班麽。”

“我都這樣了你還加班?”

“你這樣關我什麽事兒?”我盡量把這句話說得底氣十足,我得跟江北保持距離,我覺得我和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回事了,他可別想再使喚動我。

江北瞪我一眼,“你過來!”

我不過去,他就皺了皺眉頭,然後伸手去夠床頭上的水杯,可惜夠不著,他費勁地抬頭望著我,“大姐,我要喝水。”

我就大發慈悲,過去給他遞了下水,江北坐不起來,喝個水都費勁得要死,我隻能幫幫他。

放下水杯,我還是要走,他輕輕地死皮賴臉地建議,“你坐下陪我說說話吧。”

“說什麽啊?”我冷冰冰地帶著點不耐煩的口氣。

江北不在意我的態度,他問:“工作怎麽樣?”

“挺好,一人吃飽全家不愁。”

他想了點什麽,又說:“幫個忙唄?”

我斜著眼睛看他,他說:“你能不能幫我把褲子脫了,這樣包著難受……”

他褲子上貼著紗布,現在麻藥藥效沒過,也感覺不到什麽,等藥效過了,穿著這種不太寬鬆的褲子,肯定一不小心就會蹭得疼。我說:“你麻藥不還沒過麽,自己不會脫?”

“剛縫上不能亂動,再說……我早就沒勁兒了。”江北說著垂了下眼睛,流了那麽多血,他臉色是不大好看。

我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覺得此時應該不會有人進來,才慢悠悠地挪到床邊,找個合適的位置,掀了被子去解他的褲腰帶。

江北就垂著眼睛看我的手,然後抿著嘴巴偷樂。我白他一眼,“你笑個屁!”

“你現在怎麽光跟瑤瑤學呢,一點都不溫柔了。”江北抱怨。

我真想再揍他一頓,補上一刀。但我念在江北這個糊塗架總歸是因為我和瑤瑤而起,咬咬牙忍了。我給他脫褲子,反正他也不疼,就直接硬扯下來扔在一邊,然後看看他的內褲,肅著臉問:“這個也脫?”

江北難為情地笑笑,“這個就不用了。”

給他蓋上被子,倚著窗台,我說:“我要走了。”

“別走不行?”江北問。

我就看著他,等他拿個理由出來。江北說:“我害怕,我從來沒住過院,你聽過那個故事沒?”

“江北!”我瞪他一眼,他肯定是想講鬼故事嚇唬我,我膽子小,絕對不能讓他開這個口。

“行行行,”江北閉嘴,看了眼頭頂上的鹽水,對我說:“那你也得幫我看著點,打完了叫護士來拔針。”

理由挺充分的啊,我不在這看著能回血回死你麽?我撇過頭去不想看他,江北說:“別在那倚著了,過來坐吧。”

病床前有陪護人坐的凳子,我沒什麽好臉色地坐過去,抬頭看看大半袋鹽水,然後把吊針上控製滴速的東西調到最大,反正是小年輕,總不能這點事都受不了。

江北沒說什麽,看了看我,低低歎了口氣,閉上眼睛睡覺。

我就守著他,也不想看他的臉,看著就煩,心裏不自在。有時候我挺想撓牆的,我在這兒呆著幹什麽啊,我管他的破事幹什麽啊,我給他這麽多好臉幹什麽啊。

我低著頭思考這些問題,思考著思考著就困了,眯著眼睛打嗬欠。我現在的作息已經很正常了,就算明天不用上班,到了這個時間也該困了。

江北往床邊上挪了挪,空出半個床位來,他說:“你要是困了就上來睡會兒。”

我掛著鄙夷的表情看了江北一眼,你都這樣了還想占我便宜?

我不動,江北拍了拍床,他說:“來,我抱你睡。”

我的心情再度非一般的微妙,微妙到動搖。想讓江北抱,想和他靠得很近很近,想在某個時刻,用擁抱來宣誓暫時的所有權。其實這些天,經過公交站牌,走過人流穿梭的廣場,甚至是晚上下樓逛個超市,都是在期待和尋找所謂的不期而遇,期待和幻想他一改往日無所謂的姿態,像現在一樣死皮賴臉地纏著我,期待他在某時某刻忽然想起我,然後給我打個電話。

隻是他這段日子的消失,把我這些期待漸漸磨沒了。現在這樣,這個瞬間裏,我忽然想哭。我揚了下頭,抿著嘴巴把眼淚憋回去,我說:“北哥,你別跟我鬧了。”

江北的態度忽然變得很正經了,他說:“我沒跟你鬧。我今天聽著那幾個人說話,想著他們在心裏怎麽想你的,我心裏就直犯膈應。”

我不說話,現在知道在乎我了,你早幹嘛去了。

江北接著說:“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我都這樣了,也不能把你怎麽著。”頓了一下,他說:“我就是不想讓你走。”

江北說話是有一定技巧的,沒必要的時候,他都不會把話說得很死。比方現在,他說他不想我走,但他不說為什麽不想,因為有些話一旦說出來了,就類似承諾,承諾會把一個人綁住。

我愣了一下,走過去掀開被子躺下。江北早就把我吃得死死的了,他知道說什麽話能正中脈門,怎麽樣讓我控製不了。

我沒枕著他的胳膊,隻是讓他的手臂從脖子底下穿過,畢竟他在打針。江北側著身伸過手來抱我,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歎息,沉默了一會兒,他說:“以後晚上出門別穿這麽少。”

我那眼淚就跟豆子似的往下掉,江北拍著我的肩膀,一下一下地,就像大人哄小孩子睡覺。

我就閉上眼睛,淺淺地眯一會兒,我是真困,太久沒有這麽晚還在外麵折騰了。

但我也控製著,不讓自己睡得太死,時不時抬眼看看那鹽水滴到哪兒了。後來是江北動了,他伸手去碰自己的手背,把白色膠帶一條一條撕開,然後壓著紮針的地方,兩根手指夾著針頭,自己把針拔了。

我睜開眼,他簡單地按了下針眼的位置,就用兩隻手一塊兒來抱我。這樣不行,按得時間太短了,明天手背會發青,而且很疼的。我就自己拿手去幫他按著,江北也沒說什麽。

算了會時間,我覺得差不多了,就鬆了手,有起身的打算,我說:“我得走了。”

江北可能有點生氣,任性一般把我抱緊,就是不讓我走的意思。

哎,都過去這麽久了,我還是拿他沒有辦法。我以為自己已經把底線抬得足夠高了,但他隻要輕輕撥那麽一下,什麽底線通通是用來被打破的。我還是沒辦法拒絕他,尤其在他以一個病號的姿態,來強迫你去憐憫他的時候,你能有什麽辦法?

我睡了一覺,起來的時候晨光明媚,江北抱著我沒動。其實他就是想動也沒法動,麻藥早就過去了,輕輕一動能疼死他。

瑤瑤和仔仔買早飯回來,倆人表情那個輕鬆加愉悅啊,就這麽一晚上,和好了?真不愧是社會人,看得開。

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從**爬起來,瑤瑤把早飯放在桌子上,喜氣洋洋地對江北說:“江三刀,吃飯啦。”

江……三刀?

我又扭過頭去偷笑,瑤瑤自己念叨:“饒饒你吃過蜜三刀沒有,再撒點兒芝麻,抹點兒蜂蜜……”

仔仔和瑤瑤一唱一和,對江北語重心長地說:“你說你傷哪兒不行,屁股!哎呀,以前看島國大電影的時候,就喜歡看人屁股,你看看你,人家爺們兒身上有點兒傷是霸氣,還性感,你那個……”

江北接過瑤瑤遞上去的包子,操手就往仔仔身上砸,被仔仔給接住了。仔仔大口啃著包子,就看江北因為動作幅度太大,屁股疼得差點呲哇亂叫。

我看著也沒事兒了,就說:“瑤瑤我先走了?”

瑤瑤說:“別著急啊,一會兒江北他爸過來。”

江北一愣,語氣很重,“誰跟我爸說的!”

“你爸過來查血糖,正好在樓下碰見,馬上就上來,跟我們也就前後腳的功夫。”仔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