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一節 貪汙

陳彥霖知道,那不是許仁傑的管轄範圍。

他本能的為蘇浩而嫉妒。

難道不是嗎?那個年輕小子無論資曆還是人脈都不如我。現在,他已經是軍部發文認可的集團軍司令。而我呢?隻是一個原地踏步,也許永遠沒有晉升機會,終將老死在這位置上的中將參謀長。

之所以放下姿態主動親近許仁傑,隻是一種預防措施。

陳彥霖覺得,許仁傑很可能會成為自己的突破口。這是他從孫湛談話中得到的啟發,非常模糊,沒有實際性的言語提示,也沒有具體的指向目標。但它的確存在,總有一天會用得上。

在陳彥霖的腦子裏,一直有種模糊不清想法。他經常被這種可怕的念頭從夢中驚醒,也未自己能有如此強悍的算計而高興。但現在顯然還不到實施的時間,必須等待機會。

耐心點兒,總是有好處的。

在新成都基地市,71集團軍風紀監察中隊的名氣越來越大。

很多人都知道這支完全由女人構成的部隊。她們直屬於警衛局,所有成員都是家屬。雖然隊長李欣研的軍銜不高,隻是少尉,然而警衛局的編製向來高於普通軍官,她們對普通作戰部隊擁有行政監管權。能夠真正對她們實施監管的,隻有包括許仁傑在內的幾名將軍。得益於蘇浩的關係,加上能量藥劑的配方,許仁傑對欣研的態度相當包容。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不會有什麽人傻到主動跳出來與之作對的地步。

蘇浩現在是505集團軍司令,軍銜少將。許仁傑是新成都基地的唯一太上皇,軍銜中將。加上夜影的關係,以及王啟年這個令人畏懼,比幽靈和魔鬼凶名更甚的老家夥……有了這些頗具地位大人物為背景,警衛局方麵對欣研也開始趨於重視。

就在上個月,欣研接到上尉晉升令,風紀監察中隊的規模也進一步擴充,升格為大隊。

晉升令和擴充命令其實沒有多少實際意義。因為黑色顆粒的緣故,監察部隊已經被欣研打造成絕對服從於蘇浩的另外一支私軍。升格為大隊後,最初的編製定員兩百,擴充為五百。不過,這隻是停留在表麵上的數字。實際上,欣研手下的女性“工蜂”早已增加到三千八百多名。

在基地市這個差不多是被男人控製的世界裏,“家屬”的身份顯得尤其重要,在很多相關事務方麵,這群女人有著其它任何群體都無法取代的特殊位置。隨著轉化為“工蜂”的家屬數量不斷增加,她們對身邊其他的熟識者,也不斷產生更多更大的影響。

並不是每個家屬對欣研都會產生認同。有不少女人,因為丈夫和親屬在集團軍內部擔任高級管理身份的緣故,對旁人總有著本能的傲慢與輕視。

71集團軍指揮部,司令辦公室。

欣研站在辦公桌前,神色冷靜,站姿分毫沒有變化,仿佛一尊冰冷的鋼鐵雕塑。

許仁傑看著一份文件,目光冷峻,籠罩在眉頭上的陰雲越發深厚,如同雷雨閃電來臨前的征兆。

蘇浩和許仁傑在絕大部分問題上持有相同立場。因為所在區域和身份的關係,欣研在其中充當了很好的調和角色。她既是蘇浩的代言人,對許仁傑也表現出足夠的尊敬,尤其是在能量藥劑的配置與提升產量方麵,許仁傑隻能通過欣研與蘇浩暗中聯絡,互通情報往來。

上個月,欣研拿著許仁傑開具的手令,從71集團軍特種藥品研發處領取了十二枚能量藥劑。按照約定,許仁傑將把這批最新研製的藥劑交給蘇浩,在實戰中進行檢驗,從而得到最新的測評數據。這是蘇浩主動提出的要求。再也沒有誰比他對能量藥劑更熟悉,與王啟年相比,71集團軍在研發和配置藥劑方麵,有著天然的缺陷。能量藥劑的出現時間比另外一個時空更早,出於對配方物質成份方麵的顧慮,蘇浩必須反複進行數次檢測,才能真正確定藥劑的實際功效。

非常偶然的,領取藥劑的過程中,欣研無意中發現,特種藥品研發處二樓走廊上堆積著很多武器整備箱。這種用金屬合成材料製成的箱子隻有軍方成員才能配發,箱體外邊刻有獨立的數字編碼。欣研當時沒有多加留意,隻是瞟了一眼。由於位置湊巧,距離最近兩隻箱子的編號被她隨意記了下來。

一周後,欣研和唐姿相約去公立學校看望楊璐璐。途徑平民區黑市,唐姿提議進去看看,順便帶點兒什麽有意思的小玩意兒當做禮物。於是,她們和一個水果販子談好價錢,跟隨對方去倉庫拿蘋果的時候,欣研卻在庫房裏發現了其中一隻自己記得編碼的武器整備箱。

強化人的記憶力經過全麵拓展,欣研肯定自己不會記錯。

如果僅僅隻是武器整備箱,事情倒也不會引起欣研關注。因為從病毒爆發至今,很多軍用物資已經從各種渠道流入民間。其中不乏軍方向平民發放的退役武器、彈藥等等。在平民區偶爾出現武器整備箱這種事情,自然不足為奇。

可是,從時間上來看,這件事情就顯得古怪————前後不過一周的時間,同一隻箱子卻分別出現在軍事區和平民區。欣研是71集團軍的風紀監察隊長,向平民發放物資之類的事情,都必須有警衛局人員在旁負責監督。然而,在這段時間,從未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她立即布置下具有針對性的監察任務。經過幾天的情報收集,監察大隊很快掌握了全麵情況,各種信息匯總成文件形式,最終被送到許仁傑麵前。

這是一樁不算很大的貪汙案。對象,是104戰鬥工兵團的團長。那個男人從配發裝備中截留了一部分,通過一係列轉移替換,表格上的數字縮減,把這部分裝備改變為“戰鬥損耗”品,再加上提前在後勤部門打通了關節……如此一來,這些物資和裝備都被列為戰鬥中消耗,無法回收的物件。除了始作俑者團長本人,誰也不知道它們的具體去向。

文件上清楚羅列著被吞沒的武器清單:9毫米突擊步槍五十四支、9毫米步槍彈三萬七千發、pl型防步兵手雷一百箱、“野馬”重型武裝越野車兩輛、八十毫米無後坐力炮三門。

品種不是很多,數字也不算大。其中,手雷和無後坐力炮均為淘汰的舊式型號。

許仁傑盯著文件,足足看了好幾分鍾,才把文件“啪”的一聲扔在桌上,淡淡地問:“他把這些武器賣給了誰?收了多少好處?”

“買家是基地市外的一個黑幫。他們是代替豪族財團負責此次交易,幕後主使人正在調查,已經有了不少眉目。”

欣研的聲音平淡清亮:“賣方開出的價碼是黃金五百克、一隻翡翠手鐲、兩套戰前生產的“雅詩蘭黛”化妝品,還有一些高檔的女式服裝。”

平心而論,欣研完全沒必要管這種閑事。許仁傑雖然很精明,禦下手段也很有一套,可71集團軍終究不是“蜂群”。隻要是有人的地方,貪汙瀆職的現象就永遠可能存在。如果不是因為蘇浩和許仁傑之間的關係親密,後者在很多時候都給予蘇浩絕對支持和幫助,欣研也不會把如此一件小小的貪汙案件放在心上,動用監察大隊的人員收集情報。

許仁傑摸出一支香煙,在桌麵上磕了磕,沉悶的麵孔完全看不出表情,也無法知曉他此刻的內心感受。

“104戰鬥工兵團的團長,我記得他已經結婚了,是這樣嗎?”

欣研平靜地點了點頭:“他的妻子今年二十八歲,人長得很漂亮。”

“混賬這就是他盜賣武器裝備的原因?”

許仁傑的聲音驟然提高,語調當中帶有顯而易見的憤怒。他“啪”的一下扣開打火機,就著火苗用力狠吸幾口香煙,噴出一大股濃煙。

“這件事交給你去辦”

集團軍司令的聲音裏,夾雜著隨時可能暴跳的雷霆。他用夾住煙頭的手指了指欣研,從煙霧中嗆出滾滾咆哮。

“把這家夥給我抓起來,104戰鬥工兵團主要軍官全部列入審查名單。既然他們敢這樣做,就不要怪老子無情無義。還有後勤處,相關涉案人員立即逮捕。他們做這種事情肯定不是第一次。現在,我給你足夠的權力,你可以調用司令部第三警衛大隊。我的要求隻有一個————把所有的蛀蟲都給老子挖出來。如果有人抗令不遵,膽敢拘捕,你可以無需上報,就地將其格殺。”

離開司令辦公室,欣研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苦笑。

她忽然發現,自己一時間的好心,居然變成了一種麻煩。

以許仁傑的精明,不可能對71集團軍內部的這類問題熟視無睹。老家夥說不定早就清楚104戰鬥工兵團的貪瀆問題。可他一直沒有下手,原因隻在於他需要更多人的支持,需要進一步穩固已有的統治基礎。

風紀監察大隊不屬於71集團軍編製序列,做起事情來,也少了很多顧忌和掣肘。許仁傑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著手放權,讓自己隨意而為。剛才在辦公室裏看似聲勢很大,完全被憤怒充斥,其實老家夥很滑頭。他知道欣研是個外人,尤其是以警衛局監察隊長的身份查察此事,都不會引起反彈。尤其是在拿到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對涉案人員實施懲處,也不會有人提出異議。

看在蘇浩的麵子上,這個忙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半小時後,當欣研帶著數十名全副武裝監察隊員走進104戰鬥工兵團指揮部的時候,問題其實已經解決了。

主要涉案者共有六個。除了該團團長,還有負責物資調撥及後勤管理等一係列主事者。當然,集團軍後勤處也有兩名軍官涉及其中。抓捕行動同時在l04戰鬥工兵團和後勤處等部門展開。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之所以這樣,除了許仁傑的默許之外,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監察隊所有成員均為女性。她們平時從不於涉基地市和集團軍內部事務,以至於欣研和其他幾名小隊長帶領下屬走進各部門辦公室的時候,涉案人員並不覺得她們是針對自己,反而麵帶微笑主動從座位上站起來,熱情的邀請她們喝茶。

黑色顆粒對所有“工蜂”都具有神奇的改造效果。監察大隊的成員都是軍屬,其中半數以上都是寡婦。在受人欺淩的那段日子裏,她們從未得到過足夠的食物,很多人營養不良,麵黃肌瘦。加之處境與思維局限等因素,當然談不上什麽所謂的氣質。這種情況隨著家屬管理區的問題被徹底揭開而產生了改變。她們現在不必為食物擔憂,充足的營養使身體變得豐腴,卻並非單純長胖,而是在黑色顆粒潛移默化的作用下,從骨骼到肌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每天與之接觸的人眼裏,這種變化難以察覺。可是在接觸頻率較少的男人看來,監察大隊的這些女人正在逐漸變得漂亮。她們的腰身腿腳比例幾乎可以用完美來形容,過於纖細的腰肢與圓潤挺翹的臀部對比明顯,豐滿胸部的線條極其優美,就連皮膚也變得光滑細膩。

軍營是一個男人構成的世界。這種簡單的“世界”格局,隨著病毒爆發而徹底改變。城外的女人都想成為某個士兵的附庸,她們從不放過任何與軍人機會。必須承認,城外的難民當中,的確有為數不少的美女。可那畢竟是一年、半年前的事情。難民的食物來源匱乏,大多營養不足,哪怕再是豔光四射的絕世容顏,半饑半飽擔驚受怕過上幾個月,在缺水,顛簸流離的狀態下生活,任何人都會變得蒼老醜陋。

在這種顯而易見的對比下,監察大隊的寡婦們,很自然的成為71集團軍眾多軍官追逐的目標。人們總是用驚歎的口氣感慨發生在這些女人身上的變化,至於幾個月前她們比苦菜花還要可憐難看的姿容,早就已被選擇性的遺忘。

貪汙這種事情無論在任何時代都引人垢病。人們不會為貪汙者叫好,隻會覺得這些人從刮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種種因素相加,欣研拿出許仁傑簽署的文件,下令當場逮捕104戰鬥工兵團團長等涉案人員的時候,沒有遭到任何阻攔。就連對方身邊的衛兵,也沒有對此提出問題。

就整個71集團軍多達數十萬官兵而言,104戰鬥工兵團團長等人被抓,隻是一件小事。然而無論是任何人涉案,都會牽連到一係列與其相關的人。

欣研剛剛把涉案者轉交給集團軍軍法處,帶著幾名監察隊員走出辦公大樓,迎麵跑過來一個身材纖瘦,頗有幾分姿色,麵色蒼白的女人。

她穿著頗為華貴的皮質長褲,上衣是裁剪得體,具有修身束腰效果的女式西裝。高跟鞋做工精美,一看就不是普通貨色。盡管phl仿皮與真皮之間的區別早已隨著科技工業化研究顯得淡薄,欣研還是憑著女性特有的獨到眼光看出,這女人的皮褲顯然屬於後者。

“是你抓了我的丈夫?就是你對不對?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

女人擋住欣研的去路,抬起頭,死死盯著她,眼睛裏充滿刻骨仇恨與怨毒:“他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抓他?你,你有什麽資格這樣做?”

欣研微微皺起眉頭,冷冷地問:“你是誰?”

站在旁邊的薑婉琦顯然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所知甚深。她輕輕扯了扯欣研的胳膊,偏過頭,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語:“她叫王婧靜,l04戰鬥工兵團團長是他的丈夫。剛組建監察中隊的時候,我們和她接觸過。這女人不好打交道,很傲氣。”

欣研恍然大悟,了然地點了點頭。

夫榮妻貴這條規則,在任何時候都適用。104戰鬥工兵團團長是一名中校,在黑色紀元特殊的環境裏,軍官極其家人可以享受很多普通人夢寐以求的待遇。任何人都難以抗拒,也也永遠不會放棄。欣研雖然此前從未見過王婧靜,卻很明白,一個犯下貪汙罪行被抓的丈夫,在妻子和家人眼中,無異於天塌了下來。他們從此再也不會有什麽依靠,說不定還會被趕出家屬區,成為衣衫襤褸,生活沒有保障的平民。

和平時期貪汙官員的家人妻兒總是把檢察機關當做敵人。

黑色紀元以後的犯罪軍人家屬表現與其完全相同。她們不會責備自己犯罪的丈夫,隻是一味斥罵、責難辦案人員,認為這些人破壞了自己的生活,搶走自己擁有的全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