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二節 奴役

章文沒有用正常的方法刹住腳。他半側著身體,以加裝了防彈裝甲的左肩為端點,像炮彈一樣直接衝進變異生物群,帶著強大的慣性和衝擊力,把撲麵而來的十幾頭怪物全部撞飛。這股強大的力量異常蠻橫,章文隻聽到接二連三的“嘭嘭”聲,感覺到對方肉體破碎,鮮血四濺,自己臉上也沾染上不少粘稠溫熱的**。他絲毫不覺得恐懼,反倒有種說不出的狂熱和亢奮。不等朝前猛衝的身體完全停頓下來,章文已經揮舞著手裏的碳素戰斧,狠狠劈向距離最近的一頭豬人。

章文發誓,自己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肮髒、惡心的生物————現在的豬人,與合肥戰役時期的同類變異生物已經產生了很大區別。它們的體型更加高大、強壯,五米左右的身高使任何人類都必須仰望。與牛形類人的健壯魁梧不同,豬形類人顯得尤為肥胖,碩大的肚皮裏不知道究竟裝了些什麽,柔軟且具有韌性,可以抵消大部分衝擊。粗糙厚實的皮膚能夠抵擋小口徑步槍子彈,就連普通士兵的近戰攻擊,也隻能在表麵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帶著高速揮動產生的漩渦氣流,碳素戰斧在肥頭大耳的豬人身前劃出一條斜線。推動武器的力量強大得令人難以置信,即便是皮厚肉粗的豬人也無法抵擋。這頭同時兼具人類和豬類基因的生物睜大雙眼,看著青灰色的戰斧從麵前掠過。然後,腹部和胸口立刻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原本被當做負擔的沉重身體,頓時少卻了很多重量。一股難以言語的壓力從體內瞬間消失。就在自己覺得一片茫然,不知道應該做點兒什麽的時候,鼓凸圓腆的肚子猛然炸開,噴湧出一大團相互糾結,裹挾著灰黃、暗綠,在大團灰色、暗紅漿液裏不斷起伏,散發出濃烈腥臭的內髒。

距離太近了,章文根本無法避開。撲麵而來的豬人內髒頓時濺滿他的全身,肩膀和手肘彎曲部位掛滿了叫不上名字的零亂器官。那股難以忍受的惡臭絲毫沒有對章文造成影響。他的中樞神經自動過濾了這些對大腦意識產生不良反應的信號,鼻腔粘膜對外來氣味進行封閉,使主觀意識保持清醒,繼續揮動戰斧,狠狠劈向另外一頭血屍的頸部。

章文以前並不喜歡碳素戰斧這種兵器。他更喜歡大口徑槍械,尤其是榴彈發射器。可不知道為什麽,決定服從袁誌成,並且注射過他給予的那種神秘藥劑之後,章文發現自己力量變得尤其強大,遠遠超過其他強化人軍官。某一天,當他拿起一把經過特別改造長柄戰斧的時候,就無法控製的喜歡上了。

我現在到底有多強?

四階?

還是五階?

章文自己也沒有準確答案。

他隻知道楊君豪和自己一樣,那些身穿灰褐色製服的“戰友”同樣沒有絲毫區別。自己和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力量、速度非常均衡,誰也不會比誰更強或者更弱。但是,在肉眼能夠看到的世界裏,沒有能比我們更強。

在新南陽基地的時候,章文曾經聽過一個詞————“進化人”。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算是進化人?但有一點,章文可以確定:自己比蘇浩更強。至少,要比曾經見過他的時候強得多。

蘇浩

想起這個名字,章文腦子裏突然出現一股濃重的恨意和殺意。緊接著,這股意識在腦海中瞬間產生了變化。“蘇浩”兩個字,以及那張英俊年輕的麵孔,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很快抹去,隻剩下滔天的憤怒與仇恨。

這感覺很奇怪,也很熟悉。因為每當章文想起蘇浩,由此產生憤恨意識的同時,他總會忘記關於蘇浩的一切信息,隻留下強烈的恨怒。這種意識會在大腦裏迅速發酵,膨脹為占據整個思維神經的唯一主宰,控製著他無法恢複冷靜和清醒,不顧一切揮動武器,朝著眼睛看到的任何目標瘋狂砍殺。

離開地下訓的時候,章文已經通過廣播得知,自己此戰的獵殺目標,是任何形態的變異生物。

一切指令都是通過廣播和電訊方式傳達。上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獵殺目標是二十二個身穿白色衣服的平民。章文可以判斷出,聲音帶有袁誌成特有的語調。這絕對不會錯,隻有他,才有資格對我,對所有人下達命令。

有時候,章文也會覺得困惑————為什麽自己一定要聽從袁誌成的命令?這很奇怪,而且說不過去。以自己以前桀驁不馴的!性格,即便有求於人,也從不會對其他人低頭。

難道,就因為我效忠過?

可那種事不過是權衡利弊時候的權宜之計。雖然當時的確很衝動,有著強烈向對方效忠的意識,也僅僅隻是短時間的思維效果。可是為什麽,居然會一直持續到現在?

這種思維在章文腦子裏每次出現的時間很短。幾秒鍾,或者隻是一瞬,就立刻被無比強力的服從意願壓製,迫使他把思維方向轉向別處。比如:高強度訓和平時代拍攝的影視作品、女人、酒……

章文隱隱覺得,自己身體和大腦的變化,恐怕與對袁誌成宣誓效忠後注射的神秘**有關?

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難道,是科學院最新研製的自白劑?抑或精神控製藥物?

章文找不到答案。

倒不是說他對這些事情毫無線索,而是大腦深處的潛意識總有種難以言語的壓製。它像是一個隨時監控自己的魔鬼,會在任何時候抹掉突然產生的自主思維,把意識引朝別的方向。它讓自己沉溺於憎恨,激發越來越狂暴的強大欲望,除了女人和酒精,再也沒有任何能夠對自己產生誘惑的物質。

章文一度崩潰過,卻被控製意識重新扭轉回行屍走肉般的狀態。腦子裏的清明通常隻有很短的一瞬。章文想過與其他人交流,以相互研討的方式,解開自己身上的謎團。可他很快發現,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即便是楊君豪,也對自己的表示毫無反應。更可怕的是,與他人共同探究之類的話,章文根本就說不出口。壓製力量已經發展到足以控製神經中樞,它不讓自己有絲毫機會表達意願。就算真要說話,被神經操縱的嘴唇和舌頭,也隻能發出機械單調的音節,或者“某某人萬歲”之類的口號。

見鬼我想那麽多於什麽?

這不是我該考慮的問題。我喜歡殺戮,喜歡在殘酷殘忍的環境裏渾身染血,在血腥肮髒的內髒和殘缺屍體中間奔跑,那才是我應該做的事。

章文永遠不會看見,自己瞳孔深處剛剛閃現的一絲清澈,已經被濃重的黑暗覆蓋。整個眼眶很快變得一片血紅。粗大的血絲以極其詭異的狀態,在眼眶裏構成兩個彎曲扭繞的“X”形狀。如果湊近看得仔細些,就像眼睛被鮮紅色粗線牢牢釘住,留下類似十字繡般的恐怖補丁。

跟隨在後的普通作戰部隊,被衝在前麵,身穿灰褐色製服的這些軍人徹底震住。

他們的戰鬥力實在太可怕,強悍得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

一個個三角形的戰鬥小組,仿佛一個個狂暴凶悍的機械鑽頭。他們捅穿了密布在街道上的生物狂潮,以靈活機動且悍不畏死的打法,從同樣不知道恐懼為何物的怪物中間突破。無論近戰肉搏還是槍械射擊,這些人的戰鬥意識絲毫沒有消退。他們在平民區的每一條街道上橫衝直撞,就像加足馬力,咆哮著朝前突擊的重型卡車,將一切敢於擋在麵前的東西全部撞飛、碾翻、撕裂。

有了這些人在前麵引導,緊跟其後的普通作戰部隊已經沒有多少危險。他們能做的事情同樣很有限:不過是占據已經控製的街區,重新設置防禦,給尚未死透的變異生物補槍,駕駛重型機械,用鏟鬥把擋住街道的屍體和雜物推開

袁誌成坐在地下辦公室裏,一直關注著戰鬥進程。

他把時間掐得很準,第三十一機動部隊投入戰鬥三小時以後,就下達了該部隊所有人員立刻返回軍事控製區的命令。

袁誌成不是慈善家,對戰場上貪生怕死的膽小鬼也沒有特殊興趣。之所以利用權勢保下楊君豪、章文這些人,是因為他們擁有共同的特點。

他們都犯下了無法被饒恕的重罪,無論軍法總局還是原來的軍事單位,都不可能對其進行赦免。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人們往往會產生出非常極端的心理。但究其根本,不外乎屈指可數的幾種類別。

其一:後悔,願意做任何事情進行彌補。然而很遺憾,他們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其二:憤怒,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頑固強硬認為自己沒有錯,錯的是別人,是整個世界。

其三:僥幸,覺得自己還有機會,還有某個尚未露麵的人可以拯救自己。雖然理智告訴他們這根本不可能,但在潛意識當中,他們仍然相信自己渺茫的理想。

在絕望和恐懼兩種共同意識的作用下,這些思維意識會很快轉化為瘋狂。無論主動投靠的楊君豪,還是被自己要過來的章文,他們都被袁誌成投入監獄,在暗無天日,生存環境極其惡劣的地方呆了很久。這種從根本上折磨肉體,消除自大狂妄心理的做法,使他們除了認同袁誌成,宣誓效忠以外,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可選。在主觀意識已經產生強烈認同感的前提下,再注射思維控製藥劑,這些人就會成為最聽話的手下。

這種藥劑與蘇浩體內的黑色顆粒很相似。可是在具體效果方麵,卻有著天壤之別。雖然同樣都是對注射者產生控製意識,黑色顆粒以引導為主,從而使“工蜂”對“蜂王”產生服從和尊敬,“工蜂”本人也擁有自由思維的能力。反觀袁誌成使用的這種藥劑,卻是以全麵消除注射者主觀意識為代價,從而在壓製前提下,產生服從效果。而且,後者的使用範圍遠比前者狹窄得多。袁誌成必須對每一個注射對象進行嚴格思維判斷,用各種方法消除對方自尊、理智、親情等方麵以後,才能強化對自己的崇拜意識,從而達到目的。

即便是言聽計從的心腹,袁誌成也沒有絕對把握在他們身上成功使用這種藥劑。最初得到這種藥劑的時候,總共有一千個標準單位。遺憾的是,並非所有目標都可以實現轉換,實際成功率大約隻有百分之六十五左右。經過一係列反複試驗,秘密處決了一大批轉換失敗的注射者後,真正編入第三十一機動部隊的成員,隻有目前的六百餘名。

這些人戰鬥力量強悍無比,就其能力而言,已經遠遠超過五階強化標準。

章文的感覺很正確,他現在的確比蘇浩更強。

然而,正如他自己在意識清醒時候猜測的那樣,失去自我意識的藥劑注射者絕對不是進化人,而是介於最高強化等級和進化標準之間的高等生命體。對希望者而言,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是比強化人更高級的進化個體。可對於悲觀者來說,他們隻是一群進化不成功,沒有達到預期目標的廢物。

就像精工製作的手表,合格產品可以擺在櫃台裏賣高價。不合格的次品當然也會出現,它們要麽被當做瑕疵品降價處理,要麽於脆當做廢品砸爛回收。

章文是第三十一機動部隊最後加入的成員。他的出現,消耗了袁誌成手裏的最後一支藥劑。

這種神秘的,能夠大幅度激發人體潛能的藥液,有個非常灰暗的名字————“奴仆藥劑”。

也許,袁誌成還有機會得到更多的藥劑。但具體時間究竟是什麽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

來自北方戰區新蘭州基地市的驟變,徹底打亂了軍部會議的主題內容。包括趙誌凱在內的主要軍部委員,紛紛把目光轉向這次突如其來,沒有絲毫征召的“月潮”。關於新貴陽基地那些與新任師長們麵容“相似”的受刑者,以及505集團軍的權力更替,被當做次要問題放在一邊。畢竟,新貴陽的戰略地位無法與新蘭州相比。與一名集團軍司令官肆意妄為比較,隨時可能衝出廢棄城市的變異生物,才是人類必須正視的最大威脅。

坐在辦公室裏,看著麵前剛剛關閉,沒有信號顯示的電腦屏幕,蘇浩沉默了近五分鍾,忽然“嘿嘿嘿嘿”笑了起來。

“我靠這事情的處理結果比我想象中簡單得多。”

黃河咧開大嘴笑著,衝著牆角啐了口帶有濃烈煙味兒的痰,雙手在衣服和褲子各個口袋裏來回摸了半天,拿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撥開隨便揉攏的封口,黃河失望的發現,這隻是一個空盒,裏麵沒有煙卷。他用力把煙盒揉作一團,遠遠扔出窗外。然後,非常自覺的拿起蘇浩擺在辦公桌上的相同物件,抽出一支,點燃,非常愜意地吸了起來。

“十個師,就這麽到手了?”

蘇浩仍然沉浸在脫離原先軌跡事務驟變引發的驚歎當中。他不斷地搖著頭歎息:“真沒想到,新蘭州基地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月潮”。真不知道應該說我們運氣好?還是那些變異生物的進化速度已經超過預計?”

這種說法並非沒有道理。未來時空的曆史上,新蘭州基地從未爆發過“月潮”。北方戰區雖然前後經曆過幾次,出現地點也大多位於二、三級別的基地市。但不可否認,如果不是新蘭州的突變,軍部仍然會對蘇浩的問題進行處理。至少,對於那份沒有結果的蘇浩人事任免令,不會像現在這樣不了了之。

想到這裏,蘇浩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對麵悶著頭吸煙,臉上滿是被尼古丁刺激得飄飄欲然的黃河。

“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到下麵去當個師長?”

黃河渾身一顫,香煙從不受控製的手指中間鬆開,掉落在地上。

“……師長?”

這個曾經距離黃河無比遙遠的名詞,使他的思維瞬間陷入混亂。粗豪的男人用力抹了抹下巴,很是艱難的回答:“這個……頭兒,你,你該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我從不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

蘇浩注視著他,臉上露出微笑:“我需要十個新師長,以及副師長、參謀長和一大批團、大隊級別的軍事主官。如果連你都不能擔任其中之一,那我就實在找不到更適合的人選。”

黃河的表情有些期待,也有些猶豫:“如果是女人,我可以一棍子打翻。整整一個師,那可是好幾萬人。見鬼,這些家夥都是男人,我,我恐怕做不來這件事情。你知道,我以前隻是一個隊長。”